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你不會再拒絕探險隊責任內提供的衣服,”洛林說,“我記得,我們曾經就話語的性價比展開過辯論。”
艾薇想起來了。
洛林還真是……把達成目的放在首位。
旁邊床上的鬱墨忽然間控制不住地笑了兩聲。
他說:“現在我終於明白你們離婚的原因了。”
洛林眯起眼睛。
艾薇震驚:“你不是說好要保密嗎?你已經把我們離婚的事情告訴鬱墨啦?”
洛林說:“他看到你就知道了。”
艾薇沒有意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她愣了一陣,聽到身後傳來辛藍的聲音。
“抱歉,打擾一下,”辛藍友好、溫柔地開口,“我可以說一句嗎?那條銀環蛇的腦部掃描結果出來了——你們想看看嗎?”
艾薇非常想看。
洛林瞥她一眼,告訴辛藍:“可以。”
辛藍很快展示了掃描後的片子,還投影在牆上,為他們展示了一部分視頻。
這些超過艾薇的知識範疇,但她很努力地去嘗試聽懂。
好在最後的結論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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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環蛇沒有內耳和聽骨,依靠著低頻聲波來接收訊息,根據蛇身體的反應和模擬推斷,確定它的確是“感受到不安”,才從鬱墨救助的籠中逃出,又精準無誤地咬傷了負責人阿徹。
艾薇沒有說話。
她隱約察覺到了問題。
洛林難得地沒有進一步問詢,最後看了眼艾薇手裡那些補血劑,還有她陳舊的衣服。
“這份報告不會交到茨裡手上,銀環蛇咬人事件會被定義成意外,”洛林說,“前提是,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艾薇說:“老師……”
話沒說完,松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獻寶似的,拎著飯盒。
“補血劑雖然沒了,但是我請食堂姐姐做了豬肝,”他耀眼的頭發像金燦燦的太陽,“我記得鬱墨哥不忌口,應該可以吃……的吧?”
說到這裡,他疑惑看了一圈:“你們都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艾薇快速地說,“我來送藥。”
松旭沒敢問,為什麼洛林也在這裡。
他將盛滿豬肝的飯盒放在鬱墨旁邊,無意間看到對方的手指,嚇了一跳:“呀!你的指甲怎麼看起來更嚴重了?天啊,好像翻出來的肉更多了……”
鬱墨咳了兩聲,虛弱地微笑:“我沒事,已經不痛了。”
艾薇看了眼。
失去指甲保護的甲床血淋淋一片,有兩枚指甲翻出的肉格外明顯,微微上翹,就像被什麼東西夾著勾起來一樣。
她呼吸不暢:“他們不僅拔了你的指甲,還用镊子夾你的肉了嗎?……畜生,畜生,這麼殘忍!!!”
辛藍安靜地看了眼洛林。
洛林像是什麼都沒聽到:“明天清晨八點,我會和茨裡一起離開荒廢區。”
艾薇的視線還在鬱墨那血淋淋的指甲上,新的指甲長出需要三到六個月,這個東西和斷肢再生或重接還不一樣,就算是用了特殊藥物和催化治療,至少也得兩個月。在沒有指甲保護的這兩個月,意味著鬱墨必須戴著特殊的指套,每天每夜都忍受著血肉被暴擊的痛苦。
松旭倒是看向洛林,洗耳恭聽。
“如果有什麼問題,”洛林說,“你們可以在今晚十點前聯系我。”
松旭信心滿滿,想到他要離開,開心溢於言表:“老師,我們有事情會自己解決的,您就放心地去吧。”
洛林看向艾薇。
艾薇問:“為什麼是十點前?”
“因為十點後我要睡覺,”洛林說,“注意你的作息,艾薇同學,我不希望看到十點後的你還在活蹦亂跳地為某人送藥——你自己的貧血問題同樣值得注意。”
艾薇說:“我的貧血問題是天生的。”
洛林說:“我記得你並不相信’基因評級’那一套,怎麼又在這種事情上放棄?”
“……是的老師,”艾薇說,“對不起,我會盡量調整作息,養好身體,不讓您失望。”
鬱墨靜靜地聽著,眼睛一下也不眨,覆蓋著薄薄肌肉的皮膚因為憤怒而充血、發紅,他卻一動不動,沙弗萊石般的綠眼睛無聲無息,靜得似一汪深海,壓下翻湧的潮水。
松旭羨慕極了。
……原來艾薇日常喜歡師生扮演吧?難怪她會喜歡洛林,因為他就是老師,而且還那麼好看;重點是洛林老師看起來那麼嚴肅,居然還挺配合……一口一個“艾薇同學”……
躊躇著,眼看洛林走了,松旭才小聲問艾薇:“艾薇。”
“怎麼?”艾薇同樣小聲回他,“有事?”
“沒事,”松旭繼續小小聲,“你喜歡看小媽文學嗎?”
艾薇:“……啊?”
……
艾薇不明白松旭什麼意思,甚至非常困惑。
陸續有很多人過來探望鬱墨,他是醫生,和洛林的臭臉不同,人緣極好;那些受過他治療、幫助的,都帶了東西看他,飲料,零食,甚至從其他探險隊處借來的藥品……
隊長魏檸甚至帶來了兩支軍隊用的補血劑,一支給鬱墨,另一支給艾薇。
她貼心地告訴艾薇,是辛藍給的。
“辛藍說了,看你和鬱墨氣色都不好,茨裡是軍人,他犯的錯誤,赫克託上將也有責任,”魏檸說,“這兩支軍用強效補血劑是賠償。”
泰格快羨慕瘋了。
“軍用補血劑啊,”他感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品。”
艾薇沒有喝,她握在掌中,低頭,嗅到上面屬於洛林的氣息——
冷冷的,涼涼的,他特有的幹脆利落。
她某天醒來,曾在自己的脖頸和手腕上嗅到這種氣味,那種感覺很奇怪,屬於他的氣息像一個項圈,無形之中牢牢地在她身上打下標記。
直到離婚,這種殘餘的氣味也難以消散,隨時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冥冥之中,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將他們捆綁在一起,藕斷絲連,難以斬斷。
聰聰同樣豔羨地摸了摸那止血劑:“今天上午松鋒還在四處奔走,為愛麗絲求這個強效補血劑呢……都沒有,很少有人付得起它的價格……真好。”
蕩蕩咳嗽一聲,聰聰才醒過神,看到鬱墨血淋淋的手,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系,”鬱墨很寬容大度,“泰格,你過來,我看看你的膝蓋。”
泰格的腿一直沒有徹底好,還躺在病床上的鬱墨甚至重新為他診斷,提醒。
“近期最好別走樓梯,”鬱墨叮囑,“容易傷到膝蓋。”
泰格嘆口氣,苦悶:“倒也不是不行,主要是,不走樓梯,它更費勁兒啊……”
鬱墨問:“都是為了一雙健康的好腿——小寶,你去哪裡?”
艾薇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僵住,半回身。
“快十點了,”她說,“我想早點睡覺,明天早上還要早起晨練。”
“去吧,”鬱墨浮現出一絲蒼白的微笑,“早點休息。”
艾薇說好。
她撒了謊,甚至是下意識地撒了一個謊言。
並不是想回去睡覺,而是想去看看洛林。
但是……洛林他現在睡了嗎?
艾薇不安地看了下時間,發現現在已經是九點五十分了。
……走過去至少十分鍾,如果超過一兩分鍾,洛林應該還沒來得及休息吧?
她想當面向對方道歉。
為了這兩支止血劑和他意外的寬容。
九點五十五分,洛林剛和辛藍結束了一場爭論。
辛藍花了十分鍾來向洛林指示,不該用那種語氣對著艾薇說話。
“天啊,難以想象您居然能順利結婚——哦,對不起,我忘記了,您已經離了,”辛藍復述著偷聽到的對話,“‘你們工作性質特殊,探險隊需要負擔起衣食住行——難道牛在耕田地時還需要自備繩子?’——主人,您是在為艾薇那破舊的衣服而鳴不平吧?為什麼您不把這句話換成’你在為這個國家犧牲,隸屬於國家的探險隊應該承擔起責任,為你提供優渥的衣食住行——你現在遭受到的待遇不公平,我很心疼你’。”
洛林在嘗試著注射新藥。
桌上的空瓶子歪七扭八地倒著,他已經試了兩次,都沒有效果。
十點後,預測中的敏感期又要來臨。
他不能接觸艾薇,但現在茨裡在這裡,還不能一走了之。
辛藍繼續說:“‘如果說好聽的話能讓你生活更好,我倒是可以為你說那些東西’——您想說的明明是,’如果能讓你開心的話,我願意為你學習說甜言蜜語’!”
洛林評價他:“好矯情的話。”
“別忘了,艾薇就喜歡這一套!”辛藍說,“鬱墨是她初戀,你知道初戀分量有多重嗎?她的情緒,每次都會被鬱墨刺激得波動最大,或許她下意識中——”
“辛藍,”洛林打斷他,“現在我不想聽你講話。”
“……那正是艾薇面對你時的反應,”辛藍說,“還有什麼問問鬱墨痛不痛,你這麼攻擊他,不就是因為吃醋?你為什麼不直接說,你吃醋了?你總是這樣,明明可以用溫柔的方式溝通,偏偏每次都搞得那麼尖銳……她倒是不會再犯錯了,但也是被狠狠刺痛後才記住的——你真的——”
“別忘記,我們已經離婚了,”洛林平靜地說,“她再三提出離婚,明顯對此很不滿意,難道我要用镣銬將她捆在家中?還是威逼利誘哄著她繼續維持她不愛的婚姻?我還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辛藍訝然:“……你不打算復婚?”
“我學的第一句中文俗語,叫做’強扭的瓜不甜’,”洛林淡淡地說,“我不喜歡用強,她不喜歡就算了——至於鬱墨,那隻是本能排斥——你知道,艾薇和我有強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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