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看的是漢軍旗鑲白旗、鑲藍旗。這倆都是漢軍下五旗,秀女的家世都十分普通。惠妃這趟大選純粹是瞧熱鬧來的,要不是萬歲爺發話,她都懶得過來。
宜妃榮妃是已了卻心事,也看得興致缺缺。
一連看了兩班,幾乎都是略看幾眼便擺手撂牌子,連問都懶得問一句。
倒是鈕祜祿貴妃瞧得仔細。一是她是個認真的人,皇上將主持初選的事兒交到她手上,她便要善始善終。二是她想挑幾個好苗子放在自己宮裡。
她與四妃年紀都漸漸大了,雖說皇上不是那等喜新不念舊的人,但這一兩年來,除了宜妃還有三五日侍寢,宮裡還是各個年輕貌美的小答應們侍寢得最多。
鈕祜祿氏膝下唯有十阿哥一子,就這麼個兒子,也是孝昭皇後當年重病之際,為了延續鈕祜祿家這一支的榮耀跟皇上求來的。
她知道皇上不會讓她再生了,但不妨礙她為兒子謀劃深遠。
十阿哥序齒靠後,資質平平,眼見是爭不過前頭的哥哥了,若有幾個關系親近又得力的兄弟幫襯,以後也不會讓皇上忽視了他。
那等漢軍旗出身的生母正好,自小養在她宮裡,與她半個養子無異,等此子長大,生母的外家勢弱,他便唯有依靠鈕祜祿氏。再退一萬步來說,這樣哪怕十阿哥日後不成器,鈕祜祿氏也有其他親近的阿哥在手裡,在朝堂上仍有一爭之力。
為了家族、為了十阿哥,鈕祜祿貴妃拿著手裡的花名冊看了又看。
這時,上午的閱看已近尾聲,這一班秀女進來,鈕祜祿貴妃立刻就看到了讓她眼前一亮的人,而她左右兩旁惠宜榮三妃也不禁坐直了。
這時太監正好唱名唱道:“王阿玉,蕭山知縣王國正之女……”
不等三妃反應過來,鈕祜祿貴妃已出聲道:“命王阿玉近前,抬頭看看。”
太監便高聲傳話下去。
王阿玉緩緩向前了幾步,端正地福下身子:“民女叩見各位貴主。”
說完,才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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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饒是以明豔動人著稱的宜妃都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鈕祜祿貴妃眼眸閃動,她都不必再多問了,有此女在手,哪怕是個草包花瓶,皇上也能將她的永壽宮門檻都踏平。
“王阿玉,留牌子、賜香囊。”鈕祜祿貴妃志得意滿,微笑著下令,“其餘秀女撂牌子,傳下一班秀女進來吧。”
其他三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貴妃這是要做什麼?
這人肯定不是給九歲的十阿哥留的,那給誰留的她們能不知道麼?皇上雖不是那貪花好色的昏君,但美人誰不喜歡,何況皇上他也風流啊!不然德妃、戴佳貴人、衛貴人是怎麼來的,她們原本都是宮女!
尤其衛貴人,辛者庫出身,若非容貌出色,豈有飛上枝頭的一日?
不管三妃心裡如何不滿,她們也不敢當著鈕祜祿氏的面表露出來,隻是三人捏著帕子相互遞了個眼神,心裡直犯嘀咕:貴妃這是衝誰呢?
鈕祜祿貴妃才不管三妃心裡怎麼想,她也有足夠的傲氣不理會她們。就如她姐姐一般,鈕祜祿貴妃從來不是依靠皇上的寵愛或是兒子爭氣才坐上這個位置,她坐在這裡,是因為鈕祜祿氏得力,是她身後顯赫的娘家。
隻要鈕祜祿氏不倒,她和十阿哥都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不過……鈕祜祿貴妃翻開下一班秀女的花名冊時,望見了兩個熟悉的名字,她眯了眯眼,默念了一遍:“……程世福之女。”
鈕祜祿貴妃執掌後宮,對毓慶宮自然時時留心,她倒還沒忘記今年太子剛添的小格格是誰生的。
等秀女們依次在她面前站開,鈕祜祿貴妃沉吟了片刻,還是出聲:“程婉燕、程婉荷近前,一起抬頭看看。”
三妃這回完全是驚悚了,一個不夠,貴妃還要選?
宜妃直接就冷哼了出來,拿扇子遮著翻了個白眼。她最看不上養小答應邀寵的事兒了,有本事自己上啊。
婉燕、婉荷結伴上前請安,又緊張地抬起頭來。
鈕祜祿貴妃見了也有些滿意,雖比不上那王阿玉,但這一對程家姐妹倒生得眉目如畫,別有一番清麗的模樣,都是美人胚子。
她此前一直煩惱,如何能有那不起眼的法子和毓慶宮搭上關系。
鈕祜祿氏若在前朝接近太子,實在太惹眼了些,隻怕都等不到太子爺登基,就要被萬歲爺一棍子打死,她與十阿哥也是如此。
可鈕祜祿貴妃又不甘心,雖說皇上正值壯年,但這天下日後總是太子爺的天下,誰不想提前賣個好?太子爺身邊現在可就隻有一個赫舍裡氏!
誰承想,這時候卻有了現成的梯子遞來了。
通過程家這條線就足夠隱蔽……鈕祜祿貴妃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妥帖,便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在家裡常做些什麼?”
婉燕先答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在家常做些針線,幫著母親料理家事。”
她聲音發顫,但回答得還算中規中矩,隻可惜鈕祜祿貴妃在她說話時瞧見她嘴裡牙黃黃的,便有些嫌棄和不滿,於是又擰著眉頭去問一旁的程婉荷:“你呢?”
婉荷深吸了一口氣,清脆地答道:“回貴妃娘娘的話,民女在家喜歡畫畫、打絡子,還喜歡聽祖母講故事。”
鈕祜祿貴妃心裡一下就喜歡了,嗯,牙齒不像姐姐,很白淨整齊。她心中已有了計較,便對一旁負責記名的太監微微颌首,那太監立刻高聲唱道:
“程婉荷留牌子、賜香囊;其他人撂牌子!”
#
院裡的楓樹枝繁葉茂,遮了一半窗子,程婉蘊便坐在這陰涼的濃綠深處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小格格的小肚兜。
碧桃端來在井水裡鎮得冰涼的李子和西瓜,往常能一人吃掉半個西瓜的程婉蘊這會子卻沒什麼胃口,隻看了眼:“先放那兒吧。”再繡了幾針,還是有些心浮氣躁,程婉蘊幹脆擱了繡棚,起身道:“去看看小格格。”
小格格正在耿媽媽和索媽媽的看護下,在涼榻上爬來爬去玩,她穿了件鵝黃色的小衣服,見她的身影出現在門邊,立即調轉方向,直起身子張開短胖的手臂,不住地要她抱:“額……額……”
她頭上兩個小揪揪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著,程婉蘊每回見她都能被她那胖呼呼肉嘟嘟的可愛模樣會心一擊,暫且忘了憂心的事兒,把閨女抱在懷裡。
小格格生得越發像她了,尤其眉眼,簡直是復刻過來的,每個見了她的人都說她是個機靈的,淨挑父母的優點長了。
她完美繼承了程婉蘊與太子容貌上的所有優點,程婉蘊的杏眼、小巧的臉型以及白皙的皮膚;太子高挺的鼻梁、豐潤的嘴唇。
嗚,她閨女真漂亮。程婉蘊將她抱在懷裡,忍不住埋在她脖子根深吸了一口,她剛吃完一萬牛乳蛋羹,渾身滿是奶香,又胖,像一顆奶棗,又像一顆綿軟的湯圓。
小格格被痒得咯咯直笑,不停地扭來扭去。
然後程婉蘊又將小格格放在小床上,蹲下來跟她玩捉迷藏,她藏在床圍一側,在閨女找不到她茫然四顧的時候,又突然探出頭來:“哈!額娘在這兒!”
小格格便興奮地手舞足蹈,衝她爬來,笑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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