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星誠高興不起來。
什麼蘿卜什麼泥,這來的太巧了,有的巧是真的巧,有的可不是。
這個所謂兇手,根本是別人挑準了時機,硬塞到他手裡來的。
薛嘉言不知道這裡面還連著方寒霄及先韓王世子一事,所以可以輕松地信以為真,他不能。
非但不能,他還意識到了此案水下之深,幕後人物能量之大,遠超出他預料。
他要兇手,就塞給他個兇手,還是牽連兩案的兇手,時機挑得如此之好,人選挑得如此之準,生衝著堵他嘴來的。
這要是一般官員,葫蘆提結個案,兩樁功勞到手,回京升官發財,指日可待,不要太快活。
但於星誠不願意。
他不願意也沒招,延平郡王等不及了。
延平郡王身體養得差不多,聽說抓到了“兇手”,再也不願意被拖在揚州城了,急著進京刷存在感,催著於星誠快結案走人。
隻是延平郡王催還好,於星誠不犯著聽藩王的,但他再查得兩日,沒查出新東西,倒是京裡也來旨意催了,讓他快把蔣知府及應巡撫押進京去。
於星誠沒法抗旨,無奈隻好暫且把現有檔案封存,領著一大串人犯,浩浩蕩蕩返京而去。
**
來時初冬,去時嚴冬。
眾人有準備,衣裳倒是帶得足,但江南與北地室外的冷酷不是一個級別,越走越冷,眾人還是凍得不輕。
到京這一日,天上還飄起了鵝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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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星誠與薛嘉言身上都有皇差,要進宮先行繳差,方寒霄反而沒事,在城門口與他們告了別,徑直策馬往平江伯府而去。
他穿了鬥篷,但不愛帶笠帽,眯著眼睛,隻管在風雪裡馳行,待進入平江伯府大門的時候,落了滿頭滿臉的雪,他也不在乎,跳下馬,隨手一抹臉,頂著滿頭雪朝裡走。
雪還在落,除了門房幾個小廝見到他突然回來,驚訝地請了安,府裡人都躲在各處屋裡避雪取暖,行道上空蕩蕩的。
地上鋪了厚厚的雪,他咯吱咯吱地踩著,先到靜德院去。
方老伯爺正窩在房裡打盹,一下見到他回來,十分驚喜,見到他頭上落的雪快把頭發都蓋白了,又心疼:“你這孩子,從前就這樣!戴個帽子能壓疼了你?快叫你媳婦打發你泡個熱水澡,換身衣裳去!”
方寒霄點個頭,轉身就走了。
“對了——”方老伯爺想就便問一下他此行順不順利,誰知他迅疾地已經出了房門,隻好忍不住笑地嘆了口氣,“唉,從前撵他都不去!”
這下好,是留都留不住了。
新房院落也空無一人。
方寒霄踩著雪,上了臺階,掀開厚厚的桃紅撒花夾簾,隻見堂屋裡居然也沒有人,但是從左邊的暖閣裡,傳出清脆嬌柔的說笑之聲,聽動靜人數還不少,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方寒霄駐足站了一會,聽出來了,是瑩月在給丫頭們說故事,說的是一則書上的志怪傳說,丫頭們都沒聽過,有些詞匯瑩月說得過於文雅,丫頭們還聽不太懂,要發問,問過了,又互相就此討論談笑。
他聽明白了,輕輕伸手去掀起了暖閣上掛的那層薄些的簾子。
裡面著實興旺,天上落著大雪,丫頭們無處消遣,八個人原全擠這裡來了,瑩月佔據了最好的位置——她坐在一個燻籠上,斜斜背對著門邊,手裡拿著本書,面朝眾丫頭,不疾不徐地給她們說著。她不時看一眼書,要看書的時候,頭低下來,後面白皙嬌嫩的脖頸就露出來。
方寒霄一腳踩進門去,不等能看見他的丫頭出聲,左手一伸,就塞到了瑩月脖子裡面去。
“呀!”
瑩月好好說著故事,毫無預料,後頸像被塞進了一塊冰,驚得她一下子跳了起來。
“誰呀——!”
她抱怨著捂住脖頸轉過身去。
丫頭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來不及提醒,在她身後笑成一團。
屋子裡更加熱鬧輕松起來,外面是寒冬大雪,裡面卻好似春暖花開。
瑩月在這笑聲裡,驚喜地也笑了起來:“你回來了呀。”
她說。
方寒霄滿心瑣碎塵埃拂去,嘴角揚起來,點了點頭。
第83章
方寒霄的歸來讓本來闲聽故事的丫頭們都變得忙碌起來。
去廚房要熱水的要熱水,要吃食的要吃食,尋布巾的尋布巾,擁擠的暖閣很快變得寬綽下來。
瑩月站著,有點局促。
一打眼的驚喜過後,她忽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丫頭們都出去了,暖閣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小別之後,重新看見他,她心裡開心,雀躍,可也有點不自在。
她不明白這份不自在是哪兒來的,沒來由地手腳都不知怎麼放了,好像她突然就變得很笨。而她更不明白的是,她覺得連這份不自在都是開心的。
開心到甜,好像誰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糖。
她不再和方寒霄對視,但感覺得到方寒霄仍一直在看她,目光毫不收斂,直接,放肆。
……她被看得也很開心。
瑩月都想捂臉了。她怎麼回事呀,真是的。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方寒霄心裡想得更放肆。
屋裡火盆燻籠都點著,先還聚了一大群人,暖洋洋的,瑩月這麼畏寒的性子,也沒穿大衣裳,上身著一件杏紅纏枝梅花小袄,下面是一條石榴裙。裙子沒什麼出奇,但袄子就不一樣了。
冬日衣物與春夏不同,夏日做得寬大些無妨,還有衣袂當風的飄逸感,冬日本來穿得厚實,若不合身,隻有顯得臃腫,所以瑩月這件小袄是可可就著她的身量來的,腰間細細一掐,胸前玲瓏放開,襯得她身姿十分窈窕。
方寒霄還沒有見過她這幅模樣。
他的感想是:她好像養得又好了點,掐一把,搞不好真能掐出水來。
至於掐哪裡,他沒有細想——暫沒有空,他發現了瑩月有點躲他。
躲得也奇怪,不是怕他那種,而是有點扭扭捏捏的。
她臉是別過去了,表情力圖鎮定,但連睫毛都閃得不自然,有一下沒一下地,透露了主人的緊張。
也同時閃在他的心坎上。
方寒霄把她身子扯正過來,然後向她張開手。
他當然可以直接把她扯到懷裡,但是他沒有那麼做,他不知道哪來的一股模糊又篤定的心情,覺得他的邀請會得到回應。
他等了片刻,懷裡一滿。
瑩月埋著頭,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看,但是確實是主動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並且過一會兒,還伸手很磨蹭地,輕輕地,像他攬住她一樣,回攬住了他勁瘦的腰身。
他身上很涼,大氅都沒有脫,瑩月被冰了一下。
她的臉頰挨到他脖頸下氅衣的系帶上,帶子上沾了點未化的雪花,又凍得她小小顫抖了一下。
……
瑩月撐了片刻,開始掙扎了。
她冷。
他從外挾裹來的一身雪意把她咕咚咕咚的小躁動壓了回去。
“你冷不冷?先換身衣裳吧。”瑩月一邊想從他懷裡出來,一邊有點含蓄地先和他道。
方寒霄搖頭。
他在外面是冷的,但進來就好了,撲面熱意很快溫暖了他。他不放手。
瑩月掙不動,臉仍舊被側壓在他胸前挨凍,隻好說了實話:“——我冷。”
方寒霄:……
這個小嬌氣包。
他松開了手,瑩月忙往後退,才退兩步,臉被握住。
他的手還沒回暖,瑩月顫了一下:“——嗯?”
方寒霄目中閃著笑意,把她臉上沾著的半片雪花拿了下來。
瑩月的目光從他的指尖移到他柔和的表情上,忽然心跳漏跳一下,覺得他看上去又溫柔又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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