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案桌邊,站著一位眉目俊秀的少年。
就像是那位天香公主時常抱怨的一樣,程千葉這位主公身邊甚少出現容貌殊豔的侍從,不論男女。
但這位少年雖然因剛剛經過長途跋涉,膚色曬得略黑,但依舊顯得容貌秀麗,舉止之間帶著些微柔美之態,和主公也分外熟捻。
此人名叫蕭秀,曾經是主公娈寵,也曾一度和程鳳有所接觸。
程千葉哈哈笑了起來,對著那位少年說道:“辛苦你來回奔波了。張馥不愧是張馥,他託你帶來的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很是重要。”
程鳳免不了多側目了幾回。
案桌前的程千葉突然就抬起了頭,衝著他招了招手。
“最近,這麼多關於小墨的流言蜚語,你是不是很為他擔心?”
程鳳行了一個軍禮:“卑職並不為橋生憂心。”
“哦?”程千葉抬了一下眉。
“橋生想必也不會為流言所動。卑職心中憂慮的是……”
“你說。”
“即便橋生在中牟舉措過激,但也不可能這麼迅速,且這麼廣泛的在我們汴州傳起流言。臣心中所慮,是這個流言的源頭。”程鳳說出多日盤桓在心頭的想法。
“你很敏銳呢,程鳳。”程千葉點了點手中的一份奏折,“其實我們不用想那麼多。幹這事的,最大可能隻有兩撥人,一是韓全林那個老變態,二就是剛剛被我們擊退的犬戎。他們都開始忌憚嶄露了軍事能力的橋生。韓全林我暫時管不到他。但犬戎,特別是近在鄭州的嵬明山卻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不管這次是誰做的,他們反而提醒了我。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他們想以流言蜚語中傷我的將軍,我們難道不行嗎?有時候,戰爭不一定隻發生在戰場,朝堂的陰謀,可以更容易的打敗一個在戰場上百戰百勝百勝的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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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開了一個微博賬號:晉江龔心文。不過我一般沒啥用,隻是為了先佔個坑,萬一以後想注冊,怕都沒名字了。如果有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加一下。
第63章
程千葉看著站在面前的蕭秀,幾個月不見,這個少年像經歷過雷雨的勁竹,拔高了身量,曬黑了皮膚。
逐漸脫離了少年的稚嫩感,多了一份成熟和穩重。
不再顯得那麼柔媚,而帶上了一份俊逸灑脫。
“張馥真是個奇人。”程千葉看著蕭秀從絳城帶來的信函,那是治慄內使張馥寫給她的一封密信,信上不僅詳細交代了晉國目前的首都絳城的種種情況,還記錄了周邊各國,特別是犬戎所在之镐京的一些軍需密情。
張馥甚是為她獻上一條奇謀,若是能成,鄭州唾手可得。
“他在絳城那樣復雜的環境中,不僅做好了旁人難以勝任的工作,給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軍備糧草。還能同時收集這樣細致的軍需情報。可以算得上是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
“小秀,你如今既能得張公青睞,就好好待在他身邊,多和他學學。”
“得在先生身邊,我受益良多。小秀能有今日,皆拜主公所賜。”蕭秀跪地行禮,“如今我終於知道了世界之廣,非眼前一方天地可比。但我心中,不會忘卻對那位大人的思慕,他永遠在小秀的心中。有一天,他會看到主公和小秀的努力,看到一個更好的晉國。”
程千葉伸手將他攙起來:“我派你前去絳城,本是因一些私密函件不放心委託他人。你能借由此從過去的悲痛中走出來,有了如今的眼界,靠的還是你自己。我心中很為你高興。”
程千葉突然慶幸,慶幸當時沒有一狠心,就扼殺了這條生命。
殺戮這種事,一旦習慣了,也許就收不住手。她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在不經意間成為一個面目全非的人。
人類經歷了幾千年的積累,才站到了一個相對平等的高度。我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不能一夕穿越,就把千年的積累一並拋棄。
自己手中的權利越大,越是應時時提醒自己謹記初心,不輕視任何生命,不論他們是奴隸,是士兵,還是僕從。
“嵬名山此人,作戰勇猛,用兵如神,是我心中大患。張馥此計若是能成,我晉國將士不知能少流多少鮮血。”程千葉微微擰著眉,“隻是要你二人深入敵境,去那镐京……”
“能為主公分憂,為國家出力,張先生和小秀都甘之如飴。先生託我轉告主公,此計非先生親去,難以功成,還請主公望萬允準。”蕭秀堅定的說。
程千葉不再猶豫,下了決定:“那行,你告訴張馥,務必提前打探好犬戎的沒藏太後和梁皇後的喜好。你們記得多帶奇珍異寶,去了以後遍使金銀,務以你二人安危為優先,不必給我省錢。”
鬥轉星移,時光匆匆。
眼看那鬱鬱的田野染上了金色,沉甸甸的稻穗轉瞬就壓彎了腰。
忙忙碌碌的農夫收了一年辛勞的成果堆入谷倉。
天空開始飄下皑皑白雪,黑褐色的土地逐漸被銀輝覆蓋之時,出徵數月的大軍終於緩緩歸來。
祥瑞降紛紛,望眼過去,一片銀世界,玉乾坤。
隱隱見一座巍峨城都,如那恆古巨獸,虎踞龍蟠在銀白的天地之間。
新築的城牆堅實而高聳,夯土累實,青磚貼面,敵樓望臺錚錚林立。
象徵著家園所在的旌旗在寒風中招展。
“終於回來了,出徵了幾個月,咱們汴州大變樣了啊。”士兵們興奮了起來。
墨橋生勒住韁繩,駐足凝望眼前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
汴州。
主公所在之地。
他夜夜心系魂牽之地。
新任的千夫長楊盛,策馬跟隨在墨橋生身後。
幾經沙場,這個打起仗來不要命的男人,爵位軍階節節攀升,如今已成為墨橋生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
此刻,他的心情不像是普通軍士那般興奮雀躍,而是隱隱帶著擔憂。
“將軍。”他來到墨橋生身邊,壓低著聲音說道,“卑職聽聞如今汴州城中,盛傳著一些對將軍不利的傳言。將軍可否要慎重一些,且留部分本部人馬,在城外駐扎,以防不測。”
墨橋生側目看了他一眼,笑了。
楊盛跟隨墨橋生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位治軍以嚴謹出名的將軍露出過笑顏。
“阿盛,你沒和主公接觸過,不了解他。否則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墨橋生驅馬前行。
楊盛閉口不言,這麼長時間來,幾番出生入死,素來桀骜的他打從心底認同了眼前這位將軍。
這位同他一般出身奴隸的將軍,不論是謀略兵法,治軍馭下,身手武藝,都讓他心服口服。
將軍對他們這些兄弟,有一顆赤誠的心。
戰場之上,他和無數兄弟的命都是被墨將軍親手撈了回來。
他實在不願看著自己一心敬仰之人,對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露出這種毫不設防的姿態。
墨將軍在沙場上素有謀略,想不到在朝堂之上卻如此單純耿直,他這樣隻怕是不太妙,可惜我如今也別無他法。
隻能寄希望主公不是一個耳根子軟,些許流言就自毀城牆的蠢貨。
今年夏初之時,墨橋生率一萬兵馬從這裡離開。
到了深冬時節,他掃平了從汴州到中牟的道路,帶回了五萬強兵健馬,浩浩蕩蕩的回城。
當這位赫赫戰功的將軍,身著鎧甲,出現在朝堂大殿之時。
林立殿堂之上的文武官員響起嗡嗡議論之聲。
墨橋生跪地行禮,滿身榮耀,接受著君王的表彰和封賞。
他第一次踏上這座軒昂壯麗的大殿。
殿前宿衛的紅衣宿衛長,淺笑著注視自己,那是自己有著過命交情的兄弟程鳳。
站在武官隊列之首的俞將軍和賀蘭將軍,面帶欣喜向他點頭示意,那是一直幫助和鼓勵自己的上級。
大殿之上多了許多他認識或是不認識的官員,他們看著自己的目光,有敬佩,有贊賞,更多的是夾帶一些其他情愫。
但此刻的墨橋生都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坐在王座上的那人。
那人玉冠束發,著龍文錦袍,遙坐高臺之上,也正在凝望著自己。
為什麼這個大殿如此空曠。
我和主公的距離是這樣的遠。
我甚至不能抬頭,細細端詳主公那許久不見的容顏。
如今的墨橋生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將軍,下屬敬仰,同僚愛戴,沙場之上叱咤威嚴。
然而他突然有些懷念起自己還是奴隸的時候。
那個時候,主人隻要輕輕喚一句:橋生,到我身邊來。
他就可以飛奔而去,伴隨在主公身側。
喧鬧的朝議終於結束了。
墨橋生跨出了殿門,一個個熟悉或者陌生的朝臣經過他的身側,熱情的同他打招呼。
墨橋生拘謹應對。
直至人潮散去,他獨立在漢白玉砌成的臺階之上,回首看著身後的深深殿堂,巍巍宮宇。
那位他夜夜不忘的人,就在其中。
而如今,自己封了爵位,成了將軍。卻隻能邁步離開這裡,去到那個新賜給自己的將軍府。
墨橋生嘆了口氣,轉身向著宮門走去。
“骠騎將軍留步。”一個宮中內舍人喊住了他。
“主公在朝吾殿等著將軍,請將軍獨自前去見駕。”
墨橋生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抑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緊隨著那位內舍人,他登上臺榭,穿過敞室,走在長長的回廊上,心中的雀躍之情,隨著步伐飛揚了起來。
他越走越快,甚至越過了那位宮人,幾乎是跑著跨入了宮門。
在那屋內,一人長身玉立,寬衣博袍。
正轉過身來,笑著對他說:“橋生,來,到我身邊來。”
墨橋生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潤了。
“诶,都做將軍了,怎麼還這麼愛哭。”那個人笑了。
……
絳城的郊區。
破舊的土屋中,
一年輕的婦人,背著未滿周歲的孩子,正掃著院中的積雪。
她聽見了一些動靜,抬頭向院門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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