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宴會結束,我路過徐玥,特意提醒她:「劉家世子爺是個偽君子,我跟他算是青梅竹馬,很清楚他的為人,勸你三思。」
她明顯對劉世子來了興趣,嘲笑我:「青梅竹馬?我怎麼瞧著,人家今日看都沒看你一眼。」
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對她的刺激極大。
徐玥覺得,我搶走了她的青梅竹馬,她就要搶走我的。
她自覺今日在男人堆裏壓我一頭,沾沾自喜,跟我炫耀:「娘娘為我操心,倒叫人覺得好笑。」
「怕不是你心裏不服,世子喜歡我,卻不喜歡你,才來我這裏詆毀他的人品吧?」
「你放心吧,我若是嫁得不好,自有皇上為我做主,他見不得我受委屈的。」
然後洋洋得意,甩著手絹走開了。
她為了跟我作對,當天便定下要嫁給劉世子。
周庭梧寫聖旨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
徐玥得意地跟我說:「你看,皇上捨不得我了。」
「你以為,我走了,你就能好過嗎?」
「男人啊,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了。」
「沈含玉,你一輩子,都別想壓在我頭上。」ץƵ
我抱著肚子笑出聲,餘光掃她兩眼。
蠢貨,懶得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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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徐玥嫁給劉世子後,日子一直過得不錯。
秋狩時,我們在獵場遇見。
男人們進山打獵,女人們在帳篷下等著。
劉世子拔得頭籌,手裏拎著一隻兔子,送來給徐玥。Ϋƶ
他對她一直寵愛有加,惹得其他女眷羨慕。
夢竹急得直跺腳:「娘娘,不是說劉世子是個斯文敗類嗎?怎麼這麼能裝?」
他不是能裝,他隻是,有所忌憚。
畢竟徐玥是太後眼前長大的,跟半個公主沒區別,他哪有那個膽兒,上來就欺負她。
不過沒事,他沒膽兒,我借給他。
劉世子向徐玥遞來那隻兔子,徐玥嫌棄地撇撇嘴:「真沒用,就這麼一個小東西,拿回來讓我丟臉嗎?」
周庭梧也接著回來,他的馬背上掛著一隻鹿,看著就氣派。
徐玥眼睛一亮,迎著他跑過去,笑瞇瞇地說:「皇上怎麼知道我饞鹿肉了?我現在就要吃,你陪我吃,好不好?」
劉世子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眼睛裏迸出兇光,隻是很快就看不見了。
這不是徐玥第一次不給他面子了。
不過平日裏都是他們來宮中覲見太後,徐玥黏著周庭梧也就罷了。
今日,眾目睽睽下她這樣親昵地對待他,無疑是在提醒所有人。
劉世子的妻子,是撿了皇帝不要的女人。
真沒臉。
如今的劉世子,就是一堆一點就炸的火藥,隻差給他一把火。
所以,我笑著接過他手裏的兔子,故意說:「咱們兩家是世交,你也算我哥哥,哥哥的禮物別人不要,妹妹要。」
我知道,我有失體統。
但我無所謂,周庭梧又不會沖我發火。
他狠狠甩著馬鞭,指著徐玥,沉下臉罵劉世子:「帶著你的家眷,給朕滾。」
罷了,冷冷看我一眼,掉轉馬頭奔回山林。
徐玥瞪著我,沖劉世子發火。
「你賤不賤,那是我的兔子,你拿去給別的女人?」
「你這個窩囊廢,娶到我,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你還想勾三搭四?你配嘛!」
劉世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笑笑,隻等著看,惡人自有惡人磨。
19.
夜裏,君臣同樂,圍著篝火吃燒烤。
我一個人在帳裏躲清靜,周庭梧喝酒喝到半夜,醉醺醺地來找我。
「朕倒不知道,你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哥哥。」
「哥哥,叫得多甜……」
「玉娘,你叫他哥哥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啊?」
我笑了,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我叫他哥哥,就像你叫徐玥玥兒。」
「你在想什麼,我就在想什麼。」
「畢竟都是青梅竹馬,一樣的。」
周庭梧也跟著我笑,他笑得很冷,開玩笑似的怪我:「玉娘,你可真夠氣人的。」
他笑著起身,突然,拔出佩劍就往外走。
我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快走到劉家帳子的時候,迎面沖來一個嬤嬤,細看是徐玥身邊陪嫁的。
她撲倒在周庭梧腳下,抖著聲音求救:「皇上快去看看吧,夫人要被打死了……」
等趕到時,就看見劉世子一拳砸在徐玥的頭上,大聲罵道:「你嫁進我劉家,就是我劉家的女人!誰給你的膽子整天對我吆三喝四!」
「該死的東西,你再說啊!你再說啊!誰沒本事,誰窩囊,你說!」
徐玥倒在他腳下,奄奄一息,哭著說:「我錯了……」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汙穢。
下一刻,周庭梧也不知是為我,還是為了她。
一劍捅了劉家世子爺。
20.
劉家和我家一樣,都是最開始支持周庭梧稱帝的重臣。
周庭梧拔出劍,要殺第二刀的時候,被人攔了下來。
他沒能要了劉世子的命,但是,他砍下他的手指,隻留下兩隻光禿禿的手掌。
如今,劉世子爺形同廢人。
不過到底,他以後再也不能打人了,是件很好的事。
劉老侯爺跪在周庭梧腳下請罪,眉眼間都是忠烈的顏色。
我不知道他如今心裏是怎麼想的。
我隻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忠烈,他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若他還沒有報復,一定是因為,他還沒找到報復的機會。
21.
徐玥的臉被劉世子劃出一道很長的口子,從額頭穿過鼻樑,一直扯到側臉。
這道疤,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她醒來後,崩潰大哭,抱著周庭梧,一遍遍罵我:「她早就知道,她就是見不得我好,她居然什麼都沒說!這個賤人!」
「我要讓太後活剝了她的皮!」
我在隔壁,對著銅鏡卸下珠釵。
沒一會兒,周庭梧就掀簾進來。
他停在我幾步之外,殺氣騰騰的。
我笑了,問他:「來替你家玥兒討公道的?」
他突然把我拽起來,扯進懷裏,牢牢抱緊我。
好像我長了翅膀,下一刻就會飛走。
有一滴涼涼的眼淚,掉進我的脖頸間。
他問我:「玉娘,朕已經永遠失去你了,是不是?」
「你恨我,對不對?」
「可是,朕不放手,絕對,不會放手。」
「你盡管去鬧,朕為你兜底。」
「朕隻要你好好活著,求求你,活下去。」
可是周庭梧,很快,你就會知道。
這輩子,我們都犯下大錯。
我後悔愛上了你。
而你,會後悔留我一命。
22.
這一場秋狩,最終草草了事。
回京時,劉老侯爺請命,親自督促檢查衛軍,為皇上保駕護航,以彌補劉世子的罪過。
他言辭懇切,涕泗橫流,很難不讓人動惻隱之心。
周庭梧點頭答應了。
我想起我爹,就是笨,一個隻會打仗的耿直老頭,從來學不會裝可憐。
這一路風平浪靜,隻是半道上突然下起大雨,恰巧行至山中,走不動了。
劉老侯爺肅清前後道路,確認過安全,伺候周庭梧紮好雨幕。
其他人都遠遠地退去兩側,生怕打擾天子的清凈。
我們背靠著一面山坡,不算陡峭,我仰頭去看。
周庭梧跟著我出了雨幕,他為我撐傘,兩隻腳蹚在泥水裏,狼狽得很。
徐玥也跟著跑出來,抓著周庭梧的胳膊,將我擠出傘外。
「皇上,我的傷還很疼,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我噗嗤笑出聲,我就知道,她不會放過每一個送死的機會。
變故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山上突然滾下許多泥沙和巨石,將周庭梧的雨幕跟前後切斷。
山坡上跑下許多騎著馬的蒙面大漢,手拿大刀,沖下山直奔著我來了。
周庭梧身邊留了守衛,可是數量有限,根本護不住任何人。
那些人把我跟徐玥抓上馬背,然後扔出一隻彎鉤,勾進周庭梧的肩胛骨,策馬狂奔,將他拖在地上,從原路返回,很快,就沒了蹤影。
感謝這一場大雨,洗刷了罪惡的痕跡。
沒人知道這夥強盜是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23.
我把徐玥留在了大雨中。
她抱著我的腿,求我饒她一命。
她不敢看周容顯,隻是一個勁兒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玉兒,求求你,別殺我,我不會亂說的!」
我蹲下身,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聲說:「徐玥,我們去的地方不一樣,就在這裏分開吧。」
「你自己慢慢走嘛,總能走出去的。」
她的手抱得更緊了,搖頭說:「不要,不要,這麼大的雨,會死人的啊!玉兒,我好害怕,我們從前也是很好的朋友啊,你別這麼狠心好不好!」
「帶我走吧,以後我做你的狗,當你的牛馬,隻要你帶我走……」
一提到從前我就生氣。
我猛地扯住她的頭發,強迫她看著我。
「是啊,我們從前也是很好的朋友。」
「最後怎麼就鬧成那樣了呢?」
「讓我想想……」
「哦,對,是因為你在一個大雨天,把我一個人丟在深山裏。」
「你猜,那時候我怕不怕?如果周庭梧沒有找到我,你說,我會不會死?」
我站起身,一腳踹開她。
她還要來拉我。
周容顯手起刀落,直接割斷她的喉嚨,再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噴射的鮮血濺了我一臉。
周容顯擦著刀刃,對我笑:「她太吵了,吵得皇叔頭疼,該死。」
「可是小玉兒,你該不是在怕我吧?」
他的笑冷冰冰的,很好看,很虛偽,像一尊染血的菩薩。
24.
周庭梧被拖行了很久,血都快流幹了。
他躺在地上,沒作反抗,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又看了看周容顯。
狼狽地笑著:「當年好不容易,把你從他手裏搶過來,天意弄人,你倆又攪合到一起了。」
「玉娘,你真是要氣死朕了。」
我憤怒地質問他:「周庭梧,你從來都沒覺得你錯了,你從來沒有後悔過嗎?!」
他呆滯的,像是沉思,片刻後平靜地回答我:「朕錯在哪裡?又該悔些什麼?」
「殺了你的父親嗎?重來一回,朕還是會那樣做的。」
「你爹爹太厲害,太能幹了,他知道朕為了上位,做的所有的醃臢事兒。」
「他若有一天,想取代朕,該是多麼易如反掌的事啊,那太可怕了……」
「玉娘,朕疼愛你,但是一個女人比起江山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不懂嗎?君王無錯,君王無錯!」
「更何況,朕是將要名留青史的千古明君啊……」
他這副樣子,實在讓人討厭。
他這樣風輕雲淡,把我的復仇,變得一場笑話,顯得我就像個傻子。
他應該跪在我眼前哭,像徐玥一樣,求饒,哀嚎,才叫我痛快。
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我朝周庭梧吐出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罵:「明君?你也配!」
「我爹爹為國盡忠幾十年,不好名利,從未邀功請賞。」
「那年你南下治水,路遇叛軍,是我爹爹帶著我沖鋒陷陣,救下你一條狗命。」
「劉家老侯爺當時都嚇得尿褲子了!」
「可是呢,你忌憚我爹爹那麼一個剛正不阿的人,手下任用的,卻是一群鼠輩。」
「他出賣了你,你還等著給他加官晉爵呢!」
「你就是個睜眼瞎,你就是蠢貨!我要把你千刀萬剮,祭奠我父親枉死!」
我舉起發簪,想了結了他,又覺得這樣實在不夠解恨。
周容顯嘆了口氣,蹲在我身側,取走我手裏的簪子。
他狠狠扇了周庭梧一巴掌,揚聲道:「喂,該醒醒了。」
25.
周庭梧猛地一激靈,眼神漸漸恢復清明,口中念念有詞:「這不是夢嗎?這是夢啊!不是,不是,這是幻覺……」
周容顯握著簪子,狠狠紮進周庭梧的肉裏,疼得他大呼小叫。
「大膽!周容顯,竟然真的是你……朕要殺了你!」
原來剛剛,是他失血過多,頭腦昏沉,以為自己在做夢啊?
周容顯拍拍周庭梧的臉蛋,笑了。
「這麼多年了,我的好侄兒還是沒點長進,遇到事,先想著編個幌子,自己把自己騙過去再說。」
他回頭掃我兩眼,特別嫌棄地問:「這就是你挑的男人?」
罷了,起身走開,留下我自己跟周庭梧解決恩怨。
周庭梧終於哭了,他在大雨裏,表情猙獰得有些過頭。
「玉娘,要殺你父親的人,不是朕啊,是太後執意如此!」
「你不知道,朕為了保你一命,跟太後周旋了多久,舍棄了多少東西!」
「朕後悔了,朕真的後悔了,若再有一次機會,朕一定不會再做傷害你的事。」
「朕想彌補你了,玉娘,朕為了你,可以連江山都不要,玉娘,求你再給朕一次機會……」
我突然就覺得特別好笑。
點點頭,我跟周庭梧保證:「原來全都是太後的意思啊?那你真是好無辜。」
「你放心,你這當兒子的都死了,她也不會好過的。」
如果周庭梧能聽到,他剛剛發昏時說的真心話,大概就知道,他自己是個多麼虛偽的人了。
我不奢望他的悔過了,全是假的,聽著惡心。
我拔出插在他肉裏的簪子,就像那一夜,他自己說的那樣,對準他的脖子,捅了下去。
26.
周庭梧的屍體,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一個皇帝,說死也就輕飄飄地死了。
隻是朝廷亂成一鍋粥,麻煩的事兒全在後頭。
但是我無所謂,又不關我的事。
周容顯送我到山腳下,分別時,他突然叫住我:「小玉兒,再叫聲皇叔,皇叔帶你私奔。」
我回頭去看,他向我伸出手,時間好像回到從前。
那一年,我還不如再叫他一聲皇叔呢。
我伸手打掉他的手,笑說:「回去別忘了,幫我給夢竹捎個信兒。」
就讓她往南走,她知道我在哪裡等她。
我抱緊懷裏的罐罐兒,罐罐兒裏裝著我的爹爹。
爹啊,你操勞了一輩子,也是時候歇歇了。
女兒帶您呀,過好日子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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