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扶額,有點欲哭無淚,道:“你聽我解釋。”
“哦,又是解釋。”燕一謝的語氣極度不信任,有種“我看你這次又怎麼編”的意味。
姜寧趕緊道:“我昨晚醉得不輕,腦子都有點混亂了,我說的男朋友,是指年少時期的你,絕對不是什麼陸修然。”
“很好的解釋。”燕一謝語氣森然:“你竟為了陸修然求情這麼苦心孤詣,這種謊話都能信口拈來,你是覺得我會蠢到再次上當受騙?”
說著燕一謝語氣不禁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自嘲。
他都感覺自己極度卑微。
三年前,是她說的分手,無論他怎麼請求也不回頭。
三年後,他以為能用一紙婚姻將她綁在他身邊,但是她醉酒之後居然在他面前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人,誇另一個男人“全世界第一好”,還讓他不要說那個人。
他竟然連提起那個人都不配嗎?
雖然停機坪那邊風很大,姜寧幾乎能聽到風卷起燕一謝黑色的長風衣獵獵作響的聲音,但不知怎麼,在這樣的噪音下,她仍是聽到了他語氣中的幾分心灰意冷的意味。
姜寧真是感覺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媽的,為什麼。
她心中一急,脫口而出:“要不要拿個測謊儀,看我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燕一謝:“……”
燕一謝也被姜寧的腦回路弄得愣了一下。
姜寧簡直要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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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燕一謝重逢以來,最大的根結不在於她沒解釋,也不在於燕一謝的冷漠與恨意,而在於不信任——經歷過當年的事情後,燕一謝對她的信任已經變成冰片一樣薄弱。
一點點的搖晃,都能讓兩人努力重新建立起來的溫情瞬間崩坍。
但她如果能證明她說的都是真的呢。
見電話那邊猶疑地沉默,姜寧道:“我等你回來,三天後,你可以帶個測謊儀回來。”
誰料燕一謝冷然道:“就今天,你在原地等我。”
說完燕一謝掛了電話。
烏雲從天際卷過來,將整座城市壓得很低,馬上要下雨,長著絡腮胡的金發外國機長過來問他現在飛不飛,現在不飛,再過一小時遇上寒流,便飛不了了。
燕一謝捏著手機,看著來時的方向,臉色晦暗復雜。
測謊儀。
也虧姜寧想得出來。
但是姜寧為什麼會主動提出測謊,難道她真的有些話是說的真的嗎?
燕一謝盯著通話記錄,神色有些陰鬱不定。
片刻後,他給肖慎打去電話,讓他代為處理德國那邊的事。
掛了電話後燕一謝直接轉身往回走。
狂風鼓起他的黑風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快。
……
燕一謝讓姜寧在酒店等他,姜寧便哪兒也沒去,她繼續吃完了中飯,叫了客房服務,讓人把酒店房間清潔了一番,然後就趴在床上抱著腦袋。
等待的時間非常煎熬。
大約一小時後,外面的門被敲響了。
姜寧忙跳下床,顧不上穿拖鞋,赤著腳跑過去開門。
燕一謝走了進來,視線瞥了一眼她赤著的腳,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幸好酒店地上鋪著地毯。
他隨手丟了外套,一言不發地走到沙發上,高大的身影往沙發上一坐,也不開口,冷冰冰地盯著姜寧。
姜寧關上門,跑過去在他身上扒拉了會兒,問:“測謊儀呢?”
燕一謝氣笑了:“你還真讓我帶測謊儀過來?你把自己當成被刑訊的犯人了?”
他心中的確不相信姜寧,甚至也有用測謊儀看一看她真心的衝動。
但理智又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姜寧已經在他心中種下一根刺,他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痛楚,如果他想和姜寧繼續走下去,他便不能也在姜寧喉間埋下一塊鲠。
姜寧道:“不這樣你又不相信我。”
燕一謝隻是盯著她,漆黑眼眸深不見底,情緒復雜難辨,英挺的眉梢緊緊蹙著,似乎在分辨她說的話的真偽。
姜寧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出軌被抓到的妻子——但問題是,她從來也沒出過軌啊。
姜寧想了想,掏出手機,給他看自己的微信。
她在微信記錄裡搜索“陸修然”、“修”、“然”幾個關鍵詞,遞到燕一謝面前:“你看,這是三年我和別人的聊天記錄,提到陸修然的次數根本就屈指可數,而且每次提起來,我也是表達被纏得不耐煩。別說是喜歡了,我根本對他沒有半點好感。”
“我記得的全都是你的事,根本沒關心過任何和陸修然相關的事。別人傳什麼流言蜚語,那是陸修然在造謠。”
姜寧一邊說,還一邊機智地捧高踩低,表達出燕一謝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意思。
果不其然,燕一謝難看的臉色這才稍稍和緩。
他陰晴不定地看了姜寧半晌,問:“你昨晚醉酒後,說的真的是我?”
“當然是你,還能有別人不成?!”姜寧答得飛快,跨坐上燕一謝的懷裡,兩隻胳膊主動攀上燕一謝的脖頸:“老公我愛你,隻愛你一個。”
燕一謝眼睫一顫,渾身不自覺地僵硬得像根木頭,隻是面上不顯分毫,仍是冷冷冰冰。
姜寧和陸修然沒關系,他相信,畢竟調查顯示,姜寧的確與陸修然沒什麼交往。
但是她說她愛他,這樣的話她滿嘴跑火車說過太多了,說完之後還不是轉眼將他當成什麼垃圾一樣拋棄。
他要是真的相信,便是蠢了。
見燕一謝無動於衷,姜寧又嘗試借這個機會解釋:“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三年前我提出分手,解釋起來真的很復雜。你知道一個姓歐陽的老師嗎……所以我才……”
姜寧又把重逢那天,自己因為能預知,為了燕一謝的腿,才逼他分手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結果燕一謝的臉色還是異常冷酷,掀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看著她,臉上譏諷地寫著“你當我是傻子嗎?”
姜寧:“……”
姜寧兩度解釋都直接宣告放棄。
她對上燕一謝的眼神,忽然意識到,症結原來可能不在於當年的分手,而在於,燕一謝認為她不愛他。
即便喜歡,也是三分鍾熱度,半途而廢,隨時可以離他而去。
姜寧心中忽然一片酸澀,她兩條胳膊將燕一謝的脖頸纏得更緊了些,腦袋湊了過去,嘗試著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
燕一謝沒有抗拒,但也沒動,隻是抬起眼,蹙眉盯著她。
他風塵僕僕地回來,英挺的額頭一片冰涼。而姜寧的額頭溫熱柔軟,她貼上去,溫度迅速蔓延到他幹燥的肌膚上。
“我一直都喜歡你。”姜寧直視著他,眼睛望進他漆黑復雜的瞳孔裡。
她試圖讓他相信自己,於是拿出了最誠懇的語氣,最堅定的神色。
她本來想著當年的隔閡可以慢慢化解,凝結成冰的心可以慢慢去消融,但這次事情讓姜寧意識到,有些刺,必須盡早拔除。否則讓它存留的時間多一秒,便讓兩人越難回到從前。
三年了,姜寧不想再錯過,一分一秒她都不想再拖延下去。
燕一謝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縮。
但他已不再是當年因情竇初開而方寸大亂的那個少年,縱然他呼吸微亂,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他抱臂冷笑:“上上句說的不是隻喜歡我一個嗎?”
“對對對,隻你一個。”姜寧忙道。
燕一謝盯著她反問:“許鳴翊不算人?”
姜寧:“………………”
這讓她怎麼答?萬萬沒想到三年後的燕一謝已經有了免疫,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空氣於是安靜了半晌。
房間隔音好,連外面噼裡啪啦的大雨也聽不見。
燕一謝的目光如冷刀,慢慢從姜寧的五官上剜下,見她吃癟,他心情卻不知怎麼也變得陰鬱起來。
固然知道此事翻舊賬不好,但是想到她年少時期是真的對許鳴翊有過好感,他心中便一片陰霾,全是妒意。
燕一謝陰鬱地盯著姜寧:“不說話嗎?”
姜寧反應過來,說得真心實意:“無論如何,六年前,三年前,現在,未來,我都隻愛你一個人。”
燕一謝心中能有多信呢。
大約還不及外面下的暴雨中的一顆水珠多。
她與他領了結婚證,但是卻從未想過要與他睡在一張床上,直接就搬著東西去了客房。
她嘴上說著愛他,可她想過與他共度一生嗎?
她現在的愛,是不是又是他全身心投入百分之百,而她隨時可以抽離?
昏暗的光線從落地窗處照進來。
燕一謝漆黑眸光定定地看著姜寧的眼睛。
姜寧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姜寧正要開口,卻見燕一謝拍了拍旁邊的床,冷笑道:“想證明你愛我?到床上來證明。”
姜寧:“……”
燕一謝見姜寧這副神情,心中陡然一冷,便知道自己是自取其辱。
她竟又是在騙他。
一次又一次,她還要騙他多少次。
這一瞬,燕一謝看姜寧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凌遲。
他清醒過來,豁然將姜寧從身上掀下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修長指骨攥緊用力發青,竭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就知道。”燕一謝高大身影立在窗邊,整間屋子竟然頃刻間變得極暗,透不進光來。
他胸腔嗡鳴,難以喘息,咬牙道:“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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