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情緒仍然十分激動,她想要繼續控訴,冷不丁抬頭,看到牆壁上懸掛的一副風景油畫,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裡面有個小點,此刻正一閃一閃——
瞳孔驟然收緊,艾薇僵硬地轉過臉,她站起來,迅速地跑過去,一把將閃耀著小點的油畫筆觸痕跡摳下。
隱藏式的攝像頭。
艾薇將它用力丟在洛林腳下,不可思議:“房間內也有監控?你一直在觀察我?”
“除了你休息的那個房間,”洛林聲音緩和,“為了安全。”
“不要再說什麼’為了安全’,”艾薇猛然提高聲音,“你隻是想要我像個完美的玩偶一樣在你身邊,你——”
“艾薇,”洛林打斷她,“別說這麼殘忍的話。”
他說:“‘元’逃走了,它的目標是你,我不能冒任何風險。”
“所以就必須要看我一舉一動嗎?”艾薇問,很奇怪,完全不想哭的,但淚水不自覺蓄滿,悄然盈睫,“我不明白。”
她很委屈:“你可能都不記得我們上次吵架的內容,但我還記得。你明明沒那麼喜歡我,卻還一定要我喜歡你,這樣很不公平,我——”
“誰說我沒那麼喜歡你?”
洛林單膝跪地,眉毛沒有舒展,甚至連他的手都在發顫,這種劇烈的、壓抑不住的情緒讓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顫抖,他伸出手,沒有觸碰艾薇,又慢慢放下。
艾薇像個幼稚園小朋友,那樣不在乎形象地坐在地上,洛林嘴唇動了動,和她姿勢一樣,坐在她的面前。
一身軍裝的男人,用這種坐姿的確有些奇怪。
但現在的洛林不在意了。
他隻看著艾薇,被她的話語氣得有些頭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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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不知道你想要怎樣的愛,艾薇,我沒辦法知道你所有的想法——這場婚姻的開啟的確不堪,但我從沒有想過一次離婚,”洛林問,“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要用老師提問的語氣和我說話,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嗯,好吧,那你的確是老師,”艾薇說,她沮喪極了,“因為你覺得有人能滿足你的杏雨,還乖乖得不用你費心,聽起來真好啊。”
洛林被她氣笑了:“艾薇,你很乖?乖得不讓人費心?”
“那就是你嫌我麻煩,認為我不省心,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我救立刻收拾行李走人,再也不要給你添麻煩,告辭!”
艾薇起身就要走,又被洛林拉住手腕,她撿起地上那個丟掉的、被拆下的微型攝像頭,想要狠狠往洛林臉上丟去,又舍不得,最後狠狠丟在他腳邊,徹底將它摔了個稀巴爛。
“我哪裡說你麻煩?”洛林頭痛極了,將她重新拉好,坐下,他面色沉沉,“我們之間一直存在一些代溝。”
“是的是的是的,您不用再強調,我早就知道了,”艾薇一口截斷洛林的話,氣衝衝地學會他的陰陽怪氣,“所以您想說,忍辱負重地來睡我,是嗎?”
“我哪裡將你當作過泄雨工具?”洛林問,他側臉,燈光下,他抓住艾薇的手臂,“你是被我帶到軍營中隨時隨地陪我上,床了,還是被我按在探險車中,幹了?是開會時藏在桌下被我指見,還是寫報告時也被我厚乳?泄了什麼玉?你做了什麼工具?哪次不是你討厭我就不做,哪次沒有徵求你的意見?如果真要做工具,我何必為你忝?告訴我,艾薇,哪裡的泄玉工具是被捧著親小雪的,說話,別裝聽不到,整個基地裡沒人比你的聽覺更好。”
說到這裡,他看臉頰發紅卻不說話的艾薇,冷笑一聲:“真聽不到?我現在就讓辛藍去打斷松旭的腿,反正你聽不到。”
“別——或許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特殊愛好,”艾薇終於說話,“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洛林說,“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彼此,是嗎?情感沒了,記憶還在,你還記得自己是怎樣求著我慢點怎麼求著老師忝你的小雪?”
艾薇用僅剩的那隻自由手捂住耳朵,但整個人都被洛林一攬、順勢坐在他懷中。
洛林的身體很燙,不僅燙,還熱得要命,冷冽的金屬味道一衝,艾薇開始頭暈目眩。
他抓住艾薇的手,她還佩戴著洛林送她的手鏈,小小的骨頭貼靠著她肌膚,又被洛林牢牢握住。
她的皮膚,他的骨頭。
另一種含義的,’我中有你’。
我體內有你的骨頭。
我的骨頭撐起你的身體。
這不是夏娃和亞當,是生命的共享。
“抖什麼?”洛林低聲,撫摸著她的手腕,“我不會欺負你,隻是想和你聊一聊……上次你就拒絕了我。”
上次?
艾薇幾乎立刻反應,他口中的上次,指的是她吵架吵哭、又被吉蒂打斷的那次。
洛林的確讓她去他宿舍中聊聊,但艾薇沒有去。
“結婚的時候,因為你年紀和我差距太大,”洛林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想和你做,你那泄玉工具的擔憂,完全沒有存在的可能性。”
“你騙我,”艾薇犀利地揪出問題,“你和我第一次的作艾,就是因為基因和玉望驅動。”
“我的身體先一步愛上你,”洛林望著她,他終於直白地承認,“我無法抗拒你的吸引。”
“把見色起意說得這麼動聽,”艾薇叫,“你再怎麼包裝也掩蓋不了後來的事實……我,你,你就是因為基因才喜歡我,換一個人,不是’艾薇’,你也會這樣愛她。”
兜兜轉轉,話題繞回原點。
洛林在她的委屈控訴中豁然明白。
情感誕生的最初點,這件事就一直困擾著艾薇——她對’基因吸引’這件事耿耿於懷。
“為什麼會這麼想?”洛林放緩聲音,他看著艾薇的眼睛,“如果我告訴你,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基因的高度吸引呢?”
艾薇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坐在他的腿上,胸脯隨著呼吸而起伏。
“我不是羅林·赫克託,而是洛林·西裡爾。”
洛林慢慢地說,他真是瘋了,他想,會在這個時候、這個時刻,將這些話告訴她。
他現在不夠理智,甚至還在為松旭的事情生氣,那些濃烈的情感充斥著他的內心,隨時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他本不該在此刻袒露內心。
“羅林死在一次探險意外中,我隻是他從黑暗區帶走的一個陪練——你也可以理解為,一個殺手,或者,一個偶爾會代替他出席一些活動、保證他生命安全的保鏢,”洛林說,“他去世後,為了赫克託家的未來考慮,我替代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名義活下去。”
他們還在爭吵,這有可能成為她再度刺向自己的刀——她現在對他沒有愛意,沒有那些熾熱的、濃烈的情感。
——為什麼人類總是在錯過呢?
“那份百分百匹配的調查表中,有一部分的經歷,你的要求,屬於羅林·赫克託,”洛林說,“我沒有上過幼稚園,沒有讀過小學,甚至,直到十三歲,也隻會德語和英文,對其他語言一竅不通——就是一個純粹的文盲。”
艾薇舔了發幹的嘴唇。
“幼稚園拿過兩次長跑冠軍?”洛林緩慢地說,他身體熾熱,語言卻冰冷,“如果你將這個條件換成’幼稚園肢解過兩具仿生人屍體’,才是我。”
“我沒有從小練習鋼琴,但擅長將仿生人肉從骨頭上剃下煮湯喝,”洛林說,他初次毫無遮攔地將那些黑暗歷史撕開、血淋淋地袒露給她看,看艾薇因為他的語言變得臉色蒼白,“為了賞金捕獵仿生人和克隆人,十歲時,我挖掉了第一顆仿生人腦部的芯片。真正的羅林在校園中接受教育、如你填寫表格那樣取得第一名時,我在喝黑暗區石板路上的雨水,思考著該去哪裡偷些面包吃。”
他敘述得太平靜了。
就像一個被多次打碎、又用膠水粘合好的瓷器。
看起來還是完整的。
但滿是碎裂的痕跡。
“我出生在黑暗區,不是你想要的那種貴公子,更不是你所期望的、文質彬彬、知識淵博的紳士,”洛林說,“完美符合你匹配要求的人,或許是已經死去的羅林。”
艾薇突然問:“你的真實年齡是多少?”
洛林說:“比你大十歲。”
十歲。
剛好被擇偶意向調查表篩掉的年齡差距。
洛林俯身,看著艾薇的眼睛:“你在擔心基因的百分百匹配和吸引?我可以直接告訴你,辛藍拿我的血液和愛麗絲也做了比對,基因的匹配度同樣高,但這能說明什麼?艾薇,你和松鋒、安雅的匹配度也很高,你會愛他們嗎?會對他們產生杏雨嗎?說實話,我這次不會殺掉他們。”
艾薇搖頭。
“為什麼非要執著這一點?你和鬱墨的基因匹配度很低,但你會愛他;松旭和你的匹配度也低,他同樣愛你——基因不能決定愛情的全部,它隻是開始,是一個契機,”洛林側臉,“現在你知道了,我並不是你期望的那種人,你我在一起也並不是因為那百分百的契合度,更不是因為什麼——”
他話鋒一轉,冷冷承認:“我的確一直在偽裝,盡力地偽裝成羅林,時間久了,我也不記得、不知道洛林·西裡爾會怎麼樣。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羅林·赫克託,也沒有洛林·西裡爾,隻剩下一個洛林·赫克託。你說得對,我的確對你充滿雨望,荒廢區行軍的夜晚我常想起你,想將你壓在簡陋的臨時營地中,涅著你的肖乳鴿奢漫你子貢;我在探險車午睡時想起你,想看車方向盤在你背上留下烙印,想看你的椰汁濺滿我每天觸碰的控制器;我在軍營晨醒時想你,想看著你被扇紅披古後還紐著,想要繼續蹭我,我想看你糕巢時的眼睛,想按住你興奮時的脖頸,想撫摸你痛楚的微張的唇,從沒有什麼正人君子,隻有卑劣、虛偽、骯髒、可憐、醜陋。”
他慢慢松開艾薇的手,站起來,一濃暗黑一翡翠綠的眼睛注視著錯愕的艾薇。
“害怕了嗎?”洛林說,“真正的丈夫是一個黑暗區出來的混蛋,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一個骯髒的、野心勃勃往上走的家伙,你所想要的喜歡,完全不幹淨,猙獰醜陋。”
說到這裡,他面無表情,隻覺胸腔痛楚綿長無休止。
誰會甘心將醜陋的一切袒露。
誰願意露出不光鮮的一面。
誰想卑微、狼狽、不堪、低劣。
洛林解開臥室門的鎖權限,隻聽’滴滴’兩聲,隻要艾薇的手放在把手上,就能打開這個門,順利從他身邊離開。
艾薇還坐在地上,錯愕地仰望他,看起來真的被他給嚇到了。
洛林用她熟悉的、屬於老師的聲音說:“你可以離開了。”
下課了。
虛假的老師走下講臺。
學生是自由的。
艾薇從地上站起來。
洛林知道,她會頭也不回地奔向松旭,去看那個現在還在穿屁股後畫著卡通金毛小三角褲的金發男人。
他轉過身,不想看艾薇的表情,掌心遏制不住地抖。
他聽到艾薇的腳步聲。
這麼短的距離,她甚至還在跑——
洛林的身體被撞的微微前傾了一下,溫軟的香味一頭撞到他脊背上,艾薇從背後摟住他。
“別走,”她的聲音聽起來發悶,“我們還沒吵完。”
第84章 結局(上)
“你總是氣定神闲,胸有成竹,好像什麼事都在你的控制中,”艾薇說,“現在連吵架也要按照你的節奏來嗎?我偏偏不要,我偏偏要逆著你。”
她的腦袋熱乎乎、暈乎乎,像剛剛緊急特訓結束,又像是疾跑過五公裡,額頭滿是大汗。
洛林說:“我還沒說要走,不是你想出去?”
他聲音平緩,克制著情緒,方才盛怒下說的那些話語,讓洛林自己都感覺到陌生——他維持著屬於洛林·赫克託的禮儀,卻還是用洛林·西裡爾的聲音告訴她:“松旭現在沒事,就在次臥的地毯上,現在應該還在睡;不過我並不建議你過去,現在他聞起來就像七天沒洗澡的金毛犬。”
洛林的比喻比之前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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