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戶娘子見郭屠戶今日吃了癟,心中也是暗暗高興,瞄了郭屠戶那邊一眼,忍不住幸災樂禍道:“還好長玉你回來了,且看他那點鹽水煮下水還能送幾日。”
郭屠戶仗著家中有個在縣衙當師爺的親戚,一向目中無人,在這條街做生意的商販們早就看不慣他那副嘴臉了。
從前也就樊長玉爹不怕事,敢一直壓著郭屠戶,樊長玉爹娘出事後,姓郭的又把自己當成了這條街的土霸王,成日吆五喝六的。
樊長玉沒多給對面的郭屠戶眼神,賣完最後半塊豬頭肉後,數起自己抽屜裡的銅板。
今日殺的這頭豬隻有八十多斤,鮮肉和滷肉一共賣了兩貫三百多文,刨去一貫買豬的本錢,淨賺了一貫三百多文!
樊長玉把銅板用細繩穿了起來,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心情都輕快了起來。
房地很快就能過戶,肉鋪裡的生意也慢慢步上了正軌,她和胞妹往後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
等她攢夠了錢,就帶胞妹去京城求醫!聽說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在京城,最好的大夫也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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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收拾好鋪子,便帶著錢去了集市上,給家中一大一小兩個藥罐子抓了藥後,又買了一些制滷湯需要的香料,再留出一貫買豬的錢,便又隻剩幾百文了。
樊長玉淺淺嘆了口氣,當真是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
她挑挑揀揀買了些年貨往家走,還沒進巷子裡,就瞧見一隻雪白的矛隼從自己家那邊飛向了高空,似乎和之前看見的那隻是同一隻。
樊長玉心下奇怪,那隻矛隼難道經常在這邊找吃的?
經常來……那有機會逮到的吧?
海東青瞬息便飛沒了影,但樊長玉已經在心裡盤算著,逮到它拿去集市上能賣多少錢了。
到了家,她推開院門,一眼就瞧見男人房間裡的窗戶半開著,他披一件玄色舊袍坐於案前,長發披散在周身,神情沉靜,結了痂的瘦長手指捏一根毫筆,正在專注書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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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種有一株紅梅,是從前她爹種給她娘的。
今年大抵是這梅樹也知曉故人不在了,入冬以來,隻結了一個小花苞。
滿枝的霜雪中,獨枝頭一抹豔色,饒是如此,竟也沒比過屋內人容貌的十分之一二。
細雪被風吹進窗內,有的還落到了男人發間,墨發下的眉眼,實在是清冷又精致。
樊長玉呼吸淺淺一窒,在男人抬眸看來時,她也沒急著收回目光,繼續大大方方望著他問:“你開著窗不冷麼?”
謝徵同她視線相接,發現對方依舊盯著他,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避開了她的目光道:“屋中暗沉,開了窗光線好些。”
嗓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清透。
樊長玉“哦”了聲,把手中東西拿回正屋放下後,又去看了看午憩的胞妹,才給他弄了個炭盆子送過去。
大抵是房中一直開著窗的緣故,樊長玉進屋後隻覺裡邊冷得跟屋外沒什麼兩樣。
她瞥了一眼案上已放了不少寫滿墨跡的紙張,忍不住問:“你在寫什麼?”
寫了這麼多,怕不是凍了一上午,他不冷的嗎?
謝徵寫完最後一個字,收了筆卻因為沒有筆枕,隻得將沾著墨汁的毛筆暫且擱到了砚臺的缺口處。
他淡聲道:“時文。”
樊長玉知道時文是什麼,從前宋砚就經常省吃儉用去買,一卷就要三百文。
她驚訝道:“你還會寫時文?”
謝徵繼續用糊弄趙木匠的那番話搪塞她:“走南闖北有些見聞罷了,小地方的書肆,賣的書卷也是良莠不齊的,寫點能唬人的東西就書肆就收了。”
樊長玉聽得一哽,心說那些買時文的書生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想到宋砚以前省吃儉用買到的時文可能就有這樣的,突然又有點暗爽。
她輕咳一聲,這才想起他的傷來:“下雪天路上湿滑,便是掃幹淨了雪,地上可能也有薄冰,你身上的傷口昨日才裂開過,貿然拄拐出去太危險了些……”
她連珠彈似的說了這麼多,隻是擔心他?
謝徵神情微怔,隨即才斂了眸色道:“我託鄰家老丈帶回來的。”
樊長玉面色稍微好了些,但想到他寫時文的緣由,還是抿了抿唇道:“你既已同意假入贅與我,我便會兌現承諾讓你好好養傷,眼下拮據隻是房地尚未過戶,你……沒必要做這些。”
讓一個重傷之人拖著病體頂著寒風絞盡腦汁寫時文掙錢補貼家用,樊長玉心中過意不去。
冷風灌進屋子,謝徵未束的長發亦被拂動,他看著眼前蹙著秀眉的女子,淡漠的神色中多了幾分微妙。
他不想叫眼前女子誤會,說:“闲著無事,寫時文解乏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越是這般說,樊長玉反而越堅定心中的猜測。
畢竟誰會大冷天的吹著寒風寫時文解乏?一時間心情格外復雜。
她抿緊了唇說:“你別擔心我窮,我養得起你的!”
她說完這句就離開了房間,徒留謝徵一人坐於案前,瘦長的手指按了按眉心,眸色幽深復雜,似在思考一件讓他頗為頭疼的事。
第14章 他看見了
接下來數日,樊長玉铆足了勁兒殺豬、制滷、賣肉。
她鋪子裡的滷下水色香味俱全,一直拿來當添頭送,整條街沒一家生意能比過她去。
一些人當天沒買到她鋪子裡的肉,寧願等到第二天再來買,好幾日樊長玉鋪子裡殺上兩頭豬都能賣得幹幹淨淨。
這般紅火的生意自然引得整條街買肉的都眼紅,郭屠戶見所有客源都跑樊長玉鋪子去了,又不樂意了,厚顏無恥嚷著送添頭是給肉鋪裡平添負擔,讓大家伙都別送了。
其他人雖看不上郭屠戶那做派,但樊長玉靠著添頭拉走了大半客源也是事實,雖沒明顯表態,但幾乎也算是默認的郭屠戶的提議。
樊長玉好脾氣同意了大家都不再送添頭。
倒不是她好拿捏,而是現在樊記滷肉的名聲早打出去了,她壓根不需要再用送添頭的法子來為自己拉攏客源,辛辛苦苦洗出來的下水,滷好了也值二十文一斤呢,能賣誰送啊!
不如賣這些人一個人情,畢竟都是在一條街做生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整條街肉鋪的人都眼巴巴地等著生意能恢復到從前一樣,怎料不送添頭後,樊長玉鋪子裡的生意雖比不得以前火熱了,但依舊是整條街最好的。
甚至因為滷肉的名氣傳出去了,鎮上的人都不去賣熟食的那條街賣滷肉了,專程來樊長玉鋪子裡買。
買滷肉的人太多,樊長玉鋪子裡的滷味常常供不應求,她索性在肉鋪門口架起一口大鍋,案板上賣昨天夜裡滷好的肉,大鍋裡再現滷現煮。
這無心之舉,卻讓鋪子裡的滷肉生意更上了一層樓。
那味道實在是香,滷水在鍋裡咕嘟咕嘟直冒泡,處理幹淨的豬頭肉和豬下水被滷出一層漂亮的醬棕色,裡邊放的八角、香葉、果皮這些香料也瞧得一清二楚。
從集市上路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被這香味勾得上前來問價的。
現滷現賣,買的人看到鍋裡全是真材實料,就連講價都沒之前直接賣熟肉時講得厲害了。
自己殺的豬頭賣光了,樊長玉為了不浪費那一鍋滷水,還常去隔壁肉鋪買幾個豬頭回來洗幹淨了現場滷。
生意最好的時候,她鋪子裡一天能賣出七八個滷豬頭。
市場上鮮豬頭二十文一斤,做成滷味後,豬頭和豬耳朵合算在一起,約莫算五十文一斤,一個豬頭有六七斤左右,算下來一個滷豬頭,她至少能淨賺一百八十文。
賣出七八個就是一貫五百文左右,再加上鮮豬肉還能淨賺一貫,幾乎每日的進項都穩定在兩貫錢左右。
錢袋子日漸鼓囊,這日樊長玉財大氣粗地打算給家裡人都做了一身新衣。
她先去當鋪贖回自己當掉的那根簪子,掌櫃的見了她,卻訕笑道:“那根簪子已經被賣掉了……”
樊長玉頓時就急上了:“不是說了讓您替我先留著麼?”
掌櫃的無奈道:“這……來我鋪子裡典當的,哪個不說這麼一句?我哪能都替這些人留著,我也得養家糊口啊!”
樊長玉抿唇說了句抱歉,又問:“那您記得那簪子是賣給誰了嗎?”
掌櫃的想了想說:“你剛典當那天,就被一個姑娘買走了,那姑娘穿得好生體面呢!像是從縣城來的。”
樊長玉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整個清平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去找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談何容易,贖回簪子怕是無望了。
掌櫃的看了一眼她臉色,推銷起他貨櫃裡的其他首飾:“要不你看看這根簪子,也是銀鑄的,樣式還比你那根好看呢!”
樊長玉一言不發離開了當鋪,外邊風雪正大,她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還是壓不下心口那股難受勁兒。
雖然決定當掉那根銀簪時,就有過興許再也找不回來的心裡預期,但這變成事實的時候,她還是止不住有些難過。
爹娘買給她的及笄簪子,沒了。
樊長玉狼狽抹了一把眼,垂頭喪氣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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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巷子這會兒熱鬧得緊,倒也不是旁的事,宋家要搬遷了。
整個清平縣今年中舉的,也隻有宋砚一個,縣令都親自請他去家中吃過飯,那些個鄉紳富商,更是上趕著巴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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