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家中的棉被都是收在了新房裡,那間屋子原先是她自己睡的,後來爹娘過世,長寧不敢獨自睡,便跟著她擠了過去,眼下改做婚房後,隔壁房間還沒來得及鋪床。
因著是自己住了十幾年的房間,她習慣性地直接推門而入,這一進去,才發現謝徵在更換衣物,他外袍已經脫下了,背對著她,褪了一半的裡衣半截掛在臂彎,半截垂至腰間。
那是一副很漂亮的身體,紗布遮掩間,裸.露出的肌理在喜燭下呈現出好看的蜜色,肌肉隆起的形狀也很是明顯。
因她突然推門而入的舉動,對方微微偏過頭來,玉雕似的一張臉上,冷淡的表情在此刻莫名顯得禁欲又蠱惑。
樊長玉足足傻愣愣看了數息,直到對方不悅皺起長眉,將褪了一半的裡衣重新攏好問她:“有事?”
她才驟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像個貪圖良家少女美色的流氓,臉上一燙,忙轉過身:“抱歉,我一時沒適應,忘了敲門,我隻是進來拿床被子。”
“你拿便是。”身後傳來的這道嗓音,冷淡又清透。
樊長玉盡量目不斜視去櫃子裡取出兩床棉被,抱在懷中後頭也沒敢轉地走出房門,轉過了牆角,才如釋重負深吸了好幾口氣。
當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可千萬別再讓他誤會才好。
謝徵耳力過人,自然聽到了她的吐氣聲。
他眼底沒什麼情緒起伏,聽見對方腳步聲走遠後,才解開繃帶,繼續給撕裂得比較狠的幾道傷口上藥。
這藥是綁海東青腳上送來的金創藥,千金難求,藥性極烈。
藥粉與傷口接觸的瞬間,便痛得他繃緊了一身筋骨,手臂青筋凸起,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牙關咬得太緊,口中甚至傳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未免將血沾到床上,他坐在了屋內一方木凳上,兩手緊握成拳靜放於膝頭,挺直的背脊慢慢往下滾落裹著血汙的汗珠,瞧著不似治傷,而像是受刑。
經歷著這般非人的痛楚,汗珠子從他眼皮墜下時,他卻連眼都不曾眨一下,映著燭影的眸子一片陰翳。
這一身傷和這切膚之痛,他終歸是要還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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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腳步聲忽然去而復返,謝徵抬起一雙尚未收斂戾氣的眸子望向門口。
第9章 被迫同房
樊長玉抱著兩床厚被剛走出新房沒多遠,直覺不對,抬起頭往院牆外掃了一眼,兩坨碩大的黑影立馬縮回了院牆下方。
樊長玉:“……”
樊大和他媳婦,便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這二人是聽說她招贅的事了,怕她隨便找了個外鄉人做戲騙她們,大半夜的不睡特地來爬她家牆頭聽牆角?
此刻樊家院牆外,樊大和他虎背熊腰的妻子劉氏各自攀在一副木梯上,頭低過院牆小聲交談。
“你看,我就說那丫頭是隨便找個人假入贅唬咱的吧!新婚當晚就分了房睡!你在慌個什麼勁兒!”劉氏兇自家男人道。
樊大一想到拿這宅地又有望了,神色間也難掩激動,道:“再看看!再看看!”
二人再鬼鬼祟祟將半個頭探過院牆時,卻見樊長玉抱著厚被進了隔壁房間後,又出來了,去廚房端了一盆水回了新房,仿佛剛才隻是去隔壁房間放個棉被。
樊大夫妻倆不免面面相覷起來。
難不成她們猜錯了?
-
樊長玉端著一盆熱水再次沒敲門走進新房後,對上赤著上身坐在桌旁那人投來的冰渣子一樣的視線,她用眼神朝院外示意,半是尷尬半是無奈道:“我大伯和大伯母約莫是覺著我隨意招了個人入贅騙她們的,在外邊聽牆根兒。”
謝徵收回目光,整個人重新趴回了圓桌上。
他剛上過藥,噬骨的劇痛從皮肉破碎的地方順著神經傳遍了全身,激得他額前、肩背、腰腹全是冷汗,眼下所有的精力幾乎都用在忍痛上了,沒心思再管樊長玉的去留。
肩背繃緊,汗湿的碎發胡亂貼在額前,他眼皮上都墜著汗珠,齒關龃龉,像是一頭幾經毒打卻始終不肯被人馴化的野狼。
樊長玉還是頭一回完整地瞧見他身上那些傷,沒了紗布的遮掩,原本皮開肉綻的傷口有的已經結了血痂,有的撕裂後血肉模糊一片,除此之外,他身上隱約還可見許多舊傷。
樊長玉不免又想起了自己爹,她爹身上也有很多這樣的舊傷,看來走鏢當真是拿命去搏的營生。
她放下水盆,走過去蹙眉問:“我能幫你什麼嗎?”
半趴在桌上的人未曾抬頭,蒼白的指尖捏起一瓶藥往後遞去:“剩下的藥粉全灑背上幾道傷口。”
他一向謹慎,海東青帶來的藥早被他換到了那老丈買的傷藥瓶子裡。
樊長玉拿過藥瓶,照做了,但也幾乎是那瞬間,他肩背的肌肉絞得更緊,磐石一般,約莫是實在難捱,他扭頭直接咬住了堆放在桌上的衣物。
她皺了皺眉,心說他上次上藥時,反應似乎沒這般大啊,想到許是今日成婚累著了,心裡又有點過意不去。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染著血和汗漬的紗布,去櫃子裡取出一匹素絹來。
這是爹娘過世後,家中為了辦白事買的布料沒用完的。她用剪子裁成長條,方便一會兒給人包扎。
過了片刻,謝徵渾身繃緊的肌肉才松弛了幾分,他吐出咬在口中的衣物,緩緩抬眼朝樊長玉看去。
“好些了麼?”樊長玉見狀忙放下了手中剪子。
謝徵很忌諱旁人瞧見自己治傷的模樣,那時的他像是一條誰都可以取其性命的孱弱野狗。
但他再狼狽的樣子,眼前的女子都已見過。
長久以來的習慣被打破後,他心中下意識地排斥,隻冷淡道了謝。
樊長玉瞥了一眼他身上那些傷,倒也大度地沒跟他計較。
或許是太疼了,他才心情不好的吧。
謝徵拿起桌上的衣物往身上套,血和汗糊在後背的滋味並不好受,但良好的教養,讓他做不到在女子跟前衣不遍體而坦然處之。
樊長玉瞧見了忙叫住他:“你身上出了汗,還有不少血汙,先擦一擦,回頭我給你找身我爹的衣裳。”
正好她方才打了盆水進來,本是想拿給他洗漱的,這會兒倒是派上了用場。
身前謝徵能自己擦拭,後背卻還得讓樊長玉幫忙,她擦得比他自己胡亂抹的那兩下細致得多,擰幹的帕子小心地避開了傷口,一點點擦去血汙和之前敷藥留下的褐色藥漬。
她指節偶爾會不小心碰到他後背,算不得柔嫩,卻又明顯區別於他自己布著繭子的手,似有細小的電從被她指節擦過的地方蔓延。
從未經歷過的酥痒讓謝徵下意識皺起了眉。
樊長玉見狀便停下了手中動作:“碰到你傷口了?”
他抿緊唇,神色愈顯冷淡:“沒有。”
給他擦完後背,一盆水已被血汙和藥漬染得渾濁,樊長玉拿過自己裁好的布帶給他纏上,這下指尖不可避免地接觸到他更多肌理,許是才上過藥出了汗的緣故,他身上的溫度比先前任何一次都燙。
樊長玉站著,他坐著,偶爾低頭去繞布帶時,她的長發垂落下來,淺淺掃過他肩頸。
酥,痒,麻。
謝徵眉頭幾乎快擰成個“川”,不動聲色往邊上避了避。
“好了。”樊長玉沒發現他的異常,打好結後直起身來,忙活半天,她自個兒腦門上也出了一層細汗。
她去箱子裡翻出一件她爹從前穿的舊衣與他後,才端著水盆去外邊倒掉。
屋檐下的紅燈籠在冷風裡輕晃著,牆外那兩墩狗熊似的黑影在瞧見她出去後,又齊齊縮到了牆頭下方,自以為隱蔽得極好。
樊長玉也配合地假裝沒發現,斥罵道:“哪家的野貓,又來我家偷肉吃!”
她端著水盆走過去,從水缸裡又舀了兩大瓢冷水兌進盆裡後,才用力往院牆外一潑,“下次再叫我逮到了,看我不教訓這畜生!”
院牆外樊大夫妻倆被兜頭淋成了個落湯雞,凍得直打哆嗦,怕被發現卻又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直到院子裡的腳步聲走遠了,樊大才一邊哆嗦一邊“呸呸”吐出不小心吃進嘴裡的水,皺著個臉問:“那死丫頭潑的什麼水?這是股啥味啊?”
劉氏用袖子抹下滿臉的水漬聞了聞:“一股子血腥味兒,還有股汗味兒。”
夫妻倆一愣,隨即更用力地“呸呸”吐起來,“去他娘的,那不就是他們的洗澡水嗎!”
湿透的袄衣叫寒風一吹,更是冷得浸骨頭,凍得他們牙齒都打顫。
這夜牆根兒是沒聽著,回去後樊大夫妻倆染上風寒重症,病得數日下不得床且不提。
樊長玉怕再生什麼變故,思量再三,還是去新房打了個地鋪睡,謝徵對此並未多說什麼。
樊長玉入眠很快,謝徵尚還在閉目養神時,她呼吸聲已綿長。
民間的習俗,大婚當晚的喜燭得燃上一整夜,為了做給外人看,樊長玉也就沒熄燭火。
一直徐徐燃燒著的喜燭忽而炸了一下燭芯,發出一聲輕響時,謝徵才微微側過頭往地鋪上看去。
三尺暖光鋪地,那女子整個人蜷縮在幾床厚被中,烏發披了滿枕,臉上的肌膚在昏黃燭光下呈現出暖玉一般的色澤。
謝徵收回目光,輕瞌上了眸子。
她醒著時,帶著一身市井的粗鄙氣,再好的容貌都能叫人忽略了去。
睡著了倒是還可一看。
意識到自己在想她好不好看的問題,謝徵突然睜開眼,眉頭狠狠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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