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達不到自己的預期,應該也比大家畫得好一些。
她這麼安慰自己。
但第二天看到大家的畫面時,她才感覺到不對了。
署上“孫淇淇”三個字的畫擺在偏左的位置,和所有的畫面一起做著比較。
為什麼她不過是這半年多沒上課,就已經開始落後於大家的水平了?
此刻面前還站著許多人,他們帶著各種意味的目光輪轉在每個人的畫面上,還有些目光放到了孫淇淇身上。
那種目光下意識讓她覺得羞憤難當。
這些人是找了人代畫吧?對,肯定是!
“好,就這三幅吧,”老師把畫面最豐富完整的三幅選出來,交代了一下,“這三位同學等會兒留下來。”
林盞中途去了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就被告知自己的畫選上了。
她沒太意外,跟洛洛說:“那你們先回去,我弄完就回。”
洛洛還不忘囑咐:“好啊,早點回。”
林盞點頭:“嗯,我知道了。”
回教室的時候,聽到嗚咽的哭聲。
林盞以為是自己幻聽,但越往教室靠近,那聲音越清楚,還夾雜著支離破碎的斷句,因為抽噎,句子都講不清。
她走近了才看到,哭的人是孫淇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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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就再給我、給我三天的時間,好不好?我保證就三天,我一定交出比這些、都好的畫來……”
老師扼腕嘆息:“不是不給你機會,是馬上就要交了,你重畫也沒用。既然覺得這個機會這麼重要,怎麼不早些開始畫呢?”
“我錯了老師,”孫淇淇哭得梨花帶雨,抓住老師的袖子,“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一晚也行?推遲一下、好不好?您知道的,我會畫畫的……”
“你很久沒上課了,”老師拍拍她的手,語調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很無情,“比賽不是慈善,不能因為你哭就更改規則。你以前的畫雖然看得出有點急躁,但都很有靈氣,可能是自己不用功了,你的畫現在就像一個速銷的商品,老師看著也很難過。”
孫淇淇哭得幾欲斷氣,隻是不停地道歉,懇求一個機會。
老師嘆息,看著她:“不要再哭了,如果讓你重畫,對別的學生不公平。你已經大了,要學會承擔自己的所作所為。”
像是在說這一件事,又像不止說這一件事。
孫淇淇眼眶通紅,涕淚俱下,靠在門邊嚎啕大哭。
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失去了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所能想到最漂亮的反擊方式,就是用你給我的靈感,打敗你。
你以為我山窮水盡,我偏浴火重生。
給我們盞鼓個掌。
OK,接下來開船&反擊林政平,大家等很久了吧(*/ω\*)
☆、第62章 旅行
回寢時候, 洛洛她們正在討論這事。
林盞把鑰匙扔桌上:“你們怎麼知道她哭了?”
“那麼大聲啊,最後又哭又叫的, 整個樓道都聽得清——”洛洛說, “我們上了趟廁所, 一出來就圍觀到了,哭得真是很慘。”
老幺正在擦眼鏡:“一個比賽名額而已,至於哭成這樣麼, 當時盞盞的畫展名額被她拿走, 盞盞也沒哭啊。她哭得跟天塌了似的。”
“這比賽重要著呢,”寢室長說,“就這一個,勝過大學四年所有比賽, 你信麼?”
洛洛拆著手上松子的包裝袋,邊剝松子邊說:“哭也包括後悔吧, 還有, 害怕自己以後都畫不出好的東西來,怕以後賺不了錢了。傷仲永啊。”
林盞看著洛洛,有點驚訝:“你居然知道傷仲永?”
洛洛拿松子扔她:“滾啊!我很有文化的好不好!”
///
那天早上林盞正在睡覺, 被對床的洛洛砸醒。
“林盞!!”
她好半天才睜開眼,抓著枕頭套, 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怎麼了?”
“初賽過了!我在群裡看到名單了!”洛洛抓著被單,“太牛逼了!”
“嗯,”林盞應了句,翻了個身繼續睡, “知道了,快睡吧。”
“幾點了還睡,”底下煮泡面的寢室長抬頭,“十點了,兄弟們。”
老幺下床的時候還頗有怨念:“氣死我,大清早把我叫起來,就為這種用腳趾都能想到的新聞……”
“這個新聞很重大了好嗎,”洛洛一撩床簾,“我們市交上去二三十幅,隻過了五幅啊……”
林盞揉了揉頭發,從上鋪爬下來。
吃了一頓brunch之後,林盞一邊哼歌一邊整理顏料。
“比賽過了這麼開心啊?”
“不是啊,”林盞挑出混合的髒色,道,“暑假要和沈熄一起去旅行,幫我想幾個地方唄?”
洛洛:“……七天連鎖?”
林盞:“……”
林盞:“可不可以說點浪漫的地方?連鎖酒店很浪漫嗎?”
“不浪漫,”老幺說,“但是很實用。”
“……”
“不過,”老幺問林盞,“我們關注你的全壘就算了,你自己為什麼也這麼關注啊?”
“其實也不是很關注,”林盞說,“但是就這個樣子,我會覺得我自己很沒魅力啊……”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並不是真的想要什麼,隻是……
洛洛說:“任何一個女人都想看另一半為自己發狂吧。”
林盞:“……”
“現在還這麼早呢,”寢室長說,“還有幾個月才放暑假……還不如關心比賽呢,決賽結果還有一個月就下來了。”
///
決賽結果是現場公示的。
當天,蔚大美術系幾乎一大半學生都去了,偌大的禮堂層層疊疊坐下了幾千人,跟辦演唱會似的。
正中央一塊大屏幕,屏幕下是高臺,臺上擺著桌子和話筒。
林盞整個寢室都坐在一塊兒,等待開場的時候,她在底下玩袖子。
把袖口處的松緊繩解開又系上,系上又解開。
洛洛問她:“緊不緊張?”
沒來得及說話,有人上臺了。
一大段冗長繁雜的開場語之後,林盞撐著腦袋,緊盯大屏幕。
現在正在放的是優秀作品。
優秀獎完了是三等獎,而後是二等,最後是一等獎。
入圍的畫全部都是精品,是在成千上萬的畫裡脫穎而出的寥寥十幾幅,也算是擔得上“不負眾望”這四個字了。
優秀獎,五幅。
獲獎者紛紛上臺領獎,拿著獎狀在臺上合了影。
“獲獎者不要急著走,頒獎完畢後記得去後臺,有記者採訪。”
洛洛小聲說:“這次果然也有記者採訪……一等獎就一個吧我記得,估計重點採訪一等獎了。”
緊接著,伴隨著屏幕上一幅幅畫閃現,三幅獲得三等獎的作品也篩選出來了。
依然沒有林盞的。
老幺抖著腿:“雖然明明不關我的事,可我還是好緊張啊……”
“要麼拿一二等,要麼沒獎了,”寢室長抬頭,“等得我都快腦充血了。”
林盞雙手交叉,兩根食指繞在一塊兒打圈,緊盯著屏幕。
二等獎兩幅。
首先展示的是一張寫生畫,畫的中央是一個跳芭蕾的舞者。
畫面的色調處理得非常好,人物塑造也很到位,腰肢柔軟,身段盈然。腳尖弓起,用力,能看出身子的重量全部蓄積在足尖。
隨便裝裱一下就能進大畫展了。
林盞覺得口有點幹。
介紹了一下這幅畫的得獎理由,下一張畫從左至右地滑了進來。
林盞心口忽然一松,又一緊,千千萬萬種情愫齊齊噴發,在澆頂的那一刻,匯聚成令人胸口發麻身心俱顫的激動。
——是她的。
這張畫是她的啊!
耳邊嗡了一聲,像是老舊的黑白電視機飄滿雪花,還一邊帶出死機般的、連綿不斷的噪音響在她耳邊。
太陽穴突突發脹,每一寸脈搏都跳動起來,在血管裡吶喊叫囂。
電視終於被關掉,所有的雜音頃刻間消弭,回歸一片漆黑。
林盞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的獲獎理由已經念完了。
她甚至忘了上臺,被她們推著從位置上站起來,飄飄然地站上了領獎臺。
冰涼而沉甸的獎杯觸手的時候,她才有了那些微的真實感。
放眼望去,臺下黑壓壓的,人頭一片,整個場館安靜得不像話。
她覺得頭昏,鞠躬感謝的時候,差點害怕自己一頭墜下去。
“大家恭喜二等獎獲獎者!下面,我們公布一等獎!”
走回座位的時候,林盞聽到掌聲。
好像是,這麼久的拼搏,終於嘗到了一點甜頭。
所有的榮光都不會遲到,假如遲到了,那是上天在為你蓄積獎賞。
所以,無論有多困難,有多艱苦,一定不可以放棄。
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沒有人可以阻擋的。
頒布一等獎的時候,林盞坐在底下看著自己的獎杯發呆。
洛洛戳戳她的獎杯:“很激動吧?”
林盞看她一眼,渾渾噩噩。
“等下還要接受採訪啊,你別一臉懵逼地看我啊,”洛洛笑了,“我怕你一問三不知!”
語畢,她模仿了一下記者:“請問,你覺得自己為什麼會獲獎?”
林盞抿抿唇,仔細思考了一下。
“長得好看吧。”
洛洛:???
///
頒獎結束之後,等觀眾全部離席了,獲獎者才去後臺接受採訪。
林盞是年紀最小的那一個,好幾個記者都圍著她問問題。
年紀最小的、名氣最大的、獲得第一的,全是他們的重點勘察對象。
記者:“你是怎麼接觸到繪畫這個行業的?”
林盞:“熱愛吧。”
記者:“在繪畫過程中會遇到困難或者瓶頸嗎?”
林盞:“其實都有,但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雖然辛苦,但不痛苦。”
記者:“家裡人支持你嗎?”
林盞:“不管支不支持,自己堅信對的東西,就要去做。”
記者:“你是獲獎者裡年紀最小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畫畫的呢?”
林盞:“很小就開始了。”
記者:“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嗎?”
林盞:“希望可以辦一場自己的畫展。”
記者:“能一路走到這裡,是不是很感謝自己的家庭?”
停頓了片刻。
林盞問:“這個問題……可以不回答嗎?”
記者笑了下,又問:“那最感謝的是誰呢?”
林盞說得模糊不清,但惹人遐想:“感謝……我的希望之光吧。”
……
整個採訪持續的時間不長,林盞那時候腦子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明,言簡意赅地回答完,就離場了。
雖然離場之後,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了……
林盞揉了揉自己的頸椎,回頭看了一眼下一個接受採訪的獲獎者。
依然是差不多的問題,差不多套路的回答……
林盞低頭看著腳下臺階,一步步走完,走完後抬起頭,準備從後門出去。
發現光線裡站著一個人。
大把熾烈光暈不斷湧現,照得人無所遁形。
林盞本想裝作不認識,但和孫淇淇錯肩而過的時候,聽見她低聲說。
“我錯了。”
林盞腳步忽的一頓,右腳尖停在地面上,再沒有動作。
她沒有往前走,隻是等著孫淇淇的下一句話。
“你贏了,我輸了。”
孫淇淇語調艱澀,低著頭,一字一頓。
她曾經固執地以為,隻要能夠牢牢抓住每個機會自己就能贏,不管那機會是否屬於自己。
她曾妄想過站上高峰,如斯便能蔑視一切。
直到她發現自己的水平在退步,主顧逐漸流失,連平日裡最不屑一顧的機會都爭取不到的時候,她才終於明白,是自己做錯了。
現實終於還是給了她響亮的一巴掌,讓她從夢境回歸到現實。
她喪失了畫畫的初心,往後也許再難尋求回往日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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