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之前,我仔細想了一下。”
謝鏡辭瞥見他像在做夢的神色,噗嗤笑出聲:“很多人叫你裴渡,我們既然是能夠手牽著手的關系,在稱呼上,是不是應該更獨特一些?”
裴渡啞聲應她:“謝小姐……想叫我什麼?”
“我準備了三個稱呼,你聽一聽。”
裴渡還沒來得及整理心緒,就聽她叫了聲:“渡渡。”
防御瞬間破裂。
他抿著唇,眼底卻溢出滿滿的笑。
“然後是――”
謝鏡辭察覺了這道笑意,聲線更柔:“裴渡哥哥,你在笑耶。”
裴渡的臉果然更紅。
她心裡的小人止不住大笑,有些人在山洞裡天不怕地不怕,到頭來,還不是要敗在情話之下,變成一動不動的軟腳蝦。
大仇得報,普天同慶。
他臉紅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哦。
他被當面戳穿,正要收斂神色,頰邊的酒窩就被一戳:“第三個,小嘟嘟嘟嘟嘟嘟――你最喜歡哪一個?”
裴渡遲早會被她折磨發瘋。
但在此時此刻,在瘋狂躍動的心跳裡,他心甘情願跟隨著謝小姐的牽引,極小聲地回應:“……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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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裴渡哥哥,原來你中意這樣的稱呼。”
謝鏡辭得意洋洋地笑,將這四個字咬得格外重,尾音噙了笑,飄飄悠悠往上翹。
裴渡已經臉紅到發懵,如同置身於熾熱的糖漿,在短暫寂靜之後,又聽她繼續道:“裴渡哥哥喜歡貓咪還是狗狗?”
她故意叫了那個稱呼,咬字清晰得很,裴渡聽出其中蘊含的笑意,倉促垂下眼睫。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小時候整日疲於奔命,沒有闲下來的時候;長大入了裴家,亦是每日練劍,除了停在樹上的鳥雀,沒見過太多動物。無論貓還是狗,對於裴渡來說,並沒有太大不同。
但現在,他似乎有了答案。
慵慵懶懶,高傲優雅,又神秘不可測的,如同謝小姐一樣的那份答案。
裴渡答:“……貓。”
近在咫尺的姑娘朝他微微一笑。
謝鏡辭的柳葉眼纖長漂亮,彎起來時形如月牙,眼尾悠然上挑,勾人至極。
裴渡直覺地感到慌亂,好不容易趨於平穩的心跳,再度開始劇烈顫動。
他看見謝小姐一點點往前,氣息擦過脖頸,來到耳邊。
溫熱的吐息綿延不斷,如同千百隻螞蟻啃噬在心頭,他不知應該如何是好,忽然聽見謝鏡辭的一聲輕笑。
貼著他通紅滾燙的耳垂,唇瓣無聲開合,在靜謐小室裡,發出比水更為柔軟的耳語:“別不高興啦,喵喵。”
有煙花一樣的白芒爆開,從耳畔到大腦,再沁入沸騰著的血液,層層轟炸。
裴渡一顆心髒丟兵棄甲,潰不成軍,軟成一灘爛泥。
他徹底沒有辦法,在極致的溫柔下,眼尾生生發澀,隻能笨拙伸出手去,將謝小姐輕輕抱在懷中。
心頭,脊背和指尖都在戰慄。
少年人未曾體會過這樣的恩寵,因而連嗓音也發著抖,如同低啞的祈求:“謝小姐……饒了我吧。”
第五十三章 (裴風南炸了。)
謝鏡辭開心到旋轉起飛, 並且確信嬌氣包的人設還能屹立不倒一百年。
在當初尚未明確心意的時候,她無論抽中哪個設定,都會覺得行為舉止太過輕浮, 不得已冒犯了裴渡。
可一旦相互表明心意, 什麼輕浮曖昧, 通通變成了隻屬於兩個人的樂趣。她甚至覺得有些遺憾, 沒把之前幾個人物設定發揮得淋漓盡致,好好看看裴渡害羞臉紅的模樣。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人, 讓她忍不住想要更加親近。
在歸元仙府的幾日晃眼而過, 很快就到了秘境重開的時候。
多虧有仙府中濃鬱清澈的靈氣,加之大戰錘煉,不少修士都得以進階,不負此行。
至於雲水散仙,自從心魔被除, 她總算能偶爾露出幾分笑意,大多數時候沉默不語, 不知在思索何種事宜。
這位前輩性情闲適, 對於靈器法寶沒生出太多留念,為答謝破除心魔之恩,拱手相贈了數不清的天靈地寶,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差點高呼女菩薩。
謝鏡辭和裴渡得到的饋贈最多,全是可遇不可求的珍惜寶貝,細細一辨,竟有不少可以作為藥材, 供孟小汀娘親服下,助其更快醒來。
“你雖神識受損, 但進階元嬰是遲早的事,無需過於急躁。”
生了對琥珀色瞳孔的女修面如白玉,語意溫和:“我已用靈力為你填充識海,若無意外,七天之內便可突破――如今道友雖是金丹,待得突破瓶頸,累積的靈力四溢,必定扶搖直上,連升數個小階。”
也就是說,她不破則已,一旦來到元嬰,修為就能蹭蹭蹭往上漲,直達元嬰高階。
滯留在謝鏡辭身體裡的靈力太多,如同容器裡不斷灌入的水。容器的容量總有個限度,超過限度憋得太久,等瓶口被打開,必然迎來井噴式的突破。
“多謝前輩,”謝鏡辭笑笑,“前輩打算繼續留在歸元仙府嗎?”
雲水散仙沉默一瞬。
“我會出去。”
她仍是沒有太多情緒,連笑起來的時候,也隻不過是把嘴唇揚起輕微弧度,語氣淡淡:“去楚幽國故地看一看……凡人皆有轉世,不是麼?”
作為雲水散仙,她擁有足夠漫長的生命,能一步步尋訪世間角落,前往山川河流、古榭樓閣,就像當初那個人所希冀的一樣。
同樣地,作為楚箏,她亦有足夠充足的耐心,心甘情願追尋那個人的腳步,等待著有朝一日,能與之重逢。
有個問題被藏在她心中許久。她隻想從那個人口中聽見答案。
謝鏡辭緩緩舒了口氣,眼底生出笑意:“謝府隨時歡迎前輩來做客――倘若身邊能再帶上一個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想起自己破損的識海,頓了頓,溫聲繼續問:“前輩能否看出,我缺失的那份神識究竟是何物?”
雲水散仙搖頭:“也許是一段記憶、一種能力、或是單純的一團靈氣,既已丟失,就很難辨出曾經的面貌。”
就像缺失的拼圖。
那份遺落的神識於她而言,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就算丟失不見,也沒給日常生活帶來絲毫不便。
但它卻又十足重要,像一顆石頭重重壓在心上,化作解不開的結,把她的修為牢牢錮住,前進不得。
而且……據孟小汀所言,她曾在一次秘境中遇險,幸有裴渡相助,才在九死一生的困境中得以存活。可無論謝鏡辭如何回想,都記不起任何與之相關的片段。
莫非她缺失的神識,與裴渡有某種微妙的聯系?
謝鏡辭有些頭疼。
她的神識之所以散落,全因在東海之畔的琅琊秘境遇險,不但差點沒命,當日的記憶也消失大半,記不起罪魁禍首。
聽說謝疏和雲朝顏在出事以後,曾多次前往琅琊進行搜查,無一不是一無所獲,找不到線索――
也就是說,真兇要麼早已離去,要麼修為不高,忌憚於兩人的力量,不敢露面。
憑借僅存的零星記憶來看,謝鏡辭當日遇險,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對方偷襲。
如今她修為大增,身邊又有數位好友相伴,倘若再探琅琊,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慘烈。
倘若真能抓到罪魁禍首,她定要將它千刀萬剐。
――不過那得等到幾日之後,再細做準備。
如今最為重要的,是解決裴鈺之事。
歸元仙府慘遭驚變,諸多弟子身受重傷、置身於絕境之下,絕大部分的責任來源於他。
孟小汀的留影石盡職盡責,把裴鈺損毀劍陣、引出魔氣的畫面老老實實全部記下,等秘境一開,留影石影像一現,他百口莫辯,必然會徹底完蛋。
而事實證明,謝鏡辭所料不假。
當留影石在秘境外的所有修士面前被催動,畫面一一浮現,引來一剎的鴉雀無聲。
然後是排山倒海般的震撼與喧哗。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裴家。
誰能想到,裴家二少爺竟會串通邪魔,險些害死秘境中所有弟子的性命,甚至在後來不知悔改、口出狂言,如同跳梁小醜,實打實的有辱門風。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不惜以所有人的性命作為籌碼,費盡心思想要做到的,居然隻是把罪名陷害給裴渡,讓後者墜入泥潭。
為了這一己私欲,不知有多少人差點淪為陪葬。
而且――
“我說,這‘串通邪魔’的事情,你覺不覺得有點耳熟?”
“當初在鬼冢裡,裴家不就向修真界大肆宣揚,說小少爺嫉妒心起,與邪魔為伍,想要害死白婉和裴鈺嗎?照如今這個情況來看……串通邪魔的,說不定另有其人吧。”
“要是在歸元仙府裡,裴鈺計策得逞,結局不就和那日的鬼冢一模一樣?你們說,這會不會是一出故技重施,隻可惜當初成功,今日失敗罷了。”
“我就從來沒信過裴家的鬼話。裴渡什麼性格,裴鈺又是什麼性格?明眼人都能看出誰善誰惡。”
“噓――妄談不得。不過我估摸著,按照裴風南那性子,兒子出了這種事,估計得炸了。”
裴風南的確炸了。
這位大能自視甚高,對子嗣更是嚴格。當初裴渡被誣陷與邪魔私通,他一怒之下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其擊落懸崖,可見性情暴躁、眼裡容不得沙。
但裴渡與裴鈺,終究有所不同。
前者隻是個不那麼重要的養子,充其量,僅僅是把光耀門楣的利劍。裴風南對他生不出太多親近,就算裴渡當真死去,也隻會惋惜須臾。
但裴鈺是他實打實的親生兒子,骨肉血脈緊緊相連。裴明川是個成不得大事的廢物,唯有裴鈺,能讓他寄予厚望,是裴家唯一的未來。
此事一出,裴鈺徹底成了修真界裡的過街老鼠,連帶著裴府也抬不起頭,顏面無存。
歸元仙府裡的那段影像廣為流傳,被無數留影石爭相復刻。
聽說裴風南將它仔仔細細看了十多遍,沉默許久,終是無法壓抑滿心怒火,靈力如潮奔湧而出,掀塌了前後左右的十幾座房屋。
顏面盡失,這並非最要命的一點。
秘境之變死傷慘重,無論世家大族還是宗門大派,盡數把矛頭指向裴府,要求得一個交代。
賠償是一碼事,最讓裴風南頭疼的是,即便是他,也必定保不住裴鈺。
在修真界裡,惡意殘害正派同仁,實乃罪大惡極。此番裴鈺搗出這麼大的亂子,不知有多少人希望他死無葬身之地。
裴風南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卻在拿到留影石的瞬間,驟然氣到發抖。
“誣陷,定是誣陷!”
白婉咬牙切齒:“傀儡……歸元仙府裡那麼多傀儡和幻境,這一定不是真的!指不定就是裴渡刻意陷害,用了個同小鈺一樣的假人,否則怎麼會突然出現一顆留影石,把一切全都恰好記下來!”
她說到這裡,更加慌亂:“秘境裡的那群人必然不會罷休,我們一定要保住小鈺,否則他就完了!”
裴風南靜默不語,良久,眸色陰沉地看向她。
這雙眼裡盡是漆黑,含了凌厲的冷意,隻需一瞥,就讓白婉兀地噤聲,不敢再發一言。
“宴請各大世家門派。”
他半闔眼睫,喉結一動,嗓音中竟是毫不掩飾的殺氣,寒涼刺骨:“三日之後,審判裴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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