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024-11-13 10:40:144084

杜明茶這次回家沒打算常住,隻拎了個小巧的行李箱。以往出火車站,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排隊等出租車,哪怕花上100多塊的打車費也要舒舒服服回家。


但這次沒有,她拉著行李箱步行近五百米到公交站牌下,和一群皆喜氣洋洋著新衣的人擠上公交,站了近兩個小時,才終於到了小區附近。


杜明茶的腿都快站麻了。


j市的地鐵開通線路實在太少,杜明茶家住在大學城裡,父母的水果店原本就開在商業街上,現如今大學生放著寒假,連帶著商業街也冷冷清清的,隻有少數本地人帶著孩子出來玩。


杜明茶家的房子在商業街邊緣的小區,還是回遷房,總共6層,她們住在第6層。


沒有電梯,杜明茶吃力地拖著行李箱上樓,行李箱很重,她拖一回就得休息。


樓道內很安靜,她能聽到自己呼吸聲,還有行李箱與樓梯碰撞的沉悶聲。


第四層的住戶出來將裝滿垃圾的袋子放在門旁,還在回頭叫:“媽,給我留點慄子……”


溫暖的燈光和香味從半開的門中飄出來,站在三樓樓梯轉角處的杜明茶累的額頭全是汗水,她用紙巾擦拭了一下,深深吸氣,努力提起行李箱,往上拎。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麼重啊……”杜明茶甩著手,自言自語,“原來爸爸力氣這麼大的嗎?”


以前杜明茶高中住校,父母溺愛,她每周都會扛著和這個尺寸差不多的行李箱回來。


回家時行李箱裝滿要爸爸洗的衣服,需要刷的鞋子;返校時再裝滿媽媽買的零食、由爸爸洗幹淨後帶著太陽味道的新衣服。


每次都是爸爸將行李箱抗在肩膀上,驕傲地和杜明茶講:“以前你媽媽腿疼,我把她一口氣背上六樓,腰不帶疼一下。”


後來他腰因為長時間搬水果而疼,身上總帶著濃濃的膏藥味。


晚上,爸爸會趴在沙發上,抱怨以後再也不搬重東西了,可次日仍舊早起和店員一起搬運水果、喜滋滋地幫杜明茶拎行李。


炒菜的氣味充斥著樓道,辣椒有些辣,杜明茶被嗆的咳了兩下,掉出幾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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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費力地將行李箱搬到六樓,拿鑰匙開門,光線不太好,她眯著眼睛找了陣。


以前杜明茶放假歸來,媽媽都會圍著圍裙,笑著迎上來:“大閨女回來啦?晚上想吃點啥?讓你爸爸去準備。”


爸爸會先放下行李箱,再去趴沙發:“等我緩緩啊,明茶,給我倒杯水……遙控器放哪兒了?”


杜明茶推開門。


她看到父母的遺照,掛在白色的牆上。


拉著行李箱進來,杜明茶深吸一口氣,忍著被樓道煙火燻酸的眼睛,笑著說:“爸爸媽媽,我回來啦!”


沒有人回應。


滿室昏暗。


房間中空蕩蕩的,窗簾緊閉,窗戶關的嚴嚴實實,一股陳舊的味道在房間中蔓延。


杜明茶挽起袖子,她回憶著以往鄧扶林做大掃除時的順序,去衛生間找了清潔用品,開始打掃。


電費和水費都還有,但今年沒有交取暖費,外加舊小區用的是暖氣管道,房間內很冷,杜明茶手指被水凍的發紅,她又不抗凍,很快紅腫起來。


杜明茶做了一會家務,先將父母的遺照仔細擦幹淨,又掃了一遍地,用湿拖把拖一遍。


陽臺上的花大多都枯萎了,得不到主人照料,全靠老天爺賞水賞陽光,哪裡能支撐太久,隻剩下幾盆不死鳥鬱鬱蔥蔥生長,還有幾盆枯瘦的月季。


杜明茶給幾盆花澆了水。


她不忍看父母精心打理的小花園衰敗,隻能盡力挽救。


依靠著早晨吃的兩個包子,杜明茶做衛生清潔一直做到近下午四點,她腰很酸,快直不起來了。手指也難受,又痒又紅,大概是被水凍到了。


杜明茶用洗幹淨的熱水壺和杯子燒了熱水,洗幹淨碗,給自己泡了一包泡面。


吃完泡面,杜明茶看了眼時間,才想起來忘記買面粉和肉餡——


畢竟大過年的,她要給爸爸媽媽包餃子吃。


冬日裡白晝短,過了四點太陽就往下落,杜明茶一個人住在這裡,怕被壞人打主意,最好還是早去早回。


來不及收拾飯碗,杜明茶先去找錢包,打開行李箱,一眼看到沈淮與送她的那條紀梵希的綠色裙子。


安靜地、整整齊齊躺在行李箱中。


這條裙子有著流水般質感,與這狹小房間、與她被冷水凍紅的手指完全不相匹配。


杜明茶摸了摸綠裙子,重新合上行李箱。


去超市購買了面粉和絞好的肉餡,還有一些水果蔬菜,杜明茶拎著一大堆沉甸甸的東西往回走。


天色已經昏暗,小區路燈壞了一個,陰沉沉的,尚好的路燈也隻亮著並不怎麼耀眼的光芒。


剛到了單元樓下,還沒上去,就被人叫住:“哎,老鄧家的女兒?你等等。”


杜明茶停下來,轉身:“怎麼了?”


兩個中年男人過來,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筆和紙張:“今年咱們小區物業管理升級,多裝了好幾組攝像頭,這個錢得家家戶戶平攤啊,對了,你們家今年物業費還沒交的吧?”


杜明茶松了松塑料袋,隻用腳背抵著,問:“多少錢?”


那人刷地在紙本本上算:“物業費現在漲到一平米一塊五每月,攝像頭和電費加起來平攤的話,你們家是每個月一百塊……諾,你們家一共欠了2300。”


杜明茶問:“以前物業費不是一塊嗎?”


“漲價了漲價了,”那人有些不耐煩,“聽不懂?”


杜明茶心平氣和地問:“我們家差不多已經有有半年沒人住了,安裝攝像頭的事不需要經過業主同意嗎?還有這物業費漲價,怎麼沒有人通知我?有公告嗎?”


“沒人住你也得交錢,這是規矩。照我看來,你這沒人住更應該交錢了,”另一中年男人開腔,“要不是我們物業,你們家的東西還能好好保存著?指不定被哪裡的賊給撬門偷走了。”


車燈明晃晃地刺過來,一輛黑色的車進了小區,穩穩當當停在旁側的車位上。


杜明茶避開,往旁邊挪了挪。


手裡的塑料袋勒的手心疼。


拿紙筆的人明顯脾氣不好,用筆頂端敲著本子,提高聲音:“你看,別人家不住,也都交了,沒一個嫌漲價的,總不能因為你死了爹媽就搞特殊吧?”


話說到這裡,黑車的車門打開,一身陰鬱的沈淮與下車,剛好聽到這麼一句。


因杜明茶隱瞞而起的那些氣,被徹底壓在下面。


大手關上車門,沈淮與看著那兩人,方才那句刺耳的話還在他耳邊。


平時,他和明茶說一句重話都舍不得,沒想到這小崽子在外面竟被人這樣欺負。


沈淮與眉頭緊皺,大步而來。


杜明茶背對著他,並未察覺。


她聲音清脆,正是和那拿紙筆的人懟上去:“嘴巴這麼毒,你得了尿毒症嗎?還是中午喝敵敵畏了?把你那三毛錢十二斤的腦子都喝傻了?我半年沒來,你一來就找我要錢,還侮辱我,你腦子裡裝的啥玩意?裝的全是屎殼郎滾糞球?”


周圍有其他居民來往,被杜明茶這話引過來,大家都喜歡湊熱鬧,嗑著瓜子牽著狗過來。


眾目睽睽,杜明茶又還是個小姑娘。


那人不好發作,隻拿筆狠狠點她鼻頭:“不管怎麼說,你都得給我交錢!”


杜明茶與他說:“要錢沒有,要——”


一隻溫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


被珍重帶回有著溫暖的胸膛,頭頂上響起沈淮與的聲音,不急不緩:“名尚物業?編號3619,3907。”


那兩人愣住,下意識去遮擋胸前名牌。


“物業應該為業主服務吧?什麼時候開始幹敲詐業主的事了?”沈淮與摟著杜明茶肩膀,垂眼看著這兩人,“誰允許的?”


年紀稍長的人警惕看他,剛想問身份,又被另一個扯了扯袖子,示意他小心。


倆人什麼都沒說,一打量沈淮與的衣著,再瞧了瞧他開來的那輛車,一言不發,迅速溜之大吉。


周圍的人也驚異地瞧著沈淮與——


他身高過於優渥,外加身材挺拔,在人群中頗為惹眼。


沒有在意周圍人目光,沈淮與俯身,接過杜明茶手裡的塑料袋:“手怎麼這麼冷?”


杜明茶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他握住手。


將她的手掌心攤開,沈淮與看到她手心中被塑料袋勒出的紅痕。


他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中,輕嘆:“這麼漂亮的手,不該做這種事。”


杜明茶別過臉:“我又不是多嬌貴。”


沈淮與說:“我眼裡你就嬌貴。”


杜明茶哼了一聲,小聲:“嬌貴還按著我的頭要我吃。”


喉嚨現在還有些不舒服呢。


沈淮與被她的小小吐槽逗笑了,他拎著她袋子裡的東西,垂眼瞧著裡面滿滿當當的蔬菜水果,自然地跟著她回家。


樓道燈昏暗,杜明茶由他牽著自己的手,用力跳了幾下,終於把燈跳亮了。


她腳也跺麻了。


如果穿著沈淮與送她的鞋,她一定舍不得跺腳。


幸好她穿著的是一雙舊運動鞋,就算跺壞了也不會心疼。


“你怎麼來了啊?”杜明茶問,“不是休假嗎?”


“臨時出差,”沈淮與說,“順便看看你。”


杜明茶沒有懷疑,她知道各行各業都有難處,完全沒有去想沈淮與為何會知道她的地址。


畢竟在暗戀的人眼中,暗戀對象永遠無所不能、光芒萬丈。


杜明茶找鑰匙開門時,聽見身後,沈淮與問:“中午吃了什麼?”


“杏仁餅、海鮮鍋仔飯,”杜明茶哗哗啦啦地開著鎖,頭也不回,“還有名吃把子肉,可好吃了,明天帶你去吃。”


門開了。


杜明茶招待沈淮與進了房間,把東西放在餐桌上後,才去給他泡茶。


就在這時,沈淮與眉頭微皺,忽湊到她身上嗅了嗅:“你身上什麼味道?”


杜明茶面不改色:“體香。”


沈淮與拉著她的手,捏煮她的臉,轉過去,讓她看桌上擺放的泡面碗:“什麼時候你體香變老壇酸菜味兒的了?”


杜明茶心虛,說話理不直氣更不壯:“……要你管。”


“總是吃這些東西不好,”沈淮與說,“你還在長身體,不能就這麼對付。”


一句話戳中她的自尊,杜明茶強調:“我已經成年了,早就不長個了。”


“那也還小。”


杜明茶直戳戳:“你掰我腿要我別動非要往裡懟的時候可也沒嫌我小。”


沈淮與笑了,舉手投降,誠心誠意地:“對不起,是我的錯。”


杜明茶認真看他:“你不能這樣,不能總是把我當需要照顧的對象,我和你一樣,都是成年人了。你和我連成年人該幹的事情都幹了,幹嘛還一副保護未成年的姿態?”


她努力證明著自己和他的相匹配度,但瞧對方似乎並沒有在意這點。


隻是看著她笑。


杜明茶放棄說服,轉身去泡茶:“你沒吃晚飯吧?正好我要做晚飯,再嘗嘗我手藝?”


沈淮與頷首:“好。”


他環顧四周。


房子大約100平出頭,周圍陳設談不上多麼美觀,但能看出主人很愛惜,每一處擺放都井井有條,滿滿當當。


杜明茶泡好的茶水味道隻有廉價的香味,一口散了,澀多於苦。


沈淮與默不作聲放下杯子,冷不丁想起方才摸到的杜明茶的手。


冰涼冰涼,像從冰窖裡撈出來。


沈淮與去了廚房,看到杜明茶正站在料理臺前,認真煮東西。


一瞧見他進來,杜明茶還拿了勺子,對準他:“不行,你出去,這次我一個人做。”


沈淮與又回到狹窄的客廳,坐到陳舊的沙發上。


他隻凝視著白牆上的鄧扶林遺照。


當初意氣風發的公子哥,為愛和發廊女私奔,不惜與父親斷絕關系,發誓不用家裡一分錢。


帶著為家族不容的妻子,在這裡自在生活,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最後隻留下了這張照片。


鄧扶林將杜明茶養的很好。


沈淮與仔細想著杜明茶方才的表現,決定等會多給杜明茶一點獎勵。


無論她做的好吃難吃,都要認真地全部吃完,再大大贊賞她。


她年紀還小,或許還未出青春期,正是需要鼓勵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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