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莫霄陽不是中了一劍嗎!秦訣穩了!”
“等等等等,莫霄陽這是——這招是怎麼回事?秦訣倒了?”
嘈雜的議論與驚呼充斥耳畔,謝鏡辭望著那面圓鏡,略一挑眉。
原來是這個。
想來也對,能讓所有人趨之若鹜、哪怕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也能引來如此多觀眾的,除了它,恐怕再無他物了。
當今靈力正盛,宗門道派百舸爭流,已到了修為至上、強者為尊的時代。
儒生的天下已成過去,為天下人爭相追逐的,乃是立於萬法之巔的仙道與武道。
眼前這面圓鏡,她並不陌生。
修真之人多數尚武,比試在所難免,煉氣期倒還好,倘若遇上元嬰以上的大能相約對決,一招能毀去半座山頭。
大能們打得有多瀟灑,打完賠錢的時候,眼淚流得就有多麼自在,一場架打完,得在黑煤窯打一百年勞工。
這哪說得過去啊。
為避免出現這種尷尬的情況,玄武境應運而生。
所謂“玄武境”,即是把對決兩人的神識抽離至秘境,以神識展開對決,若有旁人欲要觀戰,還能借由鏡面投出影像。
她是玄武境裡的常客,值得一提的是,戰績並不難看。
“我聽說,在鬼域之外的修真界,按照玄武境裡的戰力,也給每個大境界設了排名榜——不知道那些排名上的人同咱們鬼域裡的高手撞上,會是個什麼景象。”
“鬼門是不是快開了?到時候比上一比,也不是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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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時候了,還管什麼鬼門啊——快看,莫霄陽勝了!這回的獎金是多少?大手筆啊,一萬魔晶!”
刺耳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謝鏡辭不喜歡太過吵鬧的環境,向後退開幾步,腦袋裡隻剩下大大的四個字。
一萬魔晶。
“姐姐。”
雪夜幽寒,空茫月色下,身著留仙裙的姑娘側了頭,朝身旁陌生的魔族女人溫和一笑。
她生得嬌美,嗓音亦是脆生生,同圓鏡裡彌散的血色相襯,顯而易見地格格不入:“這個可以掙錢嗎?”
另一邊,蕪城監察司。
闖入金府的竊賊終於被找到,然而案件尚未終結,一場嚴刑逼供在所難免。
“別嘴硬了,把實話說出來,對大家都好。”
地上五花大綁的人被打得鼻青臉腫,一旁高大的魔修男子苦口婆心,滿目盡是疲憊惋惜:“瞞著我們有什麼用?你和那姑娘的情誼哪怕再深厚,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啊。”
另一位瘦削女子痛心疾首:“你們擅闖金府盜竊,咱們鬼域不是法外之地,定要尋個說法。我知道你與那姑娘情投意合,不願拉她下水,但也要考慮考慮自己的安危啊!付——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說到這裡,視線斜斜瞥過手裡的畫押書,念出最上一行的名字:“哦,付南星。”
“說了八百遍,我真不認識那女人!”
付南星氣到七竅生煙:“誰知道她怎就突然竄出來,還莫名其妙拔腿就跑——我是無辜的!還有沒有天理了!陷害,這是陷害!”
當時金府家丁趕來,那女人倏地一下蹿出去,比他溜得還快,當時他震驚得眼珠子都要飆出去了,他也很莫名其妙好不好!
對面那兩人像兩隻鬼,神情復雜盯著他瞧,看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編,接著編”。
他徹底絕望了。
這個世界毀滅吧,趕緊的。
“被打成這樣,也堅持固守本真。我在監察司這麼多年,頭一回見到如此重情重義之人。”
女人仰頭眨眼,眼底隱約有淚光閃爍:“我知道了,你之所以盜竊,是不是因為家裡奶奶病重,或者年幼的弟弟妹妹沒錢上學堂?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偷竊,一定有苦衷,對不對?”
付南星一動不動,像條躺倒在地的死魚。
他開始認真地思考哲學與人生。
“我自認堅韌,遇上你,方知自己的德行還遠遠不夠。”
男人猛地一錘刑桌,咬牙切齒:“為什麼就是不說?罷了……倘若當真說了,你也就不是你了。我敬你是條純爺們,真漢子!”
一滴淚從眼角劃過,付南星像極被玩壞的破布娃娃,第無數次重復那句臺詞:“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也想說啊!可他能說什麼,說他的眼珠子是怎麼被那女人的身法震撼,差點飆出去的嗎!
男人劍眉一擰,眼眶隱隱泛紅:“小星,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痴情倔強之人。今日相逢也算有緣,不如我們就地結拜,結作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你奶奶和弟妹的錢,我可以出力解決。”
——為什麼突然就接受了那個奶奶弟弟妹妹的設定啊!你們這群魔修有病吧!不要給別人加一些奇奇怪怪的苦情戲好嗎!
“我隻有一個問題。”
付南星五官猙獰,艱難開口:“我身法快,行蹤也足夠隱蔽,你們為何能發現我?”
一男一女無言對視,那女人搶先發話:“如今在下雪,你卻穿了黑色夜行衣……這其實是你計劃裡的一部分,隻是為了讓那個姑娘逃出生天對不對?你真傻,真的。”
“小星賢弟,除了有意而為之,隻有傻子才會在雪天一身黑地跑路。大家懂的都懂,你是條漢子,為兄佩服。”
身體和人格受到雙重打擊,付南星哭得梨花帶雨。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兄弟,職責所在,我們該打的還是要打,忍一忍就過去了。擦幹淚不要怕,至少你還有夢。”
男人情真意切地安慰:“你想想,如今你雖身陷牢獄,她卻安安穩穩躺在溫暖的被褥裡。她那麼幸福,那麼美滿,你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振作起來!”
付南星:……
付南星垂死病中驚坐起,差點怒火攻心:“靠!!!”
——那女人最好不要再讓他遇到!
第四章
謝鏡辭嘴甜會說話,輕而易舉套得了這地方的消息。
此地名為蕪城,是鬼域裡的一座邊陲小城,由名為“江屠”的元嬰期魔修鎮守。
至於她所處的地方,是蕪城中最大的武館,名曰[天演道]。
“在玄武境裡打擂臺賽,勝者固然能得到報酬,但這玄武境,可不是誰都能進。”
被她問話的魔族女修是個話嘮,領著謝鏡辭站在門口,一面看圍觀群眾意猶未盡地散去,一面倚在門闌上滔滔不絕:“你的修為是什麼水平?說了你也別覺得受打擊,沒有築基的水準,武館不會讓你上去打的。”
謝鏡辭猶豫須臾,緩聲應道:“築基……應該是有的。”
玄武境是一種由神識編造的幻境,她雖然身上留有舊傷、很大程度地損傷了實力,但在識海之中,那份保存完好的神識……
說不定還同往常一樣。
也就是說,一旦進入玄武境,謝鏡辭很可能會恢復金丹修為。
這個想法讓她心下一喜,因此說話時停頓了一段時間。
這個動作極為微小,卻被身側的女人敏感捕捉。後者不露聲色,心裡很快有了屬於自己的推測。
眼前的年輕姑娘很是陌生,如今鬼門尚未正式開啟,看她的模樣,應該是來自於其它城市的富家女。
至於被問起修為,她之所以會出現短時間的愣神,定是因為這姑娘剛剛步入築基,或是正處於煉氣大圓滿,對自己的實力沒什麼底氣。
一看就沒經歷過生活的毒打,隻是想來湊湊熱鬧。
“就算有築基修為,想打擂臺賽,也要先得到武館的應允。”
女人慢條斯理,說罷指了指武館的一處角落。
武館很大,除開正中央的碩大圓鏡,同樣引人注目的,還有分布於兩側的擂臺與數面小鏡。
煉氣期多在擂臺對決,境界再高一些,就可以進入玄武境內比試,對決場景會由那些小鏡子投映。
熙熙攘攘的人潮已散去多半,在女人指向的角落裡,立了好幾個高大健碩的年輕人。
與其他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不同,他們顯然是修為不低的練家子,即便收斂了殺意與靈力,也能在無形中顯出凜冽的震懾之意。
“那些是館主的弟子,要想登擂,至少先打敗他們中的一個。”
女人道:“他們大多是築基水平,像莫霄陽那樣的佼佼者,甚至到了金丹。以你築基起步的修為,無論撞上誰,恐怕都無異於雞蛋碰石頭。”
這個規矩不難理解。
今日是全民矚目的大賽,故而沒收取魔晶作為門票。在平日裡,看客們花了錢進來,必然不願見到阿貓阿狗之間的撓痒痒。
女人解釋得一氣呵成,本以為跟前的姑娘會識相放棄,沒想到對方非但神色不變,還尤為順口地接話問:“金丹?他是金丹幾重?”
女人輕笑。
不管莫霄陽究竟金丹幾重,都不是這丫頭應該關心的問題——
她會在見到他之前,就從其他人的拳頭裡了解到社會險惡,而莫霄陽也絕不會浪費時間,和一個嬌生慣養、修為不高的大小姐比試。
“大概四五重。”
女人雙手環抱看她一眼,挑眉道:“你既然找上我,咱們二人便算是有緣。我同這家武館關系不錯——你跟我來。”
她說罷朝那群弟子走去,謝鏡辭乖乖跟上:“我名叫謝鏡辭,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沈雀。你叫我——”
女人話未說完,角落裡就響起一道清越少年音:“雀姐!”
謝鏡辭抬眼一瞧,正是那群年輕的武館弟子之一。
“就像這樣叫。”
沈雀朝她聳肩笑笑,旋即朗聲道:“今日霄陽取勝,恭喜。”
其中一名少年帶了幾分自豪地接話:“大師兄畢竟是大師兄,在蕪城裡除了師父,我還真不知道有誰能打過他。”
沈雀點頭:“此戰的確精彩。我這位小友看得入迷,也想找人比上一把,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視線都集中到謝鏡辭身上來。
她模樣出眾,早在之前便有不少修士在偷偷瞧,如今沈雀把焦點引向她,年輕人們終於能大大方方地打量。
這姑娘收斂了氣息,看不出確切修為,抿著一張薄唇淺淺地笑,隻需一言不發站在原地,就能同周圍所有人區分開來。
她頷首:“叨擾各位,在下謝鏡辭。”
“她約莫築基初期,也可能築基都還沒到,而且是頭一次來武館,什麼都不懂。”
沈雀動用神識,向幾個愣頭青傳音入密,特意避開了謝鏡辭的耳朵:“你們無論誰上,都記得手下留情,不要嚇到人家小姑娘。”
少年們面面相覷。
他們個個都有十足的把握能贏,若是能在美人面前炫技秀上幾把,說不定還能俘獲芳心,賺取一丟丟好感度——
這是什麼上天入地難得一見的絕妙機會!衝啊!勇敢的少年快去創造奇跡!
沉默隻持續了短短一瞬,很快便有白衣少年向前一步:“我來吧。”
他說罷不露聲色瞟向沈雀,暗自豎了個大拇指:“放心吧雀姐,我很懂憐香惜玉。”
這會兒大部分觀眾散去,也有不少人被點燃鬥志,三三兩兩開擂比試,唯一剩下的,隻有武館盡頭的一處靈臺。
玄武境以靈臺為媒介,修士需以神識觸碰靈臺,方能入境。
少年報了名姓,領著謝鏡辭前往,沈雀本想跟在兩人身後,猝不及防聽見另一位少年叫了聲:“師父、大師兄!”
來人正是風頭正盛的莫霄陽,與武館館主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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