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已經花了不少時間,面前那份慕斯蛋糕吃到3/4時,正好看見段宵說下樓了的消息,又問她在哪。
【宵禁】:你來你車這裡。
這會兒也是朝九晚五上班族下班回家的時間,晚霞順著五彩繽紛的霓虹燈牌落下來,寥寥幾筆的火燒雲線條構成了繁華都市裡的丹青畫。
咖啡廳裡除了咖啡豆子的香氣,還有冰塊碰撞玻璃杯的當啷響。
氣溫上升,下周就立夏了。
夏仰吃掉最後一口蛋糕,抿了口水。看見一群人在綠燈亮起後,浩浩蕩蕩地穿過了馬路。
這一塊cbd的白領工作族都必須穿正裝,西裝革履公文包是標配。一群被上班吸幹精氣的成年人裡,段宵高大挺拔,格外扎眼。
他今天穿的也是套西服,但那件高定外套此刻被隨意地捏在手裡。領帶也松松垮垮的,領口扣子松了兩顆。
往前走時,胸口繃緊處能隱約看見薄肌線條。
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年輕的大學生。
他什麼都沒從公司帶出來,就後頸上還掛著個白色耳機,一身富貴懶覺察的少年氣,紈绔京城公子哥兒的形象活靈活現。
別人是累死累活地下班,他像是闲適慵懶地出門走秀,活生生和路人分出兩個層次的世界。
夏仰撐著臉,看他朝車邊走過來。
他似乎都沒發現她,直接打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前桌打扮精致、背著名牌包包的兩個小姐姐倒是對他頗感興趣。
她們神色如常地聊了起來:“這弟弟不錯啊,我倆在這坐了這麼久,這個是真的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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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臉還是富二代?看著就不俗、不普通。”
“他開的這輛車還行啊,不算特別貴…诶我看見他車裡掛件了!算了,應該是個二代,還有個小女朋友的那種。”
夏仰心不在焉地聽著。
聞言,也朝他那車裡的毛絨掛件看過去。
粉色的,很有少女感。
是他第一次帶她去瑞士時,她在工藝品店裡買的鑰匙扣掛件。
記得當時段宵是被段姒帶去伯恩銀行收購信貸,整個假期都要耗在那。他嫌寂寞,就把她一塊捎上了。
那對夏仰來說是非常煎熬的一周,她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他母親發現。
回去之前,她在機場買了幾份手信,也在工藝品店挑了兩個精巧的鑰匙扣。
本來是打算一個給溫雲渺,一個給自己。沒想到到家後弄丟了其一,另一個就被段宵無恥地搶過去掛車上了。
不過夏仰一點也不可惜,因為她後來在某寶上搜了一下,那鑰匙扣是國內義烏出口的,而且原價隻要9塊9。
那個掛件,大概是段宵那輛車上最便宜的東西。
手邊上的手機震動了下。
【宵】:你還要在那看我多久?
“…”
原來早就看到她了。
夏仰有點窘,拎包起身過去。
上了車,她能感覺到剛才窗邊那兩個小姐姐一定在盯著他們這一塊兒,喊他快開車。
段宵倒沒發現這麼多,踩著油門進入車流裡,問她:“餓了?”
夏仰:“不餓了,剛吃了東西。”
他不在意道:“不餓也得陪我吃。”
他吃飯毛病很多,一定要個搭子,一個人吃基本隻會瞎對付幾口。夏仰咕哝一聲:“我又沒說不陪…”
下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
夏仰百無聊賴地看著車窗外,玻璃上反射出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輪廓。
她突然發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在公司外面等他,也是頭一次看見他幫家裡的忙是這個狀態。
“你回自己家公司都是這樣的?”
段宵挑眉:“什麼意思?”
夏仰:“就…領帶都不好好打。”
“平時我西裝都懶得穿,今天是中央來人了。”他輕哂了下,再度把領帶扯松,“我這樣很奇怪?你又不是沒見過。”
夏仰往他身上打量了眼:“我不知道你在你家公司上班也這樣啊,難怪你媽媽說你吊兒郎當哦。”
她聲音軟綿綿的,還帶了語氣詞,顯然是聯系到了上午聽見段姒罵他的那幾句。
想笑又不敢笑,幸災樂禍地在這說風涼話。
段宵開了空調,撿起中控臺的那件西服往她裸露的腿上扔過去:“別說話,說話就是氣我。”
夏仰徹底笑出聲來,拿他外套當毯子用:“我睡一下,到了叫醒我。”
車反正還堵著,到公寓還有段距離。
她今天看房走了很遠,累得不行,入睡很快。
勻速的呼吸聲在安靜的車裡響起,段宵轉身把她那件滑倒小腹上的外套往上拎了拎。
女孩睡得很熟,腦袋歪在一側,紅潤的唇瓣微微張開。這副不設防的模樣少了睜著眼看人時的清冷,倒多了幾分嬌憨。
段宵伸出食指,手欠地碰了碰她漆黑翹起的睫毛。她沒反應,隻是眼皮微動。
這段路並不長,但夏仰還是在這時間裡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她夢到了夏父去世的那天,還是那條蜿蜒在山林深處的高速公路。警笛聲、槍聲、逃竄和勸降的說話聲、封閉在車裡的哭聲。
還有那雙含著淚和怨恨,和她隔空對視的眼睛。
第40章 噩夢
【2011年4月11日, 西元市沿江路某別墅住宅區發生一宗入室搶劫殺人案,全家五口三死一殘一傷。經偵查,犯罪嫌疑人為肖某、韋某、聶某、聶某某是…此前四人下落不明, 疑已逃逸,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2015年9月5日,申城市南匯區公安局專案組在省轄郊外的高速公路將逃逸四年的三名嫌疑人抓獲。主犯肖某、韋某犯罪性質惡劣,情節、後果嚴重,被判死刑, 立即執行。從犯聶某,緩期4年執行死刑。】
【逃逸通緝犯中的聶某某在追捕中設法逃脫,未緝拿歸案。警方已張貼懸賞告示, 發放協查通報, 但案件尚未取得實質性進展。】
“大的叫聶忍,小的叫聶小仗。這倆是親兄弟, 聶小仗是這群團伙裡最小的那個, 才21歲。”
“你丈夫的信息已經被警方封鎖, 不會有任何媒體來打擾訪談你們一家。我們衷心感謝他的幫助,也請你節哀順變。”
警局隊長將聶小仗的照片遞給夏母,說了些安慰和感謝的話後, 帶著人離開。
家裡剛辦過白事, 氣氛沉壓。
那半個月裡, 夏仰每天放學回來都能聽見母親坐在臥室床邊自言自語, 和她講話也不怎麼搭理, 像是生病了。
某個周五晚上,放學回來下著大雨。
夏母把夏仰喊到了餐桌旁邊, 給她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女人在丈夫葬禮後,已經許久沒梳妝打扮過, 那天夜裡卻化了一個精致的妝。
她穿上她最名貴的一身舞蹈服,輕撫女孩腦袋:“媽媽跟你說的銀行卡密碼記住了嗎?”
夏仰把嘴裡的湯咽進去,點頭:“記住了。”
“大姑、大姨和外公家的號碼都在電話本上,不要弄丟了。”
“嗯。”
“爸爸是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運氣差一點。我們夏夏長大後也要做個正直的人,知道嗎?”
“知道。”夏仰嗫嚅著開口,“媽媽我害怕,我昨晚又做噩夢了…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女人委婉地拒絕她:“沒有人能一直陪你的。你要學會堅強,自己把那天看到的事情全部忘記,不要再想起來了。”
“好吧…”
“吃飽飯,然後去洗澡睡覺。”女人久違又溫柔地抱了抱她,“媽媽很愛你。”
夏仰不解地應了一聲,隻感覺頸邊有一陣湿意。
屋外雷聲漸大,轟隆隆地響徹烏穹,這場夏秋交替的暴雨持續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在家沒找到母親,就著昨晚的剩飯填報肚子。
傍晚來臨時,幾個警察和社區街道辦的人來了家裡,告知夏仰她母親投進人工河自盡的死訊。
之後搬去京州上學生活,很長一段時間裡,夏仰沒去特地回憶過在申城的家,也沒去想過父母。
她不懂為什麼說愛她的人,又要離開她。
長大後又想通了,母親是愛女兒的,但更愛丈夫。所以寧願拋棄女兒,也要隨丈夫而去。
一切太合理,她找不到怨恨誰的理由。
“夏仰,夏——”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喚醒她。
夏仰輕嚀著,皺眉,睜開了朦朧的眼,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她從片段回憶裡脫離出來,回到現實裡,還有些恍惚。
段宵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女孩眼睫上搖搖欲墜的淚水被他粗礪的指腹抹去。
他眉心稍蹙:“你在哭。”
夏仰緩了緩精神,目光仍然有些呆滯:“我夢到我爸媽了,有點想他們。”
她接觸親人死亡的課題太早,長大後幾乎沒提過父母。隻簡單說過在她初一那年,父母雙雙去世。
一轉眼已經過了七年,失去雙親的痛早就在歲月流逝裡一點點變得尋常平靜。
每年的年底,她隻是臉色如常地回去祭拜,平時從來沒特地緬懷悼念過。
或許是為了照顧她情緒,段宵的聲線在這個夜晚低磁,帶著些安撫:“為什麼今晚會夢到?”
“不知道啊。”夏仰頭有點疼,低著眸重復地念叨,“我要把那些事忘記…我餓了,我要吃飽飯,然後回去睡覺。”
難得聽見她說要吃飽飯,段宵勾唇笑了笑:“嗯,下車。”
王姨剛做過一頓飯,人已經走了,擺在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
時隔4、5個月再回到這。
夏仰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感。
但其實這裡沒有任何變化,她的拖鞋還在玄關鞋架上,隨手擱在臺子上忘記帶走的發夾也在原地。
走之前是什麼樣,現在也還是什麼樣。
“你先吃。”段宵進門,解著領帶往臥室走,“我去洗澡,在飯局上染了一身煙味。”
“…”
很好,這個流程更別扭了。
夏仰當然沒先吃,她在客廳坐了須臾。本來想打開電視打發時間,後來又感覺太奇怪了,有種回到主人位置上的感覺。
那些人不做床伴之後,也是和他們一樣還能正常做朋友嗎?
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自己性格一向乖順佛系的緣故,也導致很多關系的主導權都在對方的手裡。
夏仰索性起身,在陽臺吹著風清醒了會兒。
一轉眼,她看見了那盆枯萎的生菜。好像是因為最近氣溫高了,沒澆水才幹死的。
盆栽裡幹涸的土印證了這一觀點。
她莫名想起了上次段宵說他種的生菜都沒人吃了。
都死了,當然沒人吃。
段宵好像真的沒有再把他們這段關系往以前那樣發展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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