馮成則蹙眉:“有嗎?”
“……有的。”
季清羽肯定自己沒有記錯,因為她第一次跟馮昱來的時候,還雀躍地試著看過,看到了美麗星雲。
不過過去了五年,餐廳的擺設有變動也很正常,很快她就將這件小事拋在腦後,來到馮成則的專屬包廂後,和馮嘉沅挨著腦袋一起研究餐單。
馮成則一臉若有所思,他推開玻璃門,來到露臺。
五月份的景城有些悶,在這裡卻很舒服。
經理見他挺拔地立在那兒,心裡咯噔一下,還以為是哪兒不對被馮總看在眼裡,於是鼓起勇氣,挪到了他身後,小心謹慎地喊了聲:“馮總。”
馮成則思忖後,以很平淡尋常的口吻,仿佛闲聊一般說道:“我太太說這裡好像少了點什麼。”
經理打了個激靈。
他當然也知道馮太太說的是什麼,可這是能說的嗎?
這兒本來有個天文望遠鏡,是馮二少費了些功夫讓人運來的。
幾年前,又是這位馮總繃著一張冷臉更費了些功夫讓人撤走,挪得遠遠的。
現在這鬧的又是哪一出?
經理大膽揣測,走上前來,“那馮總您的意思是,把那天文望遠鏡再挪回來?”
馮成則漫不經心地聽完,忽地頓住。
什麼叫“再”,什麼又叫“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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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經理見馮成則悶不吭聲,心下也犯嘀咕呢,好好的,今天怎麼又提起望遠鏡這一茬?不都過去好幾年了嗎?
馮太太又是什麼意思呢?
明明馮太太也很清楚內情啊,他還記得這東西被挪走後,馮太太挺著孕肚來吃飯,在露臺上站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回了包廂吃飯。
馮成則極力克制著才沒有問“這種跟我沒有半點關系的事怎麼會是我做的”,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還是馮嘉沅探出腦袋,朝著露臺喊爸爸,他才沉聲回道:“不用。”
雖然他也覺得莫名其妙,但想來他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既然做了,就沒必要質疑或者推翻。
經理松了一口氣,心情也松快了些:“好的。”
馮成則轉身往包廂所在的方向走去,突然停下了腳步,偏過頭,目光落在露臺上。
塑木地板上有藤椅,周圍鋪著鵝卵石,以及L型的花池。
唯獨沒有可以觀賞星雲星海的望遠鏡。
可能是因為他從未見過,因此他覺得,那東西的確不必存在於此處。
季清羽跟馮嘉沅已經點好餐了,隻剩馮成則沒點,他隨意翻開餐單,點了個以前常吃的菜。沒一會兒,馮嘉沅的電話手表響了起來,她一向業務繁忙,整個玫瑰班的同學都是她的好朋友,這次是她的麾下徐逸川打來的視頻通話,她大發慈悲地點了接通,小巧的攝像頭對著她那張圓嘟嘟的臉,“又有什麼事呢?”
徐逸川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主上,快看!我爸爸給我買的汽車模型!你是我第一個分享的人!”
馮嘉沅扭過身子,跟小朋友講悄悄話了。
兩個小孩嘰裡咕嚕地聊著天。
季清羽見馮成則一副好似陷入自我懷疑的模樣。她本來是想無視的,可轉念一想,馮總今天還算給力,早上給了應該沒有限額的卡,剛才又是他及時沉著冷靜地解圍,便柔聲問道:“怎麼了?”
“那望遠鏡是……”馮成則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阿昱給你運來的?”
季清羽懵了:“什麼?”
馮成則不說話了。
“呃,不會吧?”季清羽想了想,“我沒聽他提過,不過你之前都沒看到過嗎?”
馮成則確定自己之前確實沒有看到過,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沉默不語。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如果坐在她對面的人不是馮成則,她的現任老公,季清羽是很想小小的感動一把的,可現在,要說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那是假的,可也僅僅隻是這樣了。
“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季清羽更多的注意力在馮成則那看似平靜的臉上,他不可能為了這麼點小事露出凝重神情,肯定還有別的。
那才是重頭戲。
馮成則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正在跟小伙伴視頻聊天的馮嘉沅,在季清羽耐心等待的目光中,他低聲道:“晚上再說。”
有些話,有些事,不方便當著孩子的面說。
季清羽一口氣險些沒順過來。
她都豎起耳朵,準備認真傾聽究竟是什麼事會讓他有一種仿佛吃了蒼蠅的表情。以她對他非常淺薄、表面的了解,如果不是足以撼動他三觀的大事,他不會這樣——在他們從飛機上醒來發現穿到五年後時他也隻是驚愕幾秒後迅速恢復鎮定從容。
還有比穿到五年後更大的事嗎?
她太想知道了!
結果他給她來一句“晚上再說”。
她忍了忍,拿起杯子,平心靜氣地喝水。
馮嘉沅跟徐逸川聊了很久,聊到服務生推著餐車過來,誘人的食物散發著香氣,她無心再社交,才不得不對那頭的麾下說:“我要吃飯了,告訴你哦,我今天點了個米奇慕斯,我媽媽答應的。”
這可把徐逸川羨慕壞了。
其實就讀這所學校的孩子家裡條件都特別好,即便隻是幼兒園,條件並不隻是能交得上高昂學費,還得進行層層考核,能在開放日時拿到遊園邀請就已經篩掉了一大批家庭,最後能留下來的學生,即便是家境最普通的那一撥,父母也都是職場高管精英。
像徐逸川家裡,就季清羽所了解的,他爸爸是某跨國集團亞洲地區的CFO,他媽媽是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
不過幾乎所有的父母都不樂意給小孩吃這些東西,徐逸川聽到米奇慕斯這四個字,口水已經呲溜呲溜了。
這小孩誠懇地問了句:“主上,你媽媽還想要個兒子嗎?我這樣超會拍皮球的兒子。”
馮嘉沅得意洋洋:“我媽媽說家裡隻會有我這一個寶貝哦。”
徐逸川悶悶不樂:“那好吧……”
掛了視頻通話後,馮嘉沅胃口大開,將巴掌大的慕斯蛋糕吃得一點都不剩。她嘰嘰喳喳地說著今天在幼兒園高興的事,但最最高興的還是明天不用上學,明天就是星期六了!
她最最最喜歡的就是星期六,星期天就沒那麼喜歡了,因為第二天又要去上學。
要是擱昨天,季清羽跟馮成則肯定會溫柔地耐心地聽她說話。
可今天,兩個人都不在狀態,馮成則心裡還在惦念那件事,季清羽則是被他苦大仇深的模樣釣成了翹嘴,隻可惜這男人太過分,說話隻說半截,還要把最精彩的部分留到晚上再說。
吃完飯,馮嘉沅在露臺上玩了十分鍾後,她就膩了,吵著要回家。
季清羽求之不得。
馮成則的復雜心情從飯前一直持續到現在,偶爾會露出幾分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重要的大事。馮嘉沅雖然年齡還小,但她擅於觀察身邊的人,尤其是長輩,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很快就注意到了爸爸的臉色不對,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奇問道:“爸爸,你是不是不開心呢?”
“沒有。”
馮成則回過神來,低頭看著女兒,想要伸手摸他,手掌心剛觸碰到丸子頭,又放下。
他顯然也記起了這個小女生對她的發型很在意,很珍惜。
思及此,他收回手,微微俯身,抱起了她。
馮嘉沅穩穩地坐在爸爸那堅實有力的手臂上,她張開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扭頭衝季清羽嚴肅而又認真地說:“媽媽,爸爸今天真的不太開心。”
爸爸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抱她。
季清羽憋住笑意,“那怎麼辦呢?”
“爸爸說,媽媽和我都是他的寶貝。”馮嘉沅一本正經地說,“爸爸抱著我,媽媽牽著爸爸。”
季清羽:“……”
她是說怎麼嘴唇有點痒呢,看來是她今天話太多了。
馮成則對後面那句話倒沒什麼反應,可那句“媽媽和我都是他的寶貝”讓他有些不自在。坦白說,他雖然打定了主意絕不會質疑這五年的自己,但聽到這類話還是會疑惑甚至困惑。
季清羽可以很自然地喊馮嘉沅為“寶貝”。
短短一兩天,她能說“心肝小寶貝”“愛你”“想你親你”這類的話。
他卻做不到,喊女兒為“沅寶”已經是他的極限——並且,還是因為沅寶為乳名。
他這輩子都不會對任何人喊“寶貝”“寶寶”,別說是喊,在心裡想一下,都要皺眉才能勉強壓制住那種不適的惡心感。
所以,他暫時對女兒說的這句話的可信度存疑。
“媽媽!”
見季清羽沒反應,馮嘉沅也急了,“你們怎麼了嘛!你們真的很奇怪!特別奇怪!!”
其實如果馮嘉沅今年不是四歲,而是再年長個幾歲。
她一定能夠說清並且理清這種“奇怪”——她的爸爸媽媽好像不會再親親抱抱拉手手了。
季清羽怔住,馮成則也是。說到底,他們兩個人都很心虛,一聽這話,啞口無言。馮成則抱著女兒的手都在收緊,他目光深沉地看了季清羽一眼,她立刻接收到他發來的信號,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來,大方利索地挽上他的臂彎,“媽媽隻是在想,要怎麼哄爸爸高興。”
她都能感覺到隔著襯衫面料下的肌肉在繃緊。
馮成則垂眸,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那白皙的手,薄唇緊抿,還是沒說什麼,默許了她的行為。
馮嘉沅噘嘴:“反正你們超奇怪的!”
季清羽:“哪裡奇怪呀?”
馮嘉沅梗了一下,搖了搖頭,茫然,“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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