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渺被他說得很羞愧。
不是做夢嗎?他在夢裡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
“那次是情況特殊……”白渺試圖解釋,“現在我隻是坐在這裡等你上去拿東西,不會偷偷離開的……”
“但仔細一點總是好的,對麼?”
沈危雪輕勾唇角,手心一翻,一根缁黑色的緞帶出現在他手上。
白渺心裡一跳,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別怕。”沈危雪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低語,“不會傷害你的。”
說完,他輕觸白渺的手腕,下一刻,緞帶便將白渺的雙手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缁黑的緞帶柔軟而冰涼,重重疊疊地綁在少女纖細的手腕上,將她的肌膚映襯得光滑細膩,瑩白無暇。
有種禁忌又誘人的美感。
白渺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她睜大眼睛,臉上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震驚。
“哪兒都別去。”沈危雪在她的耳垂上輕啄一下,“在這裡等我。”
白渺:“!”
她的臉頰迅速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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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這個師祖會不會太主動了點!
她心跳加速,說不上是因為荒謬,還是因為羞恥。
她不敢相信這居然是自己做的夢。這實在是太離譜了,就算說是唐真真做的夢她都相信。
難道她在潛意識裡是希望沈危雪這樣對待自己的,所以才會做出這麼脫離實際的夢……
白渺越想越羞恥,連帶著耳根都紅了起來。
還好沈危雪不在這裡,看不到她的窘迫。
再說了,這隻是一個夢罷了。做夢嘛,有什麼好怕的……
白渺不斷開導自己,很快又重新找回了自信。與此同時,少年模樣的沈危雪也從閣樓下來了。
直到此時,白渺仍然不太習慣他這麼“稚嫩”的樣子。
他身著修長黑衣,眉眼柔和殊麗,和白渺熟悉的那個沈危雪相比,雖然輪廓別無二致,但卻多了一分肉眼可見的陰鬱和漠然。
或者說,真正的沈危雪也有這樣不好的一面,但他能收斂得很好,不會像眼前的沈危雪一樣,肆無忌憚地表露出來。
他們就像兩個相反的對照面。
一面光風霽月,一面陰鬱晦暗。
“你還記得這個嗎?”
沈危雪拿著一軸畫卷,來到白渺面前,輕輕晃了晃。
白渺:“先不管那個,可以把我的手解開嗎……”
“不可以。”沈危雪神色不變。
白渺:“……”
夢裡的沈危雪真的好強硬。
“唉……”白渺無奈嘆氣。
不可以就不可以吧,反正她也不疼就是了。
“為什麼嘆氣?”沈危雪微微俯身,溫柔地看著她,“你不喜歡我這樣對你麼?”
“不是不喜歡,隻是……”白渺頓了頓,“好像有點強硬了?”
“但我記得你說過,你不討厭強硬的做法。”
白渺:“……”
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白渺蹙眉思索,隨即反應過來。
他說的該不會是那次她對宋清淮的評價吧?可她當時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白渺立即反駁:“那是宋清淮!”
沈危雪笑意漸淡:“宋清淮可以,我卻不可以?”
又來了,又在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攀比了。看來她的確很怕沈危雪生氣,以至於連在夢裡都會莫名地感到心虛。
明明他現在看上去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白渺下意識解釋:“其實我不是不喜歡,隻是……不太習慣。”
沈危雪耐心道:“哪裡不習慣?”
白渺盯著他仔細看了一會兒。
“臉。”
沈危雪沒有說什麼。他安靜著注視她,周身縈繞起薄薄的霧氣,一轉眼,他的模樣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不再是少年時的樣子,而是青年時的樣子。
是白渺真正熟悉的樣子。
他又變回了那個溫和從容、清雅疏離的沈危雪。
白渺驚訝:“你……”
“這樣呢?”沈危雪笑意淺淺。
白渺對上他的眼睛。
感覺還是不對。
即使外貌一模一樣,但他看上去還是有種無法忽視的危險。
沈危雪仔細端詳她的表情,輕聲道:“還是不習慣?”
白渺點了點頭。
沈危雪低低嘆息,微微傾身,在她的眼睛上輕吻一下。
白渺下意識閉上眼睛。
“會習慣的。”她聽到他的耳語。
他撩起她的頭發,在她的耳後細細啄吻。
他的薄唇冰涼,氣息卻很灼熱。白渺被他吻得耳根酥麻,無法自拔地感到戰慄,她抬起手,試圖推開他,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的手早就被綁起來了。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夢啊,不管怎麼說她才是夢境的主人,起碼也要讓她佔據主導權吧!
白渺半邊身子都軟了,她氣息微亂,餘光艱難地瞥到沈危雪手裡的那卷畫。
那幅畫……難道是之前她費盡心機都沒能看到的那幅畫?
她要看,即使在夢裡也要看!
“那幅畫……”
她話未說完,沈危雪突然動作一停,幽深的眼眸隨之變得冰冷。
“有人進來了。”
什麼,有人進來?什麼人還能進到她的夢裡來?
白渺還未反應過來,眼前的沈危雪和竹樓突然化作濃霧,瞬間消散不見。
她站在一棵繁茂的桃樹前,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道人坐在樹蔭下,半跪在他身前的,正是少年模樣的沈危雪。
她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這又是哪裡?”白渺抬起腿,試圖往前走,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住了。
【這裡似乎是沈危雪的記憶。】系統出聲回答。
白渺不明白:“我為什麼可以看到他的記憶?”
【因為他剛才正好就在你的夢境裡。】系統發出分析運算的電子聲,【有人侵入了你們的夢境,以此來編織夢魘和困象。宿主的記憶涉及到世界的真相,所以我必須保護你的記憶,以免被窺探,但宿主以外的人,我就不能插手了。】
原來沈危雪剛才說的“有人進來”是這個意思……
白渺立即問:“那我現在能出去嗎?”
【我也不知道。】
白渺試了試,發現自己無法前進,也無法離開。
她隻能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枝繁葉茂的桃樹下,年邁的老道人生命垂危。
此時的沈危雪還很稚嫩,身上穿著湛青色的道袍,腰間配一柄古樸長劍,神情是白渺從未見過的沉痛。
“孩子……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老道人握著少年沈危雪的手,氣息微弱,說話斷斷續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不用為我難過……”
“師父……”少年神色隱忍,眼中閃過痛楚。
“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花瓣紛繁飄落,說完最後的囑託,老道人緩緩閉上眼睛,失去了呼吸。
那就是沈危雪的師父嗎?
白渺有些怔然。
她的確有設想過這個問題,她想,沈危雪活了這麼久,他的師父想必早已去世了。
卻沒想到,居然是在他的面前、在他還這麼年輕的時候。
桃樹和老道人再次化作濃霧,霧氣散去,白渺來到屍橫遍野的戰場。
少年沈危雪已經消失了,出現在她視野裡的,是一身雪衣的黑發青年。
他手持長劍,鮮血順著劍刃流淌而下,一個渾身染血的青年躺在屍堆裡,咳嗽著輕笑。
“師弟……咳……還好你來了……現在就剩我們啦……咳咳……”
沈危雪沒有說話。
又是濃霧籠罩,一轉眼,白渺已經回到了棲寒峰。
秋雨靜靜下著,萬古長春的紫藤下,沈危雪席地而坐。
青鸞在他的身邊撲扇翅膀,嘴裡叼著一封書信,一副很急切的樣子。
沈危雪摸了摸青鸞的羽毛,從它嘴裡接過書信,聲音溫和而平靜。
“別吵。”
青鸞低下腦袋,沒有再出聲。
沈危雪打開書信,默默看完。
“師兄也走了。”
他放下書信,雨水滴滴答答,在上面洇出大片的墨跡。
“現在隻剩下我了。”
他神色平靜,淺眸沒有一絲波瀾,幽幽綽綽,宛如一潭沉寂的死水。
白渺站在雨裡看他,心裡仿佛也空了一塊。
第77章
修道之人,大多通達淡然,不問塵世。
生老病死對他們而言,隻是自然規律的一環。與大道相比,凡人的一生如同滄海一粟,渺小且不值一提。
這一點,在沈危雪的身上似乎體現得格外明顯。
他太強大,強大到即使周圍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也依舊存在。
他的師父曾經告訴他——“你和別人不一樣”。
在一次次無法挽回的離別中,沈危雪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可以用手中的劍揮斬邪惡,卻無法挽留親近之人的生命。
由傷痛,到平靜,再到麻木。
棲寒峰從此再無旁人,清寒冷寂的白霧中,隻剩下一人、一鳥、還有一座孤零零的竹樓。
時光如梭,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沈危雪開始封閉自我,一心求道。
他需要一個終點,而飛升就是這個終點。
白渺看著他日復一日地閉關求道,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一心大道的人應該無欲無求。】系統平靜出聲,【而他是為了追尋終點,從一開始就錯了。】
“什麼叫無欲無求?他是人,不是神,怎麼可能做到無欲無求?”白渺冷冷反駁,“而且追求大道就不是‘欲’了嗎?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做到無欲無求,那他又為什麼要求道?”
系統被她問的啞然了:【自然是為了前往更高的境界……】
“那不是欲、不是求嗎?”白渺輕聲說,“你這個沒有感情的系統都有所求,又憑什麼高高在上地評判他。”
【……反正我怎麼都說不過你就是了。】
系統理虧地不再出聲,與此同時,白渺眼前倏地一黑,下一刻,她便站在了平靜的湖面上。
夜幕之上懸掛著孤高的殘月,湖水如鏡面般光滑剔透,沈危雪立於湖面上,一道漆黑的身影倒映在他的腳下,幽暗模糊,似真似幻。
“執念已成……沈危雪,你也不過如此。”
湖中聲音消散,有漆黑的荊棘從水底升起,慢慢攀上沈危雪的身體,將他一點點染成了無光的黑色。
“不可以!”
白渺見狀,立即向前邁腿,然而一步便踏入了下一個幻境。
她來到了魔尊身死的斷崖上。
沈危雪的身體搖搖欲墜,他強忍著墮魔的折磨與痛楚,一劍穿透了魔尊的胸腔。
魔尊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倒在了血泊中,沈危雪撐著劍,慢慢站了起來。
天空被染成了血紅色,斷崖之下,萬千人翹首仰望,歡呼劍尊的勝利與強大。
沈危雪神色平靜,眼中無悲無喜。
不知道為什麼,白渺覺得自己能看到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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