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晴一怔。
喬明軒看著她說:“我擔心他惹你同情,惹你可憐他。”由憐生愛,是太容易一件事。
鍾晴張大眼睛看著喬明軒,在這一剎忽然明白他為什麼心情不爽。
與其說是不爽,不如說是不安。
他在同她的前男友吃味。
“我擔心他用你們的回憶動搖你,擔心他跟你回憶雨天,也擔心他趁你不注意親你。”
一如之前那個雨夜,在金嘉公寓外面,景絮風拉著她,對她釋放回憶殺,然後吻她;而他一個人拿著一柄大大的傘,孤獨地站在雨裡,變成偷偷注視他們的落寞背景。35
鍾晴心頭一凜,立刻問他:“那個雨天,你看我們了?難道……你是怕我會淋雨,來接我,然後看到了??難道,你那時對我已經有感覺???”她眼睛都亮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喬明軒對她輕輕一點頭,破功微笑,笑容裡略帶窘意。
雖然那時他對自己還不肯承認這件事,但他的行為總是不由自主向著她。
鍾晴再也忍不住,伸手越過桌面去捉他的手握住。
“你放心吧,”她的心和聲音全都綿軟下來,“我現在心裡隻裝得下一個人。”
她說完要撤回手。畢竟是在辦公室,有誰突然進來看到怎麼辦。
他卻在她撤離前反握住她,用力緊了緊,隔著鏡片,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問:“這個人是誰?”
鍾晴臉頰紅紅眼睛晶亮,笑著答:“是雨天要給我送傘卻沒送成的一個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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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一到,鍾晴立刻趕往預定的餐館。
餐館是個音樂餐廳,鍾晴之前來吃過幾次,了解到老板恰好也姓鍾,鍾晴和鍾老板兩個本家就聊成了朋友。
就座前,鍾晴到吧臺找到鍾老板,拜託他一件事情。
鍾老板聽完,欣然答應,對她說:“沒問題,本來我們就是家音樂餐廳。”
鍾晴謝過鍾老板,到預定的餐桌就座,等待景絮風。
不一會兒景絮風趕到。看得出他進了大廈應該是一路跑過來的,坐下時還在喘氣。
但他看著鍾晴的眼睛卻炙熱發光。
鍾晴問他想吃什麼,他想也不想說:“你定。”
就像從前時一樣,他隻管讓她點她愛吃的,隻要她喜歡吃,他的口味不重要。
鍾晴低頭點菜,點了自己愛吃的,也兼顧了他的口味。
菜品上齊,景絮風動容:“你還記得我愛吃什麼。”聲音都有些微啞。
鍾晴咳嗽一聲,切斷他的追憶,不想讓氣氛被他拐去其他方向。
餐館裡,一首曲子播完,又一首曲子悠悠響起。鍾晴聽得怔怔。
是一首思念母親的歌。
但她已經沒有母親,連同母親一樣的素怡阿姨也不在了。
甩甩思緒,趕走這股被歌聲喚起的傷感。
抬眼時,看到景絮風也在靜靜傾聽。
景絮風看向她,她笑了下說:“這歌聽著讓人想媽媽。”
景絮風面露心疼。他也知道她就算想媽媽也見不到媽媽了。所以比起來,自己好太多,雖然母親一響給他不小壓力,但終歸他想媽媽時,媽媽還在。
他給鍾晴夾菜。兩個人有的沒的聊著,把飯吃完。
碗碟都撤下去,換上一壺熱茶,兩個人開始邊喝茶邊聊起正事。
鍾晴給景絮風斟好一杯茶後,對他說:“你之前跟我說易叔叔是被喬明軒害得跳樓那件事,我確認過了,不是喬明軒做的。”
景絮風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下。他喝口茶,放下杯子,抬眼問鍾晴:“你怎麼確認的?是憑主觀感情臆斷嗎?”
鍾晴平靜回答他:“絮風,我先給你講講你不知道的一些事吧。”
她告訴景絮風,易澄澄怎樣被一個叫言晉庭的人蓄意接近,言晉庭怎樣借易澄澄的口推薦易強去借高息的過橋資金,也是從這裡開始,易強踏進無法回頭的深淵。然後這位言晉庭轉頭就把易強的投資人撬走了,去投了另外一家公司,他應該從中間拿到不少好處。也因此,他讓一程制品再無轉機,讓易強走上絕路,又欺騙了易澄澄感情,一走了之。
鍾晴看著景絮風變得蒼白的臉色,問他:“是不是覺得這位言晉庭撺掇別人借過橋資金的手法很熟悉?是不是覺得他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撬投資人的操作仿佛近在眼前?”
她從景絮風眼裡看到驚疑不定。他的直覺一點不弱。
“是,你沒想錯,這位言晉庭,就是你的上司薛遠堂,難為他,做勾引小女孩的壞事時,還知道給自己起一個化名。”
鍾晴這幾句話,字字都仿佛鑼敲鼓擂,震在景絮風耳膜上。
第62章 一顆大燈泡
景絮風端起面前茶杯, 一飲而盡。一小盞茶不夠平復他被顛覆的認知,隻好又叫服務生端來一杯冰水,再次一飲而盡。
冰水落肚, 人漸漸冷靜下來。
他跟著薛遠堂做事, 當然知道上司的做事習慣和手法。他不苟同,不參與;但為了升職加薪, 也不聲張。
一直以為薛遠堂隻是功利心強了些, 有時為達目的會使用非常手段。但人總體還是有風度、溫文爾雅的。
可沒想到, 他其實是個這樣心黑手狠的人, 為達目的, 可以去傷害無辜女孩,為獲利益,不惜葬送一條人命。
而他正在跟著這樣一個人做事。
想到這他不由渾身發冷。
定定神, 他抬頭, 問鍾晴:“你告訴我這些, 不隻是為了給喬明軒澄清嫌疑吧?”他眼底澄明, 對鍾晴心底打算顯然已經了然,“說吧, 你還想讓我做些什麼?”
鍾晴也看著他, 坦誠布公:“我想你幫我拿到薛遠堂違法的證據。我想扳倒他,想他受到應有的法律制裁, 為死去的易叔叔和素怡阿姨、為失去正常生活的澄澄, 討一個該有的公道。”
景絮風沉默地看著鍾晴。
鍾晴看得出,他內心正在交戰猶豫。
她得加把勁。
看著景絮風,她聲音語調都軟下來, 娓娓說:“曾經,你也到易家吃過飯的, 易叔叔給你夾過菜盛過湯,他對你像對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他說過,畢業後如果你找到的工作不合心意,就直接到他的一程制品去做管理層,有他來給你的職業前程兜底。他還說……”鍾晴頓住。
景絮風卻接下去:“他還說,等將來我們結婚,他會給我們準備好一套大房子,一輛好車子。他說他對你就像對自己親女兒一樣,對我當然就像對親女婿。”他說到這聲音啞下去,“易叔對我真的很好,是我自己不惜福,在他出事時離開你。”他慘笑一下,“將來我死了,到下面見到易叔,不知道他會不會怪我。”
鍾晴立刻說:“好好的,談什麼死,活著不比什麼都好嗎。人都有選擇權利,易家出事時,你選擇離開,我怪過你,但你也有你的苦衷,所以我已經放下了。我想易叔叔也一樣。”
良心敲打到此即可。
鍾晴話鋒一轉,說回到薛遠堂身上:“其實,你應該早就了解,你的上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直接點說,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人。而你,”鍾晴看著景絮風,是真的很懇切地問,“為什麼要一直待在他身邊跟著他幹呢?難道隻因為,他薪水給得足、承諾你很快會得到晉升嗎?可是絮風,你有你的傲骨,你真的願意一直跟著這樣一個品行汙糟、行事齷齪的人幹嗎?你不要一時迷了眼,越陷越深,最後慢慢也成為他那種人。”
景絮風聽著鍾晴的話,一字一句,像重錘敲在耳膜,振聾發聩。
這些事他也曾經在午夜夢回時問過自己。可是想想身上所背負的家庭負擔,身體不好的母親,等著他交學費生活費大學在讀的弟妹,他還有什麼可猶豫。
曾經為了背負家庭,他連出國深造的夢想也舍棄了。後來為了給母親治病,他又舍棄了心愛的女友。
從那時起,他告訴自己,就專心賺錢好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舍棄的?
可是今天,曾經被他不得不舍棄的、如今他依然深愛著的女孩面對面告訴他,他有他的傲骨,他不該給那樣一個人做下屬。他幾乎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原來之前自己一直活在渾渾噩噩的夢中。能把他喚醒的人,隻有她。
耳邊聽到她又說了話。
“現在你要怎麼做,決定權在你。是打算回去繼續跟著他幹、把我們今天的談話告訴他,還是決定幫我、收集他違法違規的證據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你自己來選擇。”
鍾晴說完,屏息凝視景絮風,等待他的回答。
景絮風也看著她,一眨不眨。
半晌後,他終於開口,說的卻是:“你跟我復合,我幫你。”
鍾晴微微一怔,搖頭:“景絮風,你的驕傲和骨氣呢?它允許你現在變成這樣嗎?它允許你,把感情當做交易籌碼嗎?”
景絮風不理她的質問。他隻想得回她的人和心,已經顧不上驕傲和骨氣。
他追問:“你不肯正面回答我,是因為喜歡上別的人了嗎?”
鍾晴不想靠騙他而達到目的。她看著他坦蕩地回答:“是。”
景絮風神情震動,眼神沉痛,胸口滯悶,心碎欲裂。
他以前這麼問她時,她隻答:沒有。
可現在她說::“是。”
那就真的是了。她真的已經有喜歡的人。他最擔心的事已經成為事實,他恐怕再也沒有機會。
端起水杯,杯子裡的水直接跳躍出來,濺在他手上衣袖上。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且已抖得不成樣子。
勉強又喝一口水,他放下杯子,抬頭問她:“那人是喬明軒嗎?”
他看著她,等她回答,如同等待一個生死宣判。如果不是喬明軒,也許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是。”
鍾晴的聲音落在景絮風耳膜上,那聲音其實很輕,對景絮風來說卻如同一個沉重的死亡宣判。
景絮風笑了,笑容裡都是心碎和自嘲。
明知道已經不可能,可他居然還想再最後掙扎一次。
“薛遠堂對你來說,已經是血海深仇了吧?如果不報這個仇,你根本無法面對易叔是不是?我可以幫你報這個仇,隻要你離開喬明軒,跟我在一起,我明天就開始搜集證據。等你報了仇,讓該受懲罰的人受到懲罰,”他聲音軟下去,充滿憧憬,“我們就一起離開這,離開這些讓我們留有遺憾和不開心的人、事、地方,我們去國外生活,好不好?”
鍾晴看著他,眼神澄明堅定。她冷靜地告訴他:“好遺憾,這麼多年,經歷這麼多事,你卻還是不能了解我。你覺得我為什麼能夠有今天這樣體面的生活?能夠接受到良好教育、有機會在高檔寫字樓裡做白領?十幾年前,我隻是窮山村裡快要餓死的孤兒而已。是易叔叔給了我不同的人生。易叔叔他教會我一件事,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人要懂感恩。所以對我而言,這輩子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我不會有一絲一毫去褻瀆它。感情不是籌碼,我不會拿它跟你做交易。我寧可從你那拿不到什麼證據,因此可能很久一段時間都扳不到薛遠堂,我也不會出賣感情去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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