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徵沒眼看這蠢鳥,冷著張臉昧著良心說:“市面上沒人買鷹隼這類活物,殺了吃肉質柴且酸,養一般人家也養不起,未經馴禽師馴過,野性難改,極易傷人。”
“這樣啊。”樊長玉頓時大失所望。
她撓了撓頭:“不過這隻矛隼被捕獸夾夾傷了腿,翅膀撲騰時也在房椽上折傷了,放野外去隻怕難熬過這個冬天。”
海東青適時發出虛弱又可憐的叫聲。
謝徵:“……我略通馴禽之法,可以試著幫忙馴馴,馴好的鷹隼,能賣個百十兩往上。”
“诶?”樊長玉很是詫異,不過一聽說這隻大隼被馴好了能賣個幾十兩甚至百兩銀子,又很高興,連帶明天還要補屋頂都覺得不算個什麼事了。
“那就先養在家裡!”
她當即找出一個雞籠子把海東青關了進去,又拿出傷藥和紗布。
海東青縮在籠子角落裡,被樊長玉拎起一隻腳上藥纏紗布,一雙豆豆眼裡滿是驚恐,卻一動也不敢動。
謝徵看著海東青的腳被裹成了個粽子,眼皮跳了兩下。
樊長玉做完這一切,蹲在籠子旁看著海東青,目光裡充滿了看著百十兩白銀的憐愛:“明早殺豬了,再給你點新鮮下水吃。”
豬肉得留著賣,下水可以隨便霍霍。
今天殺的那頭豬,下水已經全做成滷味了。
回房前,樊長玉想了想,又覺著堂屋裡太冷了,她和胞妹的房間裡有炕,就沒燃炭盆子,怕言正傷重體弱,才給他房裡點了炭盆子,正好可把隼放他房裡去。
那可是百十兩銀子,千萬不能被凍死了!
於是樊長玉腳下打了個轉,拎著雞籠子和海東青敲開了謝徵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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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房中人是何臉色,把雞籠子往他房間的角落一放:“夜裡冷,別把這隻矛隼凍壞了,就暫放你房中吧。”
謝徵目光陰惻惻掃了海東青一眼:“……好。”
房門一關,海東青一雙豆豆眼對上主人那雙狹長陰沉的鳳眼,拖著被夾傷的腿,耷著掉了不少羽毛的翅膀瑟瑟發抖。
-
第二天一早,樊長玉果然殺了豬就拎了半葉切碎的豬肺來喂海東青。
今日外邊似乎格外冷,雪都快堆到了門檻處,房門一開,撲面而來的冷氣直叫人打哆嗦,透過房門往外看去,檐下的冰稜子都凝了一排。
樊長玉手被凍得通紅,她把裝豬肺的大碗放進籠子裡後,搓了搓手,才對坐在床頭的人道:“今天大寒,冷得厲害,你一會兒起身多穿點,我煮了毛血旺,吃了暖身子。”
謝徵點頭表示知曉,不過他確實沒什麼厚衣可穿,不消片刻,樊長玉就找了一身她爹的厚袄拿過來。
謝徵穿上身形都有了幾分臃腫,不過好在他身量足夠高,看上去倒是依舊俊朗。
而且這身冬衣當真御寒,任冷風怎麼吹,身上都是暖和的。
不過和袄衣一起拿來的還有一條墨藍色的發帶,這發帶謝徵是見過的,上次樊長玉還負氣系到了她自己頭上。
他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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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也端了個大湯砵從廚房走出來時,見了他起身後已洗漱好,便道:“起了啊?正好坐下開飯。”
她手中的湯砵一眼瞧去湯面紅亮亮的,空氣裡都飄著股十分霸道的麻辣香味。
樊長玉發現他沒用自己拿去的那條發帶,倒也沒說什麼。
她是看他很愛幹淨,冬日裡沐浴不方便,但他三天兩頭又會自己用熱水擦身,發帶也經常洗,有時候遲遲不幹,他還會拿到火塘子旁烤,她才把買回來的那條發帶拿給他換著用。
她又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哪能說不給他就真不給他!
這一砵裝得太滿,剛起鍋又燙得厲害,樊長玉把湯砵放桌上後,忙用被燙到的手指捏了捏耳朵:“呼,好燙!”
小長寧湊過去:“寧娘給呼呼,呼呼就不燙了。”
樊長玉哭笑不得把手指遞給胞妹,長寧鼓起腮幫子吹了好幾口氣才作罷。
樊長玉一抬頭,就見謝徵正神色怪異地看著自己,她抹了一把自己臉,發現臉上也沒炭黑,不由問:“我臉上有東西?”
對方收回目光,隻說:“沒有。”
樊長玉狐疑瞅了他兩眼,把碗筷擺過去:“嘗嘗這血旺!本來要現燙現吃味道才是最好的,不過今天來不及了。”
湯面最上邊鋪著一層澆過熱油的花椒和幹辣椒,底下碼著切塊的豬血、昨晚滷過的肥腸、豬肚和豬肺等下水,可惜家裡沒有發豆芽,最底下沒鋪上一層白胖脆嫩的豆芽。
樊長玉給胞妹碗裡撈了一塊豬血,小長寧辣得直吸氣,吃完一塊卻還眼巴巴地看著湯砵:“還要!”
樊長玉又給她撈了兩塊。
謝徵還是第一次瞧見這大雜燴似一鍋羹湯,看這湯,似乎也不能喝,而且樊家沒有用公筷的習慣。
平日裡一些炒菜也就罷了,可以各夾一邊,這一鍋燉,幾乎就沒法下筷了。
他遲疑的時間裡,樊長玉姐妹倆幾乎已幹完了半碗飯,樊長玉看他隻吃飯不吃菜,困惑道:“你不吃辣?”
“……也不是。”
他終究是拋下了那點用膳上的潔癖,皺著眉頭夾起了一塊煮成暗紅色的豬血。
入口第一感便是麻且辣,幾乎不用嚼,稍微用力一抿,血旺就在唇齒間化開了,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他陸陸續續又嘗了裡邊的滷下水,先滷再煮,滷香跟麻辣完美結合起來,直叫人控制不住下筷的速度。
這頓飯吃完,謝徵幾乎已不記得自己在吃食上有潔癖了。
也確如樊長玉所說,身上很快就被辣出了汗,竟半點不覺外邊的天氣嚴寒。
他問:“這是本地特有的菜餚?”
樊長玉說,“算是吧,鎮上溢香樓裡的名菜,那位女掌櫃會的菜式可多了!”
謝徵隻動了一瞬把這菜往軍中推廣的心思便放棄了,軍中飯菜隻管飽,做不到這般精細,再者番椒花椒這些調味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樊長玉收拾完碗筷,又把他房裡的海東青拎到了火塘子旁,出門前不忘叮囑他:“廚房裡還有半葉豬肺,你晚些時候再切碎了喂給那隻矛隼。”
她撓了撓頭,不太好意思地道:“若是得闲,也試著馴馴?”
謝徵懶洋洋掃過去的目光卻有如凌遲:“……好。”
海東青在籠子裡顫巍巍縮起了脖子,像一隻巨型鹌鹑。
樊長玉便放心推著板車去了鋪子裡,今日雪大,這個時間點了,街上來往的行人都還沒幾個。
到了肉鋪那條街,也是冷冷清清的。
樊長玉打開鋪子門,又清理了檐下的積雪,這才發現她用磚頭壘在外邊的灶臺叫人給砸了。
她當場給氣樂了,她這鋪子裡才賣了幾天滷肉生意?這麼快就惹人眼紅到要砸她東西了?
經歷了樊大和賭坊的事,她在外邊一向以兇悍潑辣出名,兇名有時候也有不少好處。
樊長玉當即把掃帚一扔,叉腰罵道:“那個鱉孫犢子砸了你姑奶奶的東西?有事不敢當面說隻敢背地裡幹這些勾當,祖上是當王八的不成?”
她自幼習武,氣沉丹田開罵,嗓門能貫穿整條街。
相鄰幾個鋪子的屠戶都沒吱聲,隻有郭屠戶被她目光掃到,立馬嚷上了:“你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給你砸的!”
樊長玉還真沒懷疑他,因為郭屠戶臉上除了幸災樂禍,半點沒有做賊心虛的樣子。
一旁的屠戶娘子似想起了什麼,突然道:“壞了,長玉,你家這鋪子先前關了一個月,是不是沒交保護費?”
樊長玉還是頭一回聽說保護費這東西,疑惑道:“那是什麼?”
屠戶娘子嘆了口氣:“咱開門做生意,除了要按月給官府稅錢,還得拿點錢孝敬管著這條街的混混頭子。定是這些日子你鋪子裡生意大好,叫那些人聽到了風聲,要我說啊,他們一會兒八成還得過來。”
樊長玉心中有了譜,那些人昨晚砸了她門口的灶給她下馬威,今天肯定還會來找她收保護費的。
她向屠戶娘子道了謝,先把帶來的鮮肉和滷肉擺案板上了,再往門後放了條長棍,一邊賣肉一邊等那些混混找過來。
辰時三刻,一群街痞才一路橫衝直撞往肉市這邊走來,氣焰很是囂張,沿途的人看到他們紛紛避讓。
樊長玉在店裡聽到動靜往外一瞧,
喲,老熟人!
第18章 惡霸本霸
日頭高升,檐下的冰凌子往下滴著水珠。
七八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揮開擋路的走卒貨郎,氣勢洶洶往樊長玉鋪子這邊走來,為首那人大方臉,蓄著短須,面相很是兇狠,不過走路時腳下一跛一跛的。
正是幾次三番去樊長玉家中鬧事的賭坊打手頭子金爺。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膽肥兒的在這條街做生意,敢不給錢孝敬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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