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見曾淑琴直挺挺杵在屋中央,瞋目豎眉,好似燃燒的火炬。
她讓助理泡茶,優雅微笑:“幹嘛不坐呀,站著不累嗎?”
說著儀態萬方地坐到辦公桌旁的專屬座位上,用應付無名小卒的輕松語氣問她:“聽說你有急事找我?”
曾淑琴來之前,洪萬好再三叮囑她忍耐為先,這事主要怪洪歡不爭氣,自家腰杆不硬,鬧起來隻會受辱。
她明白事理,來之前喝了兩碗涼茶,嘴裡持久的苦味不停提醒著:別在這女人面前失控。
“我是來還錢的,阿歡整容花了你37萬,我今天先還你十萬,剩下的年底之前連本帶利還給你。”
她取出一張存單丟給夏蓓麗,讓她給張收據。
夏蓓麗隻當廢紙,懶得瞟一眼,見對方窘迫難耐,內心格外暢快。
“你們又狠狠罵阿歡了吧?如今整容太常見了,小姑娘愛漂亮,家裡條件允許整一整無所謂,你們負擔不起,她就隻好來求我這個阿姨了。”
她硬要點火,曾淑琴沒能穩住,怒喝:“你是她哪門子阿姨?不要臉的賤貨,變著方地害我們,阿歡要是毀容了,我不會放過你!”
夏蓓麗如願激怒她,淡定道:“醫生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嗎?不過整容難免有風險,以後恢復效果不理想也不能強求。”
曾淑琴頭頂滾著一團大火球,眼前金光陣陣,急忙拿出風油精使勁塗抹太陽穴,罵人時怒力克制衝動。
“你也是當媽的,為孩子也該積德啊。當年你把我們家害成那樣,我老公也沒想過報復你,你為什麼非纏住我們不放,非要來搞事呢?”
夏蓓麗嗤笑:“木匠拉鋸,有來有往啰。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
聽曾淑琴罵她倒打一耙,泰然道“這二十多年你不停在小爽面前說我壞話,挑撥我們母女感情,搞得小爽現在這麼恨我,把我這個親媽當仇人,反過來孝順親近你這個後媽。做壞事是要受懲罰的,我就是要讓你嘗嘗被親骨肉怨恨的滋味,阿歡是你的親女兒,你現在被她罵被她怨,應該能體會我的感受了。”
無恥之人的理念如同導彈,總能摧毀尋常人修築的忍耐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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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淑琴三屍暴跳,衝到她跟前拍桌吼嘯:“你不是不要臉,是根本沒臉!做壞事要受懲罰,這句話頭一個就該應驗到你身上!當年你勾引姜開源,逼走冷家大小姐,害得人家母女生死未卜,連我公公也是被你氣死的。家裡的親戚朋友提起你都罵你是河豚魚投胎,全身都是毒!我今天不怕造口孽,先在這兒預報一下,你啊,早晚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夏蓓麗居於上風,隻當她瘋狗亂吠,正要吩咐助理叫保安,有人來敲門。
“進來。”
門隨著她的允聲打開,發現進來的青年是賀陽,曾淑琴雙目圓瞪,使勁瞅了好幾眼,確認沒眼花。
看到她,賀陽汗毛倒豎,逃跑來不及了,隻得硬著頭皮走向夏蓓麗。
“伯母,娜娜買了您愛吃的芒果蛋糕,讓我送過來。”
他已從多倫多大學畢業,夏蓓麗嫌他功利心太重,無奈姜秀娜正是情濃,成天撒嬌撒痴要求父母給男友安排工作。
姜開源沒空管家事,一律丟給妻子裁決。
夏蓓麗心計深,知道戀愛使人鬼迷心竅,父母強行阻撓隻會逼子女一意孤行,故而先依順女兒,招收賀陽到福滿堂銷售部就職。讓他好好鍛煉,先從基層做起,做出成績再委以重任。
姜秀娜無話可說,囑咐賀陽沒事多討好母親,自己也從旁協助,爭取早日得到她和父親的認可。
夏蓓麗明白女兒的心思,笑道:“她自己怎麼不來,還支使你。”
“她要趕去見朋友,聽說您在開會就讓我轉交了。我也沒想到您在這兒,本來想交給助理的。”
賀陽盡量無視曾淑琴,背心快被她的視線戳成蜂窩也假裝不覺,隻盼度過眼前的關卡。
曾淑琴這直性子怎容他全身而退,在他和夏蓓麗的對話裡聽出疑竇,見他告辭,立即快步堵住出口,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這一吼也驚到夏蓓麗,以為她想亂撒潑,峻色警告:“曾淑琴,這裡是公司,你敢胡來我不會對你客氣的。”
曾淑琴指著賀陽問她:“這小子是你們公司的員工?跟你們家姜秀娜什麼關系?”
夏蓓麗何等精明,立覺有異,見賀陽一直背對自己,便起身走到二人跟前。
青年的臉像漁網裹不住慌亂,在她的審視下越發促刺。
她急於弄清隱情,和氣地詢問曾淑琴:“你認識他?”
曾淑琴深恨賀陽拋棄洪爽,苦於沒機會教訓他,今日撞見,窖藏多時的怨恨得以開封,兇光全聚集到他身上,不再分給老仇人,悍然答道:“你知不知道這臭小子是誰?他就是二妹交往十年的男朋友,前段時間釣上有錢人家的小姐,嫌貧愛富甩了二妹。原來那當小三的千金就是你女兒啊,真是冤孽!”
夏蓓麗大驚,即刻聯想起那日洪爽和賀陽碰面的情景。
見她眼中放出芒刺,賀陽毛骨悚然辯解:“曾阿姨你別亂說,我從兩年前起就很少和洪爽聯系了,她也知道我們的感情早淡了,事實上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分手了。”
曾淑琴怒噴他一臉唾沫星子:“你少說鬼話!今年情人節你還給二妹發電子賀卡,哄她說學習忙,平時沒空聯系,其實每天都在想她。你嫌棄二妹工作差,嫌我們家沒錢就早說啊,腳踏兩條船,要分手還講一堆大道理,逼得她去加拿大找你和好,結果在你住的地方發現小三的換洗衣服,你這人真是卑鄙無恥下流!”
她很想痛打渣男,又想夏蓓麗平日對洪爽惺惺作態,眼下遇到正式考驗,倒要瞧瞧她這個親媽會不會為女兒做主,於是扭頭鄭告:
“事情你都清楚了吧?這衰仔欺騙二妹感情,劈腿姜秀娜拋棄二妹,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夏蓓麗凝睇賀陽,宛如一條剛剛孵化出的,飢餓無比的毒蛇,目光一轉,向曾淑琴冷聲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該怎麼做,你請回吧。”
曾淑琴好歹出了口惡氣,巴望他們狗咬狗骨,走時狠狠啐了賀陽一口。
賀陽六神失序,任她灑脫離去,聽到夏蓓麗生硬的呼喚,神志才從羅網裡探出頭來,拖著上了镣銬的沉重步伐走到她端坐的沙發前。
夏蓓麗褪去社交假面,高高在上的姿態讓他感受到作為下層階級的渺小,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面對她。
“賀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女人說的都是真的?”
賀陽不敢把她當傻子糊弄,避實就虛道:“這件事我無話可說,但請您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娜娜,想跟她在一起。”
不足掛齒的小花招怎入得了夏蓓麗法眼,她的笑容浮起霜花,語氣滿含嘲諷。
“我記得你第一次去我家時我曾經問你是怎麼跟前女友分手的,你當時說的話和剛才那女人介紹的出入太大,說明你對我撒了謊。”
“………………”
“我想小爽沒跟你說過我的事,也不知道你從娜娜那裡了解過多少我們家的情況。現在我親口告訴你,小爽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對她的愛和對娜娜是一樣的,你敢這樣傷害她,覺得我這個做母親的會原諒你?”
她清楚地表明立場,多說狠話反而有失身份,倘若賀陽有自知之明,接下來就該自動辭職,麻溜滾蛋。
賀陽情知多說無益,應先暫避風口,趕忙夾起尾巴溜走了。
夏蓓麗風平浪靜地返回會議室,結束會議後翻出前夫的手機號,打電話約他中午見面。
她是洪萬好心頭難愈的瘡痕,熟知他所有弱點,離婚多年仍能憑手段將他呼來喚去。
洪萬好又恨又怕,提起她想操刀殺人,可正面遭逢又膽色盡失,隻好惹不起躲得起。今日收到召喚,還說是為洪爽和賀陽的事,他狐疑擔憂,到底向伙計阿輝撒了個謊,去附近的茶樓赴約。
多年未曾單獨會面,夏蓓麗對他還算客氣,親手為他摻茶,叫了幾樣他愛吃的點心。
洪萬好早發誓再受她一點恩惠就腸穿肚爛,推開茶水點心,撇過臉聲明:“我急著回去看店,有話快說。”
第27節
早年夏蓓麗拿他當備胎,從頭到尾沒動真感情,現在隻視作工具,也打算長話短說。
“剛才曾淑琴來公司找我,恰巧遇到賀陽了,你認識那個年輕人吧,聽曾淑琴說他是小爽的男朋友,兩個人交往了十年。”
洪萬好大吃一驚,好奇她和賀陽的瓜葛,轉過頭說:“是啊,那衰仔是二妹的高中同學,他們從高一就開始交往了,怎麼,你認識他?他怎麼會去你們公司?”
他設想賀陽大概是去福滿堂求職的,聽說正和姜秀娜交往,不勝詫訝:“賀陽在加拿大傍上闊小姐才甩了二妹,這麼說那小三就是你們家娜娜了?”
夏蓓麗不悅:“娜娜也是受害者,她被賀陽騙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洪萬好和她有仇,卻沒想過遷怒孩子,對姜秀娜不存成見,姑且相信這一說法,問她打算怎麼辦。
夏蓓麗這次沒讓他失望,說已辭退賀陽,不許女兒再同他來往。
“你替我好好安慰小爽,如果賀陽去騷擾她,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替她解決。”
洪萬好認為她沒資格做洪爽的母親,聞言氣惱:“這事不勞你操心,姓賀的敢再來,我就打斷他的腿!”
他永遠像一頭不開化的蠢牛,提不出聰明見解,夏蓓麗任意鄙薄道:“你算了吧,現在是法治社會,打人要犯法的,到時解決不了問題還會惹一堆麻煩連累小爽。”
洪萬好被前妻踐踏幾十年,今日自尊心再度淪為她的擦腳布,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就是說我沒本事嘛,我再沒本事也把兩個女兒好好養大了,不像你,什麼時候盡過當媽的責任?連二妹被人騙了都不知道,還把騙子當女婿,你自己說對不對得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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