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幾個晉國的士兵在營地邊上小解。
楊陸厚站在楊盛的身邊,“盛哥,咱們圍著這鄭州城都有兩個多月了?一次像樣的衝鋒都沒有。你說這將軍們都是怎麼想的呀?這麼多人,不說日日人吃馬嚼的消耗,就光這每日排的屎尿都快可以把鄭州淹了?”
楊盛整好衣褲,踹了楊陸厚一腳:“閉上你的鳥嘴安靜等著,有你奪首立功的機會。”
二人嘻嘻哈哈的回營地,營中升起嫋嫋炊煙,意味著平淡等待的一日又將這麼的過去了。
在一牆之隔的鄭州城內,
鄭州守將嵬名山坐在行轅大廳,他的面前黑壓壓的坐滿了他部下的犬戎將軍們。
曾經的雍丘守將都羅尾坐在嵬名山左下手第一位,
他憤憤然道:“卑職素來崇拜將軍作戰之勇猛。想當初,漢人諸侯聯軍十餘萬人浩浩蕩蕩開至鄭州城下。也被將軍一擊而潰,什麼呂宋,華宇直,在大將軍的鐵騎面前,無不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如今晉國不過五萬餘人,就這般欺到門前耀武揚威,將軍為何令我等在城內龜縮不出,實讓卑職不解。”
右下一位身如鐵塔,膚色烏黑的大將,乃是太後的族人沒藏元奇,他開口道:“將軍,這晉軍沒什麼好怕。當初李文廣,韓全林,和那晉國的主君程千羽,一度率軍來犯。不是被將軍奇兵突襲,輕松擊破了嗎。”
他以右拳一擊左胸:“隻要將軍撥我五千鐵騎,末將當即出城,殺他們個屁滾尿流!”
嵬名山黑著臉:“你們都是領軍多年的將軍,現晉國五萬大軍圍城,我鄭州城內軍馬隻有兩萬餘人,你們要我棄堅城高牆的優勢,開城出兵同晉軍野戰?”
嵬名山心中著實鬱悶,他鎮守鄭州多時,百般經營,又收編了先前汴州之戰的沒藏裴真敗退時的散兵,本來也有五六萬兵勇之眾。
數月前,太後卻不知為何,頻頻調撥鄭州軍馬他用,最後隻留給他堪堪不足兩萬人馬守城。
他們西戎一族是馬上得來的天下。
帳中將軍,多是爭強鬥勇之輩。衝鋒陷陣時都是一把好手,叫他們蹲在城池之後倚靠著堅壁守城,卻是人人憋屈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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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好耐心解釋:“諸侯聯軍,看似人多,卻各自為政,軍中將帥也是良莠不齊。呂宋打到鄭州卻被袁易之因嫉妒而斷了軍糧,方被我軍輕易擊潰。”
“此次晉軍三路大軍有備而來,中軍賀蘭貞,右路俞敦素,左路墨橋生都是不可輕視的猛將。我們明明可以靠著地利守城,隻需在城中安心待援,加以時日晉軍損耗巨大,自然不戰而敗。為何要舍棄優勢,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呢?”
都羅尾哼了一聲:“無非是一些兩腳羊罷了,將軍何必漲他人志氣?近日陛下和皇後娘娘頻頻拔下賞賜,犒勞我鄭州軍士,士氣正是大漲之時,合該痛痛快快的取一場大勝,以報答陛下和娘娘的恩義才是。”
嵬名山忍不住罵道:“兩腳羊?卻不知當初都將軍是怎麼敗在墨橋生這個兩腳羊手下,把我雍州拱手讓給晉越侯的?”
都羅尾被說到痛處,大怒而起,也不行禮,直接甩袖而出。
眾人散去之後。
嵬名山陰沉著面孔,坐在交椅之上。
他的貼身侍從,看著他的臉色,憤憤不平道:“將軍為我西戎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朝堂之上素來中立。太後和陛下母子之爭,卻無端端的牽扯到將軍。太後娘娘派了沒藏元奇,皇後娘娘派了都羅尾,這一左一右安插在將軍身邊,讓將軍還怎麼領軍作戰?”
嵬名山皺緊了眉頭。
晉國,俞敦素同賀蘭貞也便罷了。
他最為忌憚的是那個一身黑鎧的墨橋生。
他曾在戰場上同此人短暫交過手。
此人既悍不畏死,又懂機便靈活,對千變萬化的戰勢把握的既準又狠,天生就是一個將才。
他也很想和這樣一個勁敵在戰場之上,酣暢淋漓的各展所長,一較高下。
可是敵人有堅實的後援,全權信賴的君主,可靠的袍澤。
而自己。
嵬名山長嘆了口氣。
他的侍從擔憂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說:“將軍,小人聽說镐京近來盛傳著一個流言,說是將軍已投倒向了皇後一族。偏偏皇後娘娘又在這當口時不時發來厚賞,小人隻怕太後她老人家,會對將軍起了猜忌之心。”
嵬名山苦笑了一下:“太後素有睿智,隻能寄希望她能不被流言所惑了。”
在镐京軒昂壯麗的皇宮之內。
坐著一手撐起這個強大部族的女人,沒藏珍珠。
歲月的風霜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她兩鬢斑白,眼角帶著深深的魚尾紋,已經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
但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卻透著一股冷靜而精明的光。絲毫沒有一股年老的疲態。
她看著眼前坐著的漢人男子,心中不停的盤算。
“先生也覺得嵬將軍完全倒向了皇後嗎?”
張馥開口道:“倒也不全是,但在下卻對一事不解。”
“當初,晉越侯曾連同李文廣,韓全林,三路大軍合計五六萬人馬進犯我鄭州。甚至還沒到鄭州城下,便被嵬將軍一舉擊破。在下的前主君晉越侯,當時險些被嵬將軍生擒,他獨自撇下部眾,倉惶一路逃到衛國,才保住了性命。”
“此次,晉軍也不過是五萬人馬,嵬將軍卻不知為何,選擇守而不出呢?”
沒藏太後的本家侄兒沒藏裴真坐於沒藏太後之下。
他一拍桌面,“那還用說嗎?他無非是想以此機會要挾姑母多多給他調撥軍馬,好壯大他的實力罷了。回頭他手握重兵,正好幫著梁氏一族同我們沒藏家族對抗。”
沒藏太後沉吟不語。
張馥開口道:“其實嵬將軍如何打算,太後娘娘一試便知。”
“還請先生直言。”
“太後可發懿旨,命嵬名山限期退敵。若嵬將軍依舊坐而不動。那太後便可以抗旨之罪指鄭州沒藏元奇將軍取而代之。以免鄭州軍馬真的落入梁後手中。”
沒藏太後道:“先生卻是妙計,但陣前換將,是否不妥?不知為何我心中對那位晉越侯,有些忌憚。”
張馥笑了:“在下便是從晉國出身,對晉國的實力最為了解。晉國全國兵馬滿打滿算不過也就數萬人。可笑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湊數的奴隸。晉越侯手中真正的士伍,不過兩萬餘人也。我西戎鐵騎二十萬人,何懼一小國?”
“在下以為,我西戎目前最大的危機,是內部不安。基石不穩則大廈難安。娘娘當前還是先以斬斷梁氏手足為要。”
沒藏太後想起近來,那個咄咄逼人不停給自己使絆子的梁皇後,和自己那越來越不聽話的兒子,心中一陣煩躁。
點了點頭:“擬旨,限嵬名山一月內退敵。”
作者有話要說: 姚天香:墨哭包,我問你一下,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先哭著睡著?
墨橋生:Q-Q你還好意思問。
第77章
春日的陽光既溫暖又明媚,
燦爛地鋪灑在鄭州城內的大街小巷。
然而在凌亂的街道中,那些偶爾出現行人,無心體會這春日美好。
他們無一不是陰沉著面孔,低頭匆匆忙忙的急行而過。
隻有街邊的草木,絲毫不顧人們陰鬱而惶恐的心情,依舊欣欣向榮的吐出了無比嫩綠的枝芽。
嵬名山的貼身侍從阿骨,是一個濃眉大眼的草原少年。
此刻,他看著那春意黯然的街道,忍不住再三的嘆了口氣。
阿骨突然開始想念自己生活在草原上的日子。
在那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
春天永遠是令人欣喜的季節。
渡過了寒冬的他們,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在長出成片成片嫩芽的大草原上,牧馬放羊,肆意馳騁。
在大長天的庇佑下,無憂無慮,高歌悅舞。
有喜歡的客人來了,就端上自己家裡最好的美酒。
討厭的敵人出現,男兒們二話不說,隻會拔出腰間的彎刀。
從不用像這些漢人一樣,想那麼多彎彎繞繞的事情。
如今,族人們搶奪了漢人的土地,似乎也同時丟棄了自己那份坦率的心。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拽著的幾頁花花綠綠的紙。
這些漢人圍著鄭州城兩月有餘,雖然沒有大規模的攻城,但是城內早就人心惶惶。
各種別有用心的流言蜚語傳得到處都是。
晉軍還隔三差五的用他們那造型奇特的投石機,把這些花花綠綠的傳單包在布包裡,拋入城來。
散得城頭街道,到處都是。
有些胡言亂語的寫著嵬將軍已暗中投靠了晉國,指日就要開城投降。
或是誇張的寫著晉國主君又增派了多少多少軍馬,必要把鄭州圍得水泄不通。
另有一些寫得是軍報,晉軍左路的墨閻王,又帶著人馬,拿下了鄭州周邊的哪些郡縣,已日漸把鄭州變為一座孤城。
當然也少不了煽動城內軍民開城投降,寫明晉國軍隊素來優待俘虜的傳單。
花樣繁多,真真假假,不一而足。
阿骨想不明白,這樣明顯是敵人用來攪亂人心的東西,怎麼就真的一日日的把軍心攪得亂了起來。
軍中漸漸分了派系,整日的爭執不休。
他實在不想把這些東西,再拿給將軍看。
然而將軍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
阿骨跨進了行轅正殿。
嵬名山接過了他手中的傳單,冷靜地一頁頁看完。
他沉默了半晌,拿起案桌上一份剛從镐京抵達的太後懿旨遞給了阿骨。
“限期剿敵?”阿骨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些文字,“太後不僅沒給我們派來援兵,還要我們限期退敵?”
他無措的看著眼前的將軍。
將軍在他的眼中,就是天山一般的存在。不論遇到任何的困境,將軍永遠都那麼穩,從不會慌,也從不會亂,撐得住他們頭頂的那片天。
但這一刻,一動不動坐在眼前的這座大山,竟顯得那麼孤獨和蕭瑟。
“到了這一刻,我即便打贏了這場仗,在太後眼中都會是一個別有用心之人。”嵬名山緩緩開口:“若論行兵作戰,我從未怕過任何人。但這次,我可能真的敗給一個人,一個可怕的敵人。”
他陰沉著臉,桀厲的目光穿過行轅的大門向外望去。
似乎想一路透過堅實的城牆,跨越過田野山川,抵達那遙遠的汴州,看到那位坐在行宮中的君侯。
晉國的主君晉越侯。
嵬名山沒有真正見過晉國的這位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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