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忍不住想笑,這兔子真是醜。
下一刻卻又想起了方才睡著時做的夢……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夢裡是康熙二十八年,四月二十六。
康熙以一等公索額圖為欽差大臣、都統佟國綱、班達爾善及鎮守黑龍江的將軍薩布素等人為使團成員並傳教士徐日升、張誠為翻譯一並前往尼布楚與沙俄和談。
他們帶著三千水軍,經過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六月,索額圖等人先於沙鄂使團抵達尼布楚,隨行水軍便將艦船停泊在江邊,岸上安營扎寨。
七月初五,索額圖枯等月餘,已是極其不快,沙皇使團姍姍來遲,竟在差人面見索額圖時還高傲、強硬地提出要求:“和談地點應由俄方擬定,且雙方隨行親兵不得超過三百人。”
要不是佟國綱和班達爾善拼命拉著,索額圖差點沒將那黃毛踹出營去。
最後經過薩布素等人勸解,索額圖勉強答應了俄使的要求,但卻命令隨行親兵配長刀及火槍,在談判期間每日子彈上膛、刺刀出鞘。
就連在岸邊扎營的三千水師也是日日甲胄不脫、佩刀緊握,嚴正以待。
沙鄂使臣名喚戈洛文,是個談判的老狐狸。
談判第一日,他便惡人先告狀,譴責大清率先發兵為挑起兩國事端的一方,本應該做出重大讓步,索額圖立即拍桌大罵:“雅克薩、尼布楚、貝加爾湖以東乃至蒙古,通通都是我大清國土,你給老子放的什麼屁,你到我家搶我牛羊,還怪老子打你太重了?我呸!要不是萬歲爺仁慈,老子今兒就打到你們那……那什麼堡了!”
說完還朝翻譯徐日升、張誠咆哮:“給老子翻譯給他聽,不許漏半個字!”
徐日升、張誠:“……”你這是在為難我胖虎。
胤礽做夢的時候,竟清晰地仿佛就站在那談判的大帳裡,看到此處,甚至想走過去拽一拽舅舅的衣袖,雖然他說的不錯,但也好歹克制一下。
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戈洛文臉上了。
第一日的談判就在反復的旁敲側擊和相互試探中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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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直延續倒第二日。
長桌案邊,索額圖大馬金刀一坐,將佩刀朝桌上重重一拍,率先發難:“鄂方強佔了黑龍江以北,不僅應歸還尼布楚、雅克薩等地,還應以勒拿河與貝加爾湖為界,日後鄂人及其牛羊都不許越喀爾喀蒙古和貝加爾湖以東!”
戈洛文極力反對,並提出最多將邊界劃到牛滿河。
索額圖不肯,戈洛文竟冷笑出聲,用冰藍的眼眸輕蔑地看著索爾圖:“喀爾喀蒙古已被葛尓丹佔領,您怎麼朝我們要呢?該同葛尓丹要去!何況,沙皇已在尼布楚城內增派三百名弓箭手,欽差大臣談判時還是應當放尊重些。”
索額圖聽聞喀爾喀蒙古已失的消息不由大吃一驚,葛尓丹反叛一事去年就有風聲傳來,大清也做好了出兵漠北的準備,可是葛尓丹竟不過半年就已侵佔了喀爾喀蒙古?!
哪怕心知是夢,胤礽也跟著心情沉重起來。
葛尓丹不臣之心已久,康熙十五年便佔據南疆,將其勢力擴張至天山南北,隔年,還俘虜了達瀬喇嘛,迫使其賜予他博碩克圖汗稱號,先奪佔葉爾羌,現如今又奪取喀爾喀蒙古,他絕不會止步於此。
胤礽在夢裡竟然還能冷靜分析,喀爾喀蒙古十二部本就在康熙的授意下維持著分而不裂的狀態,部落之間紛爭不斷,就是為了避免他們團結起來脫離清廷的掌控。若是叫葛尓丹真將喀爾喀蒙古都都吞了下去,下一次,兵鋒所向隻怕是內蒙烏朱穆秦,這是意圖威逼京城之舉!
狼子野心!
蒙古對於大清的統治極為重要,蒙古是屏障,也是尖刀,但這把刀決不能刀鋒向內,否則為何先帝兩任皇後都出自科爾沁草原?
另一邊,索額圖心知這時候他絕不能表現軟弱,因此壓住滿心驚詫,對鄂使的恫嚇絲毫不懼,不怒反笑:“你嚇老子?幾百支槍就想打服老子,老子提刀上馬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和尿泥呢!要打,來!眾將士聽令!”
“是!”
“全軍渡河!”
戈洛文聽了翻譯後立即變臉,笑著直道誤會。
隨後宣布要休會。
索額圖也趁機脫身,將葛尓丹已入侵喀爾喀蒙古的消息八百裡加急傳回京師。他神色無比凝重,隻怕京城裡都還不知此事。
誰也無法想到葛尓丹的動作這麼快。
而在此時,戈洛文離開時回頭一看,大清使團的翻譯是兩個外國人,他起了行賄的心思,希望翻譯在談判文書上動手腳,但沒想到徐日升與張誠死活不敢收俄人禮物,再三拒絕。
戈洛文一計不成便又生一計。他們忽然轉變了先前強硬的態度,向大清使團拋出了橄欖枝,願給索額圖賠罪,設宴款待。
胤礽是眼睜睜看著索額圖走入陷阱的。
第12章 圖謀
索額圖去赴宴了。
這回戈洛文十分謙遜、言語晏晏,與之前那傲慢無禮的模樣全然不同,索額圖認為他們懼怕大清陳兵對岸,終於知道服軟了,便也拿出誠意來與鄂使對飲暢談,卻不慎被套出了和談的最後底線——以尼布楚為界。
這是康熙的最後底線,自然是最不得已時才能採取的最後方案,怎能在鄂使的真實意圖都還不明了時和盤託出?
胤礽夢到此急得想衝過去捂住索額圖的嘴,動彈不得。
第三日談判,迎來的便是出爾反爾、氣勢洶洶的鄂國使臣。
談判自此深陷泥沼,愈發被動,索額圖自知闖下大禍,將和談事宜交由徐日升、張誠斡旋,自己一個人躲在軍帳裡給康熙邊哭邊寫請罪折子。
最終,歷經十六日,恰逢尼布楚農奴□□的推動下,大清以丟掉額爾古納河、喀爾喀蒙古及貝加爾湖以東的全部土地,與沙鄂換來和平關系。
一回到京城,索額圖連家門都沒進,就跟著傳旨太監到乾清宮見駕,剛進大殿,他自覺脫了頂戴花翎,垂頭跪好。
然後就被康熙拿茶杯砸了滿頭茶湯。
明珠就站在一旁搖著扇子,聽哐當一聲,都替他疼了一下。
胤礽夢到這也隻剩嘆息。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一個如此真實、前後照應的夢。
他在夢裡甚至都知道自己在做夢。
可是如今不是才三月末麼,今兒在皇阿瑪那兒還在吵是否要與沙鄂和談,並未確定議和人選,他怎麼會夢見下個月的事兒?
而且這是一場失敗至極的和談,竟讓了這麼多土地給沙鄂,胤礽想起了額爾古納河——那有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空曠安靜得像是神明遊牧之地,水靜靜流淌,野鴨與灰鶴乘風而上,牧人縱馬馳騁,抬臂吹響呼哨,鷹隼便破空而來……
額爾古納河……可是他們女真族的“母親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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