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陽留心觀察她的表情,竟辨不出真假。隻得照常理推斷:姐姐很單純,應該不會說謊。
他對冷欣宜的了解並不全面,在眼皮底下被她騙過。
弄壞手鏈的人是姜承望,他為方便和冷欣宜交往,在理工大學附近租了套公寓,搬家那天冷欣宜去幫忙,脫下手鏈整理物品。
搬家工人走後,姜承望嫌櫃子擺放的位置不對,挪動時出力不當,櫃子栽倒砸中床頭櫃,將放在上面的物品全打碎了,包括手鏈上的水晶珠。
盡管冷欣宜一再表示能去店裡修理,他仍趕著買了條一模一樣的賠償,私心想讓她戴自己贈送的飾品,好像這樣能延長陪伴她的時間。
洪爽興致很高,提議飯後去唱ktv,隨即想到冷欣宜是啞巴,趕忙換項目。
冷陽說:“唱k好,正陽廣場11樓有家ktv的豪包提供樂器,姐姐會彈電子琴,讓她幫我們伴奏。”
洪爽驚喜:“冷姐姐會彈電子琴?”
冷欣宜腼腆解說:“很小的時候學過幾年鋼琴,後來到了大學還記得一點,就參加了音樂社團,鋼琴和電子琴都能勉強彈一些。”
幼年時啞疾令她出現輕微的自閉傾向,三歲起冷憶梅為她請家教學習鋼琴,老師都誇她有天賦,6歲就考過了鋼琴9級。後來父母離異,家裡負擔不起這項昂貴的特長教學,她連著五六年沒彈琴。
到了初中,一次她在打掃音樂教室時,被鋼琴喚起兒時的記憶,坐下碰觸那些黑白分明的琴鍵,遺失多年的琴技竟像復蘇的綠芽透出指尖,流暢地彈完一首車爾尼曲。
音樂老師恰巧目擊,知曉她的情況後本著愛才之心讓她抽空到教室和自己家裡練習,從此彈琴便做為她唯一的休闲愛好持續著,回榕州的這幾個月才中斷。
洪爽迫不及待欣賞她的琴藝,立刻打電話預定包房。第一遍沒打通,掛線後先接到肖珍的來電。
“阿爽,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昨天有群黑社會來店裡鬧事,說和叔欠錢不還,堵在店裡讓我們沒法做生意,警察來了他們才走。和叔說那些都是他過去的債主,追了他很多年,以後還會再來。他不想再連累我們,今早來向我老豆辭工,還讓我別告訴你。我想了很久,覺得不能瞞你。你快聯系和叔,看他那邊是什麼情況,有需要幫忙的就跟我們說一聲,他在鴻運幹了這麼久,我爸媽都當他是朋友,很關心他的……”
二叔出事,洪爽玩興熄滅,緊急約他見面。冷陽把洪萬和當長輩,陪她同往,三人在一家賣滷味夜宵的大排檔碰頭。
洪萬和跑路經歷豐富,早練成金剛不壞達人,見面後精氣神不減,笑言自己這幾個月幹得很累,放幾天大假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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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放心,我今天已經託一個朋友跟那邊的老大談妥了,先還他們兩萬塊,讓他們寬限幾個月,等我湊到錢再還剩下的。”
他總共欠那位債主20萬,這些年利滾利已成彌天巨債,好在幫他的朋友能量不小,替他談判將欠債減到了28萬,再還26萬就能免去斷手斷腳的風險。
洪爽將積蓄借給了方家,無力相助,急得搓手頓腳。
冷陽想幫洪萬和還債,被他嚴鄭拒絕。
“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能連累你這個外人呢。我朋友正幫我找路子,到時會有辦法的。”
洪爽聽說所謂的路子就是去贊比亞一家中國企業做食堂廚師,據說年薪20萬。
“那國家周邊地區都在打仗,治安很差的!”
“沒事,我準備去幹個四五年攢夠錢還債,不然待在榕州也會被債主砍死,搞不好還連累你們。”
“可是嫲嫲怎麼辦?你走的那幾年她經常傷心,好不容易開心了幾個月,你又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她會擔心的。”
“所以你別告訴她我要去贊比亞嘛,就跟她說我到了日本或者新加坡,掙夠錢就回來。”
萬千羈絆都趕不上現實逼人,洪萬和留下來早晚死路一條,離鄉背井還有生機。
洪爽怕鄭傳香扛不住家人離散的打擊,回家通報父親。洪萬好糾結一陣,找曾淑琴商量借錢幫弟弟還債。
“你又想幫那混蛋補窟窿?我不記得自己嫁了個土老財啊!你有多少家當花不完,先拿出來救濟一下你老婆,讓我也穿兩身好衣服,戴兩件好首飾!”
曾淑琴現階段沒刁難洪萬和,不表示內心不記仇,提起他仍火衝天靈蓋,又深知借錢給他等於劉備借荊州,一借沒回頭,打死不肯糟蹋自己的血汗錢。
恨丈夫沒腦子耳根軟,一開罵就像牽出線頭的毛線團滾個沒完。
“人家的老公都拼命往家裡撈錢,你是拼命朝外面撒錢,屎殼郎滾糞球還越滾越大呢,你看你忙活大半輩子攢了幾個子?洪萬和欠我們家幾十萬一分錢沒還,你又想再借他26萬,你好闊氣啊!別人是打腫臉充胖子,你倒好,打腫臉是為了做包子!”
洪萬好口才比不過她,坐在一旁直撓頭,苦道:“我這全是為了媽,而且阿和也很可憐。那些錢說到底不是他借的,都怪阿玉那臭婆娘害人,是她騙了阿和。”
“那是他蠢,甘願被女人騙,自己作孽自己還,憑什麼連累我們?”
“話不能這麼說,你想這房子是爸媽的,原本阿和也有一份。他那會兒說我孩子多,房子小,將來不夠住,主動把產權讓給我,不然憑他那份房產也值幾十萬了。”
“你要這麼算賬也行,九年前這條街上跟我們差不多大的房子售價一百萬,你和他一人一半就是五十萬。這五十萬九年前我們已經給足他了,現在他休想再從我這兒拿走一分錢!”
曾淑琴抓起睡衣去洗澡,被丈夫拖住。
“你平時心最軟,怎麼一對上阿和就這麼狠?”
他慌不擇言,氣得曾淑琴眼若牛鈴:“我這也叫狠?是誰害我這輩子沒兒子?我真狠早跟他拼命了!”
“哎呀,都過去這麼久你就別想兒子了,我們已經有四個女兒,四朵金花還不夠啊?萬一生個兒子是敗家子,說不定我早被活活氣死了。”
“你以前說我們的兒子是孝子,這會兒又說他敗家,我看你快被洪萬和搞成神經病了!”
“我假設嘛,你想阿和要去的地方是贊比亞,那地方很亂的,每天都有人持槍搶劫,在大街上打死人警察都不會管。阿和要是死在那邊,我們還得大老遠跑去給他收屍,到時搞不好連我這條命也搭進去啊。你也不想年紀一大把了還做寡婦吧?就當為自己幫幫他啰。”
曾淑琴煩得發根直立,摔了毛巾抱頭怒吼:“我真受不了了,嫁給你以後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人家的老婆指著婆家穿金戴銀,我在你們洪家當了二十多年管家婆,連根金項鏈都沒撈著!我圖什麼啊!”
洪萬好忙哄她,說過幾天就帶她去金店挑首飾。
忽聽鄭傳香在門外喊:“阿琴,你在不在啊?”
曾淑琴驚忙捂嘴,怕婆婆聽見她的怨言,瞬間透出一層冷汗。
鄭傳香接著來敲門,夫妻倆緊張應對,見老人神態如常,好像並未覺察。
“阿琴,你有沒有跌打酒啊,我的風湿犯了,膝蓋疼得要命啊。”
曾淑琴忙找出藥酒扶她回房擦拭,鄭傳香先開五鬥櫃,取出一個磨得油光水滑的竹匣子,裡面裝著一隻用紅布包著的金手镯。
那是她過六十大壽時兩個兒子湊錢孝敬她的,被她當做壓箱寶,隻在節慶日拿出來佩戴。
“我老了,經常關節疼,戴不動這镯子了,你拿去戴吧。”
見她遞上镯子,曾淑琴直往後縮,心想剛才那些氣話婆婆到底是聽見了。
“媽,我成天幹活兒,哪有時間戴啊,還是你自己收著吧。”
鄭傳香嘆氣:“是啊,這二十多年讓你每天不停的幹活兒,嫁過來的時候明明是朵嫩黃花,一轉眼都熬成白菜幫子了。年輕時我也在婆家受了不少累,跟你公公約定,以後要讓我們的兒媳婦享福,誰知還是沒做到,看你這麼操勞,我真替你死去的公公羞愧。”
曾淑琴坐也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認錯:“媽,我剛才也不知怎麼了,你就當我發瘋,別跟我一般見識。”
鄭傳香溫和地拉她坐下:“你別急,我沒怪你。我們這家人說話都是冷巷擔竹竿,直出直入,我喜歡你說話爽利,也希望你準我說句直話。”
“媽,你有話盡管說,我啥都聽你的。”
曾淑琴以為婆婆要求她借錢救小兒子,做好了服軟的準備。
不料鄭傳香表達的意思和她意料的全然相反。
“我對我兩個兒子基本還是滿意的,老大老二心腸都好,也勤快上進,做人做到他們這份上足夠了。可唯一讓我堵心的是,這兩兄弟一遇上漂亮女人就成了憨包。阿好當年被夏蓓麗騙,幸好後來醒悟了。阿和呢?到現在還念著阿玉那個壞女人,有時氣得我真想把他塞回肚子裡重新生一遍。”
曾淑琴看得出婆婆的惱恨發自真情,少不得勸幾句。
“你也別太生氣,感情的事不好說,電視上經常有句話叫‘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阿和就是阿玉迷住了心竅,他也身不由己啊。”
鄭傳香啐道:“他是身不由己,所以倒霉都活該。要去那贊什麼亞就讓他去,自己擺的爛攤子總不能次次讓別人幫他收拾,別說阿好隻是他哥哥,就是他老豆還在也不會管他。”
親媽有權說狠話,曾淑琴可不能陪唱,還得反其道行之才符合身份。
“媽,聽說贊比亞在打仗,世道亂得很,阿和去恐怕有危險。”
“他不去遲早也會被債主砍死,反正都是黃蟮上沙灘,不死一身潺,就讓他出去碰碰運氣,好壞都是他的命。你們也別為他操心了,興許老天爺看他命賤,不會這麼早收他,就算真要他死,你們也別去給他收屍。反正鬼都是要喝孟婆湯的,過了奈何橋就什麼都記不住了,就讓他出去當孤魂野鬼,以後清明掃墓家裡還能省一副香蠟。”
曾淑琴心慌得長草,焦急欲辯,鄭傳香卻不願多話,打發她回去休息,還硬把那金镯子塞給她。
“金子久了不戴也會變暗,用人氣養著才亮堂。你不戴就拿去融了給四個孫女每人打副金耳環。我這個嫲嫲沒用,給不了她們太多東西,至少得留個念想,等我死了,她們才不至於早早忘了我。”
她說完蒙被躺下,讓曾淑琴幫忙關燈。
曾淑琴一驚一乍回到臥室,握著手镯呆呆坐下。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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