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知眠是第一次感覺到,世界崩塌是什麼樣的。
在之後的一年裡,知眠看著母親整個人沒了盼頭,越來越鬱鬱寡歡,蒼老了好幾十歲,知眠後來才知道,她這樣是抑鬱了。
母親把一些重要的財產寄託給一個曾經他們經常給予幫助的親戚家,說自己想去外地散散心,讓親戚幫忙照顧知眠。
在父親去世一年後的同一天,她在家用煤氣自殺,被鄰居發現以後送到醫院,但搶救無效,還是去世了。
母親寫給知眠的遺書中,有這樣一句話:“小九,對不起,你別恨媽媽把你一個人拋下。”
其實,知眠從來沒有怨恨過母親的選擇,她能理解父母之間至深的愛情,也能明白母親喪夫對於她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如若不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又怎麼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
她相信,她的父母一定在另一個世界在一起了。
所以哪怕自己在這個世界孤單點。
她也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知眠靜靜看著遠方,身後的一個工作人員看到她這樣,最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
太陽落山後,夜幕徹底降臨。
今晚八點,孤兒院的孩子們準備了晚會表演,節目組先安排了大家今晚住宿的民宿,就在小城鎮裡。
晚上山上氣溫驟降到十度以下,知眠和幾個畫手趁著晚會還沒開始,打算先回到民宿放放行李,添件衣服。
節目組分配房間時,竟然把她和雨凝霜分配到一間。
兩人走進房間,雨凝霜看到裡頭的裝修比較簡陋,眉頭皺起,“這地方也太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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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眠早有心理準備,此刻看到,反而還有點高過她的心理預期,畢竟比這樣更差的房子她都住過。
雨凝霜抱怨幾句,最後挑了靠窗的一床,走去衛生間補妝。
知眠從行李箱裡拿出大衣披上,忽而聽到敲門聲響起,她去開門,發現是住在隔壁的一個女畫手。
她白天一天都跟著雨凝霜,沒怎麼和知眠搭話,此刻看到知眠,隻是禮貌打個招呼,而後進去找人:
“凝霜姐,你有沒有多餘的衣服啊?我沒多帶衣服,能向你借嗎?”
雨凝霜此刻心情煩躁,從衛生間出來,語氣冷淡:“沒有,我自己要穿。”
女畫手神色微僵,她以為雨凝霜把她當朋友,卻沒想到對方這樣甩她臉色。
她心底生了火氣,沒吭聲,轉頭正要離開,知眠叫住了她:“我多帶了一件針織衫,你要嗎?”
對方突然怔住,“你可以借給我嗎……”
“可以呀,我不穿。”知眠從行李箱拿出針織衫遞給她,而後又問:“對了,你要暖寶寶嗎?”
“我天,你還帶了這個?!”
知眠羞赧,“我助理查了這裡的天氣,給我準備的,我也沒想到真會這麼冷。”
知眠拿出一片給她,女畫手笑了:“太謝謝了!”
“沒關系沒關系。”
她回去,過了會兒另外兩個畫手聞聲也過來,不好意思地問知眠能不能也給一片暖寶寶,知眠都大方給了。
沒想到,這件小事驟然拉近了知眠和她們的關系。
中午幾人聽到雨凝霜對知眠的調侃,心裡或多或少對知眠有點成見,覺得女孩對徐爾阿諛奉承。他們沒想到知眠性格真的很好,對誰都很友善溫柔,一接觸,就讓人不自覺地喜歡。
快到八點,幾個畫手從民宿出發,去往孤兒院。
這回知眠走在她們中間,大家熱絡地和她交談,而雨凝霜被冷落到了最旁邊,沒什麼人搭理她。
雨凝霜原本想拉著旁人孤立知眠,卻沒想到知眠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歡,反而是自己被孤立。
她聽著她們談天,氣得暗地裡妒火中燒。
一行人走到孤兒院。
今晚是孩子們表演節目,同時節目組還安排了畫手和孩子們一起互動玩遊戲。
隨著晚會進行,知眠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慢慢好轉起來。
晚上九點多,到了最後一個節目,全體孩子上臺合唱歌曲。
前奏剛剛響起,知眠的手機突然振動。
她低頭一看,是段灼。
嘹亮的合唱聲響起,她起身走到室外,接起了電話:“喂。”
男人低緩的聲音傳來,“怎麼樣,今天的公益活動結束了麼?”
“你怎麼知道我去做公益活動?”她記得沒和他講過啊?
“看到你微博了。”
“噢……”她微博的確有發,“挺好的,馬上結束了。”
“結束了那出來接接我?我到嶺山城鎮了,隻是不知道心池孤兒院怎麼走。”
知眠呆住,“你在嶺山?!”
那頭笑了聲,嗓音磁沉:“不然呢,覺得我在騙你?”
知眠腦中呆滯了幾秒,回過神,“那你在哪兒……”
段灼道了大致的位置,知眠剛才從民宿來這時,依稀路過他所描述的地方。
她走出孤兒院,小跑拐過一條街道,到了一個分岔的小巷口。
周圍環境靜謐,路燈的橘光灑在石板路上,街道狹窄,她沒看到人,拿出手機撥通了段灼的電話,那頭接聽後,她問:“我到了這個路口,怎麼沒看到你……”
那頭傳來段灼的聲音:
“你回頭。”
她飛快轉頭,看到段灼站在七八米開外的巷口盡頭。
男人身形高瘦,清疏寡斂,長腿疏漫地踩地,單手插在衝鋒衣外套的口袋裡,另一隻手握著手機,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帶著笑意,“現在看到了麼?”
知眠驚訝了瞬,下一刻看到段灼抬步朝她走來,她剛也要邁開步伐,耳邊突然響起幾聲貓叫。
她霎時間汗毛豎起。
知眠最害怕的就是貓。
很小的時候她被貓嚇過,從此便留下心理陰影。
她側首,看到有一隻花貓不怕生地朝她這個方向走來,她飛快收回目光,想快步朝段灼那個方向走去,誰知剛要邁開腿,前面不遠處的牆上突然又跳下一隻花貓,叫喚著,似乎和另一隻花貓認識。
一隻就算了!
怎麼還來兩隻!
還是一前一後夾擊!
耳邊貓叫聲還在繼續,兩隻貓在不遠處徘徊,知眠直冒冷汗,雙腿像失去了行走功能一樣,一動不動,隻能攥著衣角,面上努力保持鎮靜,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幾秒後,段灼走到面前。
男人垂眸,早知道她怕貓的他一眼識破小姑娘害怕又裝作不怕的模樣。
他無聲勾唇,而後轉身走到兩隻貓旁邊,俯下身摸了摸它們的腦袋,而後慢慢驅趕:“走了,先一邊兒玩去。”
兩隻貓跳進了旁邊的花圃裡,最後消失。
段灼走回知眠面前,俯下身看著她羞窘的模樣,笑了:
“別怕了,嗯?已經趕走了。”
第四十章
星空漫天, 路燈落下一抹昏黃,耳邊的貓叫聲終於消失。
知眠聽到他的調侃,心虛別開眼, 輕聲嘟囔:“我沒怕啊……”
段灼懶懶抬眉,笑笑:
“高中那次,我還記得。”
知眠突然一怔。
當時她高考剛過幾天,晚上她和朋友出去吃飯, 她喝了一點酒,沒控制酒量,等到段灼去撈她的時候,她已經醉醺醺的,在路邊等他,還蹦蹦跳跳,跟隻小兔子一樣。
段灼帶著她走回家,途中,他訓斥了幾句,她不爽就和他鬧起了脾氣, 一個人走在面前。
誰知她突然遇見一隻貓, 她嚇得轉身又撲進他懷中,嘟囔著害怕。
她可愛的模樣得把段灼的心徹底撩亂, 像一把火燒得心頭燥.熱。
回到家,他直接把她抱起,扔到沙發上,撩開她的裙擺,俯下身。
女孩的手推搡著他的頭, 帶了哭腔的聲音不斷嚶.嚀輕哼, 從未有過的感覺伴隨著酒精, 瘋狂刺激著大腦。
她不受控地為他沉淪放縱,最後顫抖著融化成一灘水,全身泛上曖.昧的粉色。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段灼摟著她,在她耳邊形容起她怕貓的樣子,調侃她膽子怎麼這麼小,連貓都害怕,知眠羞赧,嘴硬死活不承認,非說是自己喝醉了。
此刻,知眠腦中第一瞬間回想起的是那晚他對她做的事。
忽而間有股熱意衝上臉頰。
她瞎回憶什麼呢?!
男人身上熟悉的煙草和薄荷味縈繞鼻間,她往後退了步,掐滅一切心緒,“我不記得了。”
又補充一句:“我全忘了。”
“……”她說完發覺真是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段灼也沒有忘記那晚是他第一次那樣弄她,此刻他垂眸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壓下心底被撩起的火,勾唇:“沒事,忘了就忘了。”
知眠:“……”
她飛快轉移了話題,問起最疑惑的:“你今天怎麼會來這?”
“俱樂部在附近有個訓練場,我今晚結束,聽說嶺山風景很美,就隨便過來看看,順便住一晚。”
“噢……”
知眠狐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也總不好直接問他是不是為了她來的,如果他否認,那她也太尷尬了。
段灼雙手插兜,“你接下來沒安排了?”
“嗯。”
“我開車過來,還沒吃晚飯,你陪我吃點?就當做上次修車,你謝我的。”
男人理由充分,加上知眠剛好今晚沒吃晚飯,此刻也有點餓。
“嗯,走吧。”
段灼走去開車,她上了車後,他問:“這邊有什麼吃的?你帶我去。”
她想了下,“這邊店晚上開得不多,孤兒院旁邊有家面館,好像還開著,要不去那兒?”
“成。”
他按照她指引的方向,最後駛到了孤兒院門口。
兩人下了車,走去旁邊的面館,店裡不大,亮了一盞白熾燈,擺著四張小桌。
兩人進去,仰頭看著貼在牆上的菜單,一個老婆婆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他倆,笑得和藹:“兩位看看吃點什麼,我們店的面都很好吃的。”
知眠有選擇困難症,“婆婆,你有什麼推薦的?”
“雜醬米線,紅燒牛肉面都是招牌,好多人都愛吃,我做了十幾年了。”
最後知眠點了一份雜醬米線,段灼點了紅燒牛肉面。
“你們倆吃不吃辣?”
知眠道:“雜醬那碗要辣,多放一點,紅燒牛肉面不要。”
她順嘴說完段灼的口味,怔了下,轉眸就看到男人唇角若有若無勾起,沒反駁她的話。
她飛快收回目光,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找到位子坐下。
段灼拿完餐具回來,問她:“要不要喝飲料?那邊有。”
“我去拿。”她起身,“你喝什麼?”
“一樣就行。”
知眠走到冰櫃那,最後拿了兩瓶冰鎮豆奶。
她在段灼對面坐下,把豆奶放到桌上,剛要開,手中的就被搶走,段灼眉頭微蹙:“現在還敢喝冰的?”
知眠突然記起,他好像還一直以為她大姨媽來了……
知眠微微捂臉,抿了抿唇:“那個……我昨天其實不是例假來了,就是單純鬧肚子。”
她大姨媽從前的確都是月底來的,但是去年有兩個月,她因為畫漫畫壓力過大,長期熬夜,內分泌失調了一段時間,最近才調理好。
她話落,空氣中陷入了安靜。
幾秒後,段灼淡聲開口:“大晚上也別喝冰的,對胃不好。”
他起身把她的冰鎮豆奶拿去換成了常溫。
知眠忽而覺得他變得有點細心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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