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飯後,沈靜姝和陸時晏一起朝沈奶奶拜了個年,沈奶奶笑著從口袋裡拿出兩個厚厚的紅包,塞到他們手中。
“隻要你們兩個小輩好,我就好。”
她拍了拍沈靜姝的手背,語含希冀道:“奶奶不求你們大富大貴,隻希望你們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沈靜姝握著紅包,“會的,奶奶你放心。”
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街坊鄰居也都上門來拜年。
應酬完一批客人,沈奶奶就催著沈靜姝和陸時晏:“大年初一,陸家肯定也有很多客人,你們趕緊回去吧,明天初二再回來坐。”
沒辦法,沈靜姝和陸時晏隻好從沈家離開,重回陸家。
回程的車上,陸時晏提醒沈靜姝:“奶奶今早給爺爺打電話了,她知道我們偷跑出來。”
沈靜姝並不驚訝,垂下眸:“我家老太太瞧著不問事,其實聰明得很,我知道瞞不住她的。”
奶奶這邊她倒不擔心了,但一想到現在回陸家——“爺爺知道了,那你爸媽應該也知道了吧?”
其實這個點他們才出現,陸家人不傻,就該猜到是什麼情況。
陸時晏懶散往車座後一靠,淡聲道:“知道就知道,大年初一,他們不會多說。”
沈靜姝低著頭,自我寬慰著,算了,昨晚跑都跑了,現在還怕什麼呢。
而且她也不是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過年回家看自己的奶奶,這不是人之常情嘛。
大年初一,陸家的親朋好友以及陸氏的商業合作伙伴,紛紛提著禮物上門拜年。
錦園從一早開始就賓客不絕,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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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大房全家和陸維震夫婦都在,唯獨不見陸時晏和新媳婦,來往賓客難免要問上一句。
一開始別人問時,葉詠君還能微笑著說:“昨晚守歲到半夜,小年輕瞌睡多,還在休息。”
等到十點左右,送走兩批拜早年的客人,還不見小夫妻的身影時,葉詠君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她吩咐佣人去三樓叫人,陸維震卻拉住她,輕聲道:“老爺子今早跟我說,昨晚他叫阿晏帶靜姝回沈家了。”
葉詠君眉頭皺起:“昨晚,回沈家?”
陸維震點頭:“是,老爺子這不是想著沈家老太太一個人在家,怪冷清的,就叫阿晏帶她回去看看。這會兒兩個人估計在回來的路上了。”
葉詠君眉頭擰得更深:“哪有新媳婦大半夜跑回娘家的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欺負她了。”
“那不存在。是老爺子心善,為親家著想。”陸維震朝她笑,“昨晚飯桌上,你不是還幫靜姝解圍了麼,那孩子心裡記著你的好。”
“我什麼時候幫她解圍了?”
“昨晚大嫂催生,你不是出來說話了麼。”
“那也不是幫她解圍,單純是我聽不下去那話。什麼叫她和大哥會幫著照看,我們倆又不是……”葉詠君險些說出忌諱詞,連忙卡住,又略抬下巴,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冷傲:“要是交給他們帶,我們的孫子孫女九成九要養成小廢物。”
陸維震:“……”
好在大過年的,葉詠君便是心裡再有意見,也不會在正月裡觸人霉頭,惹不痛快。
11點左右,陸時晏和沈靜姝換了身衣服,從三樓電梯下來。
客廳內,陸老爺子被前來拜年的親朋好友圍坐在沙發正中,眾星捧月般,一見著二孫子和孫媳婦回來,老爺子笑呵呵招手:“阿晏,靜姝,來來來。”
順著老爺子的目光,客廳內其他人都齊齊看向來人。
陸時晏身著黑色襯衫,外套著件銀灰色西裝馬甲,線條分明的五官凌厲,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而他身側的沈靜姝,米白色花領毛衣,搭配一件酒紅色格子裙,耳朵綴以同色的紅寶石耳墜,既溫婉喜慶,又典雅大方。
兩個人一淡漠一親和,性情迥異,站在一起卻又分外和諧,賞心悅目。
賓客們看著姍姍來遲的倆人,心思各異。
陸時晏目不斜視,牽著沈靜姝的手走到陸老爺子跟前,“爺爺。”
沈靜姝也跟著喊了一聲,又隨著陸時晏,一起給老爺子拜年,說祝福詞。
陸老爺子笑得開懷,一疊聲說好,摸出兩個大紅包,交到他們手中。
旁邊有個親戚,見到老爺子心情好,也有意捧著,咧嘴笑道:“老爺子真是好福氣,孫子和孫媳婦男才女貌,這麼登對,等明年再給你添個大胖曾孫,您老啊,還得多備一份大紅包。”
這樣的話總是討老人家歡喜的,陸老爺子臉上笑意愈盛,嘴上卻道:“不急不急,叫他們小倆口再多過兩年二人世界。”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聽這話,立馬附和道:“老爺子說的對,剛結婚也不急,您老身體強健,少說能活到一百零八歲,等個一兩年也沒關系。”
一群人捧得老爺子合不攏嘴。
陸時晏和沈靜姝坐著說了會兒話,就起身,去和陸洪霄夫婦拜年。
出乎沈靜姝意料,大房一家都沒提起昨晚她回沈家的事,賀珍還和和氣氣笑著,給她和陸時晏發紅包。
拿著紅包走開時,沈靜姝忍不住悄悄問陸時晏:“難道昨晚的事,瞞住了?”
陸時晏觸及她清澈眼眸裡的天真勁兒,彎了下眉梢:“也許,秘密通道可不是白叫的。”
沈靜姝:“……”
他哄小孩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大房沒提,但對她來說,終歸是件好事。
她又和陸時晏去見公婆。
陸維震和葉詠君夫婦也沒提昨晚的事,但沈靜姝從婆婆看向她的目光裡,看出他們其實是知道這事的。
“新的一年,祝你們倆萬事順遂,平安健康。”陸維震將兩個紅包塞到小倆口手中。
葉詠君在旁,看著沈靜姝補充道:“你工作雖然重要,但也要多顧著家裡,照顧好你的丈夫……”
話還沒說完,就聽陸時晏不冷不淡道:“奶奶當初,應該也對媽說過這句話吧。”
葉詠君噎住,面色微變。
見她這反應,陸時晏嘴角微牽起一抹冷淡弧度,也沒再多說,隻牽著還有些雲裡霧裡的沈靜姝:“我們先去見客人。”
他拉著沈靜姝,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詠君反應過來,氣得夠嗆,偏在大庭廣眾之下,還得維持表情。
隻得稍稍偏了身子,以陸維震的身子為遮擋,低低咬牙道:“你看到了吧,看到他是什麼態度了吧?我說一句他頂一句,他對我哪裡還有半點尊敬!”
陸維震也覺得兒子太不客氣,抬手拍拍妻子的背:“好了好了,大過年的,別跟小輩計較。”
“我剛才那句話說錯了嗎?我叫他老婆顧家,照顧他,這不是為了他好?咱們陸家不缺錢,更不缺他媳婦在外忙得一天不著家,賺那三瓜兩棗的。”
葉詠君越想越氣:“老爺子一聲不吭給我找了個兒媳婦,要家世沒有家世,要身份沒有身份,好,我尋思著兒子沒意見,證也領了,婚也結了,我就睜一隻眼閉隻眼認下吧。但阿晏工作忙,她也忙得成天不著家,那娶她回來幹什麼?要不然對男人的事業有幫助,要不然就顧著家,她倒好,兩頭不佔,你們一個個還把她當寶貝,顧著這個,考慮那個……”
陸維震知道葉詠君又從利益角度考慮問題了,多年夫妻相處告訴他,辯駁也沒意義。
他放緩語氣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阿晏喜歡,你就別想那麼多,小輩有小輩的相處方式。”
葉詠君哼道:“是,我不管了,我也懶得管,省得為他考慮,還要被他嫌棄。過完年我就回M國,離他們遠遠地,眼不見心不煩。”
且說另一邊,沈靜姝小指頭輕劃過陸時晏的掌心,斟酌片刻,她軟聲道:“大過年的,你不用那樣跟媽說話的……”
在她看來,長輩說的話,若是覺得不中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好了。
直接懟回去,隻會將場面鬧得更尷尬。
像剛才婆婆說的那話,自己敷衍地嗯嗯兩聲,就能揭過去了。
“我隻是覺得可笑。”
陸時晏面無波瀾,語氣也很淡:“一個親情淡薄、不顧家的人,現在在教別人多顧家。”
真是諷刺。
沈靜姝雖然知道這對母子之間的感情很冷淡,但親眼見到他們交鋒,還是有點心驚膽戰。
輕抿了下唇瓣,她微微揚起化了淡妝的小臉,望向陸時晏:“但下次,媽再說我的時候,還是先讓我自己應付一下。如果我應付不了,向你求救,你再出聲也不遲。”
“你來應付?”
“唔,其實我也不想應付,但我怕你回回這樣懟,會讓媽覺得是我在背後慫恿你,挑撥是非……”
兩條漂亮的柳眉皺起,她面露無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陸時晏被她這皺鼻子的苦笑模樣給逗樂,抬起手,捏住她頰邊軟肉:“放心,真失火了,我第一時間把你這條小魚撈起來。”
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目光,沈靜姝不好意思拍開他的手,低低咕哝:“注意點,這麼多客人在。”
陸時晏慢條斯理收回手,仿若無人,繼續帶著沈靜姝一個個認親戚、見賓客。
方才那捏臉的一幕,還叫那些親朋好友印象深刻。
沒想到一向冷漠無情、手段狠厲的陸時晏,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那些隨著自家長輩一同來拜年的小姑娘們也瞠目結舌,一個個圍著陸子瑜嘰嘰喳喳——
“剛才是我眼花了,還是真的?二表哥竟然會捏女孩子的臉!”
“我也驚呆了,這麼多年,我從沒見過他對年輕女孩有過半點笑意,每次見他,他都愛答不理的。”
“沒想到這位二表嫂瞧著溫溫柔柔的,竟然是個馴夫高手,連二表哥這麼難搞的男人,她都能拿下,真是厲害了。”
“我老早就好奇,二表哥身邊的女人會是怎樣的,萬萬沒想到啊……”
“不過這位表嫂,長得可真漂亮,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保養的,皮膚簡直白的發光,羨慕死了。”
聽到這些女孩嘀嘀咕咕誇起沈靜姝來,陸子瑜輕哼:“也就是長得漂亮,不然憑她的家庭情況,哪能嫁到我們陸家享福。”
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表示贊同。
若不是有陸老爺子牽橋搭線,就沈靜姝這種家境,撐著杆子也夠不上陸家的門楣。
這可真是沈家祖墳冒青煙,沈老爺子在天保佑了。
應酬一圈下來,沈靜姝臉都要笑僵了。
剛想歇息,又有一家人登門拜訪,也是陸氏生意上交好的老總,帶著自家太太和兒子兒媳、小孫子,闔家登門拜年。
陸子瑜端著杯咖啡,慢悠悠走到沈靜姝身側,替她介紹著:“看到王總家兒媳婦了麼?她家是個開小公司的,去國外留學認識了王家公子,王夫人覺著女方家境一般,死活不同意他們在一起,那王世軒偷了家裡戶口本,兩人才領了證。”
沈靜姝聽到陸子瑜這話,默不作聲。
陸子瑜也不用她回應,自顧自說道:“領了證還不夠,我記得他們結婚的時候,這王少夫人肚子裡還揣了一個,王家這才捏著鼻子辦了婚禮。不過呢,他們倆結婚都三年了,今年是王家第一次帶這個兒媳婦正式出來露臉,二嫂,你知道為什麼嗎?”
沈靜姝默默掃過那位打扮富貴的王少夫人,視線落在她懷中那個胖嘟嘟的嬰孩身上。
陸子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梢微揚:“是了,因為二胎總算生了兒子,她這少夫人的位置才算坐穩了。”
沈靜姝本來不準備搭理陸子瑜的,但聽到這句話,還是沒忍住。
她扭過頭,語調透著不可思議:“他們是活在清朝嗎?”
陸子瑜一臉習以為常地聳了聳肩:“本來就是這樣嘛,越是有錢,越要生個兒子,延續血脈——畢竟這些富貴人家,家裡真的有礦要繼承。”
沈靜姝越發覺得可笑,反問她:“你也是這樣想的?哪怕你自己也是個女孩?”
陸子瑜被問住了。
她來找沈靜姝說王少夫人的事,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可現在沈靜姝這樣一問,她莫名覺得自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就事論事好吧。”陸子瑜撇撇嘴:“都說人人平等,可真的人人平等嗎?普通人和有權有勢有錢的人,能比嗎?比得過嗎?還有什麼男孩和女孩是一樣的,口號喊得響,可還不是那麼多人攢勁生兒子,拼二胎、三胎的……我跟你說事實,你跟我講大道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沈靜姝沉默了。
的確,有些觀念根深蒂固刻在人的腦子裡,不分年齡,不分階層,不分貧窮和富貴。
她隻覺得嘲諷。
“子瑜,不論你出於什麼目的跟我說這些,我隻想說,我不會是第二個王少夫人。”
沈靜姝語調平靜:“如果一樁婚姻要靠孩子維系,那麼這樁婚姻本身就沒了意義。當然,我相信你二哥,他也不會是王少爺。”
陸子瑜愣了愣,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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