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安在得知謝徵並未中計後,當夜便啟程離開了盧城。
武安侯有權調動整個西北的兵力,等血衣騎的人帶著皇重孫母子回去,他就再也沒機會走了。
此刻聽著齊旻的訓斥,李懷安隻平靜到近乎麻木地拱手一拜:“此事是微臣之過,未能察覺武安侯是將計就計,害得殿下陷入險境。”
博弈已經進行到這一步,接下來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他都隻是按照李家一開始的計劃去實施,已麻木到不願去細想其中的是非對錯。
他越是擺出這樣一副神色,越讓齊旻心中怒意難消,他忽而俯身一把揪住了李懷安的衣領。
明明是個久病之人,五指也蒼白亦於常人,手上卻有著不輸於正常成年男子的力道。
大抵也隻有那些皇室影衛才知道,齊旻為了擺脫這副病體,一直都在暗地裡同他們研習武學。
除了那些皇室影衛,他不信任何人,包括在他身邊伺候了多年的蘭氏母子。
齊旻嗓音陰冷得可怖:“你以為隻要孤平安進京,李家就已贏定了?謝徵自己在西北不敢反,他手上有那孩子了,你看他還敢不敢!”
李懷安平靜無波的眼底,終於掀起了其他情緒。
齊旻松開揪住他衣領的手,冷聲吩咐:“孤不管你李家用何方法,要麼將孤的人毫發無損地帶回來,要麼……殺了那孩子,把他生母帶回來。”
正好破廟外一聲驚雷炸響,閃電的白光劃過廟宇,佛龛前那面目含笑的佛像,都透著幾分冰冷和詭異。
李懷安心頭大震,冷風從破敗的門洞裡吹進來,他才驚覺渾身冰冷。
他緩緩俯首道:“微臣遵命。”
第121章
日上竿頭,唐培義大步邁進謝徵所住的院落,守在院外的親衛阻攔道:“唐將軍,侯爺昨夜醉了,還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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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培義心中納罕,謝徵在軍中的酒量是出了名的海量,昨晚他可沒喝多少,怎麼就醉了?
雖是這般腹誹,他還是抱拳道:“我是聽底下人說,李公子似乎不告而別,提前回京了,覺著有些怪異,特來找侯爺商議此事。”
他雖是個粗人,但朝中李黨和魏黨的爭權他還是看得清楚,李懷安不告而別,連昨夜的慶功宴都沒參加,其中肯定有貓膩。
他如今已接管了崇州、蓟州兩府的兵馬,不管是偏向李黨還是偏向魏黨,隻要行將踏錯一步,興許就是萬劫不復。
比起這麼快站隊,不若先向抽身事外的武安侯示好。
一來從某種程度上說,武安侯也算是他的頂頭上司。
二來比起那些不知前線疾苦的文臣,他覺著同是武將出身的武安侯,更能體恤手底下的將士。
守在院外的親衛聽了唐培義的來意,隻道:“勞請唐將軍先回去等候片刻,等侯爺起了,卑職等會轉告侯爺。”
唐培義點了頭往回走,卻正好碰上謝五抱著疊好的幹淨衣物往這邊來,他對謝五有印象,當即叫住謝五問:“你不是樊都尉的親兵麼?怎在此處?”
謝五神色微僵,隻得胡亂扯了個慌:“都尉昨晚喝醉了,如今暫歇在西廂房,我……我給都尉找身換洗的衣物拿過去。”
唐培義道:“西廂得往那邊走,你這都走到東廂來了。”
謝五硬著頭皮道:“是卑職愚笨,不熟悉府上的路,走錯了。”
唐培義擺擺手:“行了行了,快給樊都尉送去吧。”
謝五隻能原地打了個轉,抱著那一身嶄新的衣物往西廂那邊走去。
唐培義走過一道垂花門,又迎面碰上鄭文常,對方朝著他一抱拳道:“見過大人。”
昨夜鄭文常替樊長玉擋酒,最後也喝了不少,醉倒在席間,叫下人暫且安置在了府上的廂房裡。
唐培義點點頭,問:“文常也是才起?”
鄭文常道:“慚愧,醉酒睡過了頭。”
唐培義一大早,朝食都還沒吃,得了底下人稟報便來找謝徵,此刻正要去用飯,便邀請鄭文常:“可用過朝食了?要是沒用,隨我一道用些。”
鄭文常道:“在西廂那邊用過了。”
唐培義一聽鄭文常也在西廂,笑道:“那倒是巧了,聽聞樊都尉也被安置在了那邊。”
鄭文常聽得這話,皺了皺眉道:“西廂十二間房裡,住的都是威虎營的將軍,樊都尉沒在那邊啊?”
唐培義想起謝五抱著一身幹淨衣物去了謝徵院外,再聯想到昨夜謝徵反常的決定,一張臉堪稱精彩紛呈。
鄭文常見唐培義半晌沒說話,隻得又問了一句:“唐將軍莫不是聽錯了?”
唐培義最終隻吶吶道:“那應該是我弄錯了。”
-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拂動了紗帳,一室暖香怡人。
樊長玉被摁在被褥間,對方強勢又兇狠的吻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呼吸間除了淡淡的血腥味,還有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冽氣息,仿佛是裹挾著北地的晨霜。
原本隻是情緒激動下的親吻不知何時已變了味道。
謝徵呼吸已經沉了,不再滿足於吮.吻她唇舌,單手扣著她下顎,從她嘴角一路吻至下巴,再順著脆弱的脖頸往下。
樊長玉脖子很敏.感,大抵是因為那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她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發抖。
謝徵薄唇緊貼著她頸上那一塊細膩單薄的皮膚,幾乎能感覺到那層血肉之下血液的湧動。
他眸色愈發暗了下來,克制不住齒根泛酸,瘋狂想噬咬的欲.望,叼住那一小塊皮肉,用力吮出紅痕才罷休。
樊長玉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渾身都發燙,一隻大手從她被扯散的衣襟探進去,熾熱的掌心無意間觸碰到她腹部那條三寸來長的刀疤時,她整個人驟然清醒,一把推開謝徵,用力裹緊了衣襟。
謝徵被推開,隻愣了一瞬,便問她:“在盧城這一戰傷到的?”
樊長玉沉默著點了頭。
那道刀疤劃得太長,從肚臍上方一直延伸到左邊腰側。痂已脫落了大半,但留下了很明顯的疤痕,顏色明顯區別於周圍膚色,形狀扭曲如蜈蚣。
她之前並沒有多在意,剛才謝徵掌心撫上去時,她卻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把人推開了。
她說不上來是為何,但就是不想讓他看到。
謝徵眼底的欲.色已全然消退了下去,他靜靜凝視著樊長玉,說:“給我看看。”
他之前去看她時,她傷口都已包扎好,他隻知道她腹部也有傷,卻不知究竟傷成了什麼樣。
樊長玉被他盯得不自在,垂眸避開他視線:“武將身上誰還沒幾道疤,沒什麼好看的。”
她抬手系前襟的系帶,岔開話題道:“有些餓了,不知道廚房還有沒有留飯……”
打結的手被一把攥住,謝徵盯著她,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給我看看。”
樊長玉沉默了一陣,終是松開了攥著衣帶的手。
罷了,能瞞過他一時,也瞞不過他一世的。
軍中武將統一的褚色底袍被褪至臂彎,虛虛掛在兩臂之間,恍若削成的肩,單薄卻並不顯孱弱,讓人下意識想到從蒼瘠巖層中長出的巖竹,嶙峋裡透著堅韌。
左側的鎖骨上還有一圈極淡的牙印,是他很久之前留下的。胸脯用素布裹著,隆起一團惑人的弧度,再往下的腰肢,勁瘦纖細,緊實的肌理間不見一絲贅肉。
那是區別於舞姬們楊柳軟腰的另一種更極致的美,像是陳年烈酒,飲過之後,便再也喝不慣膩人的甜湯。
謝徵視線落到她左腹那道蜈蚣一樣的傷痕上,沉默看了好一陣,才伸手撫了上去,問:“還疼嗎?”
樊長玉身上的肌膚在空氣裡裸.露久了,有些涼,他溫熱的指腹驟然撫上去,恍若螞蟻爬過,又麻又痒,讓她有些不適地挺直了上身。
她微皺起眉頭,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不出異樣:“都落痂了,早就不疼了。”
說完就想攏好衣襟,謝徵卻一直沒收回手,他半垂著眸子叫人看不清他眼底這一刻的神情,帶著薄繭的掌心貼著那道猙獰的長疤細細摩挲:“受傷的時候,在想什麼?”
樊長玉回想起當日的兇險情形,微微失神了一瞬,隨即無所謂地笑了笑,道:“什麼也容不得我想,就覺著對面人好多,長刀、長戟、斧子,都在往我身上招呼,隨我出城的將士一個連著一個倒下了,但我救不了他們,我連自己都保全不了……”
話落她隻覺覆在自己腰腹上的那隻手驟然收緊,她被大力扣入了眼前人懷中。
頭被迫靠在了謝徵肩上,她明顯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已繃緊,周身戾氣濃鬱得讓屋內空氣都變得稀薄。
他啞聲說:“是我來遲了。”
樊長玉微微一怔,隨即安撫般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臉靠在他胸膛處,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緩緩道:“我當時沒想過你會來,從康城到盧城,太遠了。出城去拖延時間,也隻是覺著,賀大人以亡軀守到援軍來,我拼上這條命,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戰死在城下,就算無法替我外祖父翻案,後世之人提起孟家,也不會再覺著孟氏滿門都是禍國宵小。”
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在不斷收緊,勒得她腰間的骨頭都隱隱作痛。
謝徵另一隻手按住她後頸,讓她更嚴實地貼向自己。
樊長玉看不見他面上是何神情,隻聽他說:“往後不會再讓你獨自一人面對這些了。”
樊長玉心口翻湧起歡喜又酸澀的情緒,她抬起頭看著他,認真道:“我會查清當年的真相的,魏嚴殺了我父母,他肯定知道錦州血案的隱情。如今他勾結反賊,險些害盧城落入反賊之手,唐將軍他們都說魏黨要倒了。等進了京,我會在金鑾殿上說出自己真正的身世,逼皇帝審魏嚴,叫十七年前錦州血案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謝徵想到李家在盧城一戰所做的手腳,眸色沉了沉,他抬手輕撫著樊長玉後背的長發道:“魏嚴老謀深算多年,盧城之事另有隱情,李黨如今口誅筆伐魏嚴,屆時倒臺的卻還不知是誰。”
樊長玉面露困惑,謝徵稍作遲疑,還是將李家縱容魏嚴手底下人通敵的事告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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