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已經近在眼前,僖嫔早已派大宮女侯著了,程婉蘊領著孩子進去給僖嫔請了安喝了茶,聽了僖嫔摟著兩個孩一會兒一個心肝肉一會兒一個親親姨婆,程婉蘊在一旁隻是保持著微笑,維持著既不搭腔逗趣也不過分冷淡的態度。
太子爺似乎對這位姨母並不十分……熱絡。
這事兒並不是太子爺對她說的,而是程婉蘊自己觀察出來的,逢年過節,太子爺給僖嫔的節禮和其他嫔位庶母沒什麼區別,平常也從不帶兩個孩子去僖嫔那兒坐坐,而僖嫔也一樣,如非必要,她是不會主動遞話或遞信給太子的。
他們之間似乎維持著刻意又微妙的疏離。
若不是這次是程婉蘊頭一回參加大宴,比起僖嫔,太子爺在後宮沒其他人可以託付,否則也不會讓她領著孩子到僖嫔這兒。
程婉蘊琢磨不透,隻能選擇跟緊領導的風向,與領導保持高度一致。
僖嫔給宮女拿來兩個刻著“福綏安康”金裸子分給兩個孩子,這是長輩以示親近之意,程婉蘊便沒推拒,笑著謝道:“娘娘何必這樣客氣,都是一家人。”
“就是一家子,和這倆孩子投緣,本宮才願意給呢,旁人本宮可不花這冤枉錢。”僖嫔玩笑了一句,讓周圍伺候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她起身瞧了瞧刻漏,“時辰不早了,咱們快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吧!”
等她們到寧壽宮門前的空地上,都已停滿了各宮的肩輿,抬肩輿的太監也聚在牆根底下,遠遠瞧著烏壓壓一片,全是灰藍色的衣袍。
程婉蘊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跟著僖嫔邁過寧壽宮的門檻,終於開始緊張了。
幸好她這樣位分的人,太後不會多關注,反而是額林珠和阿克墩一進來,太後娘娘就發話:“叫太子爺的大格格、大阿哥都上前來。”
僖嫔和程婉蘊就牽著孩子上去給太後磕頭請安了,太後叫了起,眼神就沒在她們倆身上停留,笑吟吟地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把人拉到跟前來,一隻手摟一個,十分親近地問:“阿克墩,你能拉開你阿瑪的小弓了嗎?額林珠,最近可還有淘氣?你阿瑪說你把你額娘窗子下的魚都撈死了兩條,是不是?”
額林珠懵懵懂懂,她也表達不出來,阿克墩就替她回答:“回老祖宗的話,我力氣不夠大,還拉不開弓,程額娘和阿瑪都說讓我要多吃飯多吃肉,長了力氣就能拉開了……妹妹淘氣的毛病已經改好了,現在程額娘的魚魚又胖胖了。”
然後額林珠就一臉認真點頭:“鴿子(哥哥),對!”
程婉蘊在一旁無奈扶額,這孩子怎麼還是叫不出哥哥這倆字啊!教了不知道多少遍都還是鴿子鴿子的。
但額林珠的話卻把太後娘娘逗得笑不攏嘴,她攬著兩個孩子親昵地摸了摸臉:“真是聰明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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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太子爺領娃時常刷存在感的好處了,因為太後讓這兩個孩子下去以後,又留神看了一眼程婉蘊。
太後博爾濟吉特氏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了,已生了斑白華發,臉上皺紋倒不多,因保養得宜,瞧著竟不像五十出頭的人,但她是典型的蒙古人模樣,黃褐色的皮膚,長闊臉,眼睛細小,颧骨略微突出,並不好看,不過常年養尊處優與不問世事,讓太後娘娘身上沉澱出一種溫和慈祥的氣質。
皇太後的眼神像梳子,將她從上到下都梳了一遍,才用略帶欣慰地口吻說道:“你就是額林珠的額娘程氏吧?嗯……生得好福相,孩子也養得好,聽說你又有了身子,可要好好保養,多為太子爺開枝散葉!”
程婉蘊恭敬地福身:“是,謹遵太後娘娘教誨。”
太後叫賞,程婉蘊跪下謝恩。
然後這次會面的政治任務就結束了,程婉蘊帶著孩子去偏殿喝茶了,僖嫔娘娘去了東偏殿,那都是後宮妃嫔,程婉蘊跟著太監去了西偏殿,那兒全是皇子福晉側福晉、各親王福晉、诰命夫人。
程婉蘊意料之中地瞧見與她一起晉封了側福晉的“劉格格”——如今也要叫劉側福晉了,正挺著個大肚子在人群中跟她使勁揮手。她扶著官嬤嬤的手連忙過去,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也在。”
“我早就來了,宜妃娘娘出門早,我跟著她來的,已經吃了一肚子茶了,等你等得好苦。”劉側福晉抱怨道,隨即望著額林珠又笑開了,“這就是大格格吧?生得也太漂亮了,快讓姨姨親香親香!”
“你慢點,額林珠這孩子淘氣,小心碰著你!”程婉蘊見她那大得出奇的肚子都害怕,趕緊把額林珠拉遠些,“你肚子怎麼那麼大?不是比我還小半個多月麼?”
“太醫說了,可能是雙胎。”劉側福晉沒摸到額林珠,遺憾地直起身來,又哼了一聲,小聲靠在程婉蘊耳邊說,“不是人人都有你這好福氣,得了太子爺的真心,我啊……還是別說了……五爺院裡前陣子也進了新人正得寵呢,唉……是託了這倆孩子的福,你以為五爺怎麼能開口晉我當側福晉呢?他本來打算等我生下他的長子,再給我請封的!”
程婉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累嗎?”
劉側福晉眼眶立刻就紅了:“也就你會問我這句話,我額娘進宮來,倒喜得天天求神拜佛,一點忙也沒幫上,還勸我把身邊的宮女給五爺收用了,免得五爺被其他格格拉攏了去,我就把虎姐叫過來給我額娘看,她才沒話說了。”
程婉蘊心疼地拉著她的手揉了揉:“那你自己要知道心疼自己啊,該吃吃該睡睡,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壓低了聲音,“什麼讓爺們收用宮女之流的手段留下來的恩寵都好似煙雲,一吹就散了,還是自己身子最重要。”
劉側福晉紅著眼點頭:“我明白。”
兩人都是孕婦,劉側福晉更是身子重,這才沒說了兩句話就羞赧道:“我要去更衣了,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程婉蘊知道她兩個孩子辛苦,原本孕晚期才會出現的尿頻症狀已經提前出現了,更是深感她的不易,點點頭:“我陪你一起去。”
寧壽宮更衣的地方設置在長廊盡頭,她們進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個宮裝美人捧著肚子也出來,三人差點撞到,都下意識護著肚子嚇得後退了一步。
那人身著宮裝,顯然是後宮妃嫔,但瞧著很年輕,位分應該不高。劉側福晉近來心情憋悶,脾氣也大了,已經橫眉倒豎想罵出口了,但注意到她慘白著臉護著肚子,這才忍了,隻是嘟囔了一句:“走這麼快,不要命了啊!”
那美人先低頭道了歉:“婢妾答應王氏,驚擾兩位側福晉了……”
程婉蘊和劉側福晉身著的側福晉冠服還是很好認的。
“不礙事,我們也莽撞了,驚了王小主,也請海涵。”程婉蘊拉了拉劉側福晉的袖子,好歹是康熙妃嫔,名義上是各皇阿哥的庶母,不可無禮,讓到一邊,“請王小主先行。”
王答應又一福身,三人擦肩而過。王答應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隻覺著其中那位性子溫柔的側福晉好似有些眼熟,她正想著,腳下卻踩中了一個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方繡帕,上頭繡著栩栩如生的八仙花。王答應眸光一顫,連忙命身邊宮女拾了起來,捧在手裡與她自己的那方帕子一起仔細對比看過,確認針腳一模一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八仙花本就不是宮中常見的繡樣,她手裡這帕子還是剛進宮婉荷教她繡的……王答應捧著帕子躊躇了一會兒,眼眸依依地回望著更衣的屋子,腳下竟有些挪不動步子。
“小主?”扶著她的宮女有些疑惑地出聲看著她,“咱們回吧,待會貴主要擔心的。”
王答應倏地回過神來,笑道:“你說的是,這帕子隻怕是方才兩位側福晉遺失的,略等等還給她們吧。”
這兒人來人往,宮女嬤嬤伺候的人跟著一大堆,實在不是敘話之處,何況……她身邊的宮女嬤嬤都是貴妃娘娘的人,王答應捏緊了那帕子,但她還是想知道這帕子的主人究竟是哪一位……
於是程婉蘊和劉側福晉出來,就發現那亭亭玉立的王答應還竟然站在門口,不時往屋子處墊腳張望,似乎正等著她們倆出來。
第59章 變故
程婉蘊和劉側福晉出來,看見那王答應那抹倩影也有些迷惑,她怎麼還在這兒?有種上輩子和小姐妹相約去洗手間然後被壞孩子堵廁所門口放狠話的感覺……誰知,那王答應隻是遠遠一福身,便將手中手帕遞給了宮女,程婉蘊見那宮女走上前來請安:“方才小主拾到了一方錦帕……”
程婉蘊這才知道人家是拾金不昧,對自己方才的聯想有點不好意思,笑道:“是我的帕子,多謝王小主了。”那宮女將錦帕交給程婉蘊,那王答應也跟著遠遠望了她一眼,隨即也沒說什麼,垂下眼行了禮便離開了。
隻是那一眼便足夠水波蕩漾、嫵媚天成了,太太太漂亮了!程婉蘊忽然福至心靈,這一定是之前傳言的那個後宮侍寢榜首王答應!
剛入宮就能跟著康熙去圍獵的!她竟然那麼快就有了身孕。程婉蘊數了數指頭,她進宮約莫也才四個月時間,至少去圍獵之前她還沒身孕,那可能是圍獵之後懷的,也可能剛到懷了,但回了宮才診出來。
現在康熙宮裡青黃不接,高位妃嫔都老了,其他年輕的沒她漂亮,總之,她應該是這幾年後宮十分強勁的後起之秀了。
程婉蘊腦內吃了會兒瓜,和劉側福晉回寧壽宮裡坐下,又與三爺的田側福晉聊了會兒,她發現之前熱河對她還有幾分不屑的田側福晉現在對她十分親切了,原來她們這幾人去熱河的時候,她可是隻肯跟大福晉說話的!
根本正眼都懶得看她和劉側福晉。
果然時移勢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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