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告訴喬明軒,她沒事,讓他安心。
薛遠堂從地上站起來。他有如精神分裂般,前一秒的顛樣已經被他迅速收起,他又開始扮演起溫文爾雅的人。
拍拍身上的灰,又抽出桌面紙巾,擦幹臉上的咖啡漬和嘴角的血,理好頭發,他坐回到沙發上。
易澄澄緩過來,很堅強地面對薛遠堂,又和他一一確認當時的各種細節。
“你是不是從量發制造那裡拿好處了,所以非要撬走我爸的投資人?”
“我告訴你是,你又能怎麼樣?離開這裡我就可以反口不認。”
易澄澄渾身顫抖著,不理他說的,繼續問:“你當時借的嘴推薦給我爸的過橋資金,是不是在我爸去借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我爸事後一定還不上?你們其實是串通的,就想從我爸那裡賺高額利息,反正錢還不上,也能收走拿去做抵押的一程資產,是不是?”
薛遠堂大方承認:“是。”還囂張地問一送一,“不瞞你們說,託你爸這單借款的福,機構老板覺得我有能力,後來還讓我入伙了。可惜我是找人代持的股份,離開這裡之後,隻要我不承認,你們就得幹瞪眼拿我沒辦法。”
他說完轉頭看喬明軒,無賴地獰笑:“怎麼樣,我也有勝過你的時候吧,你拿我沒辦法的。”
該要薛遠堂親口承認的事,都已經得到他的承認。
大功告成,鍾晴忽然拍了下巴掌,說了聲:“奶片,可以動了。”
一直乖乖趴在沙發扶手上一動不動的小小狗子,一下動了起來,歡蹦亂跳向鍾晴跑過去,使勁一躍直直蹿進她懷裡,矯健樣子絲毫看不出有不舒服的地方。
薛遠堂這時才想起來,對了,這裡還有一隻喬明軒養的病狗。
那個鍾晴說它不舒服,在家沒人照顧,所以才一起帶過來,來這之後就讓它待在一邊休息。這狗從開始到剛剛一直沒有動過,以至於他都忘記還有它的存在。
真是神奇,這隻狗可以那麼長時間一動都不動。以前去喬明軒那裡,這狗上蹿下跳地,就沒個老實時候。
忽然他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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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鍾晴:“你之前趴在狗耳朵邊咕咕哝哝地是不是說了什麼話?你到底說了什麼?”
鍾晴看他一眼,賞個答案給他:“我說:奶片,不許動。”
所以那小狗就一直一動不動。
然後剛剛,她說可以動,小狗才恢復行動。
從前看到這狗,隻覺得它活蹦亂跳沒個消停勁兒。沒想到它能這麼聽話,鍾晴給它指令讓它不許動,在指令解除之前,它就真的可以一直乖乖不動。54
可是為什麼是剛剛,她讓它可以動?
他看到鍾晴摸著小狗的頭,誇它好樣的。
心裡不對勁的感覺像潮水一樣開始漫延放大。
他盯緊小狗脖子仔仔細細地看,那個鈴鐺,好像不隻是鈴鐺。
那好像是……
薛遠堂脊背發寒。
他聲音都啞了,問鍾晴:“你在狗脖子上戴了什麼?!”
第71章 對手和伙伴
鍾晴看了薛遠堂一眼, 冷笑一下說:“哦,你問這個啊?這是鈴鐺式攝像頭,寵物專用, 防止它跑丟的。奶片戴著它呀, 能把它周圍的一切畫面聲音都錄下來,並且可以時時傳送到手機裡。”
鍾晴眼神冷下來, 對薛遠堂說:“你以為我們為什麼願意不帶手機?為什麼願意被你檢查是不是帶了錄音設備?”
“還有, 我們還要謝謝你呢。你怕室內的多個攝像頭會有機會錄到你和韓鈞的談話過程, 自己選擇了室外卡座, 可這反而幫了我們大忙。我們要是在私密空間攝錄, 還真就不一定合法。但現在在咖啡廳室外卡座,這裡是公共場所,奶片用它日常防走丟的鈴鐺攝像頭在公共場所拍到的東西, 卻剛好可以作為有效證據使用。薛遠堂, 你真是聰明, 可也隻是些小聰明, 到頭來你終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薛遠堂臉上一下失去血色。
他努力想保持鎮定地笑笑,但臉頰肌肉抖動, 根本不受控制。他笑容猙獰, 垂死掙扎地做最後狡辯:“就算你把錄音錄像拿到經偵或者監管部門,我也會一口咬定, 裡邊內容都是我在胡說八道, 根本就是些沒有的事。”
鍾晴也笑了:“你這麼懷疑國家機關的辦事能力嗎?你到底是胡說八道還是反口不認,經偵和監管部門自然會結合錄音錄像內容去調查清楚,隻要調取你以及你直系親屬的賬戶, 拉出流水,你拿沒拿回扣、這些年一共拿了多少回扣, 到底有沒有代持借款機構的股份、有沒有套路易叔叔以及其他企業主去貸高息借款、有沒有因為高息貸款惡意導致一些企業倒閉或者被強行收走資產,這些事,拔出蘿卜帶出泥地全都能查得明明白白。”
薛遠堂聞聲臉色慘白,怔愣一瞬後,癲狂人格再次出現,他竟撲通一下跪在易澄澄腳邊。
他對易澄澄哭著懺悔:“澄澄,我錯了!我其實一直都喜歡你,真的!澄澄你記得以前我們一起在校園裡畫畫嗎?我做你的模特,你畫的我雖然不那麼像,但特別讓我心動,你還記得嗎?”他哭得涕淚橫流,撕心裂肺地懺悔,“澄澄,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量發老板逼的,我也覺得對不起你父親,我每天都在後悔。看在我們有過美好回憶的份上,你原諒我好不好?再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鍾晴對薛遠堂這番極致動情的即興表演,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怎麼有人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她看向易澄澄。她怕她單純的妹妹被薛遠堂這頓痛哭所動搖。
可她發現,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易澄澄低頭看著薛遠堂的眼神裡,充滿嫌棄和鄙夷。
她一把推開薛遠堂,直接戳破他聲淚俱佳地表演:“言晉庭,不,薛遠堂,你不要再演了,我不是以前那個好騙的傻子,我現在很清楚,你根本不是真心認錯,你隻是為了不想受到懲罰而再一次騙我!但是薛遠堂,我再也不會被你騙了!”
鍾晴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她知道,這一刻,易澄澄真正長大和堅強起來了。
她不再是個脆弱小姑娘,她已經長出可以獨自對抗人生的豐滿羽翼。
-
薛遠堂見大勢已去,無力回天,決定跑路。
他趁幾個人不注意,一把推開易澄澄,想從她倒下的缺口向外跑。鍾晴和宗勇急忙去扶易澄澄,喬明軒眼疾手快,及時抓住薛遠堂。
宗勇扶好易澄澄,再也忍不住,轉身又要對薛遠堂揮拳,被喬明軒及時制止。
“冷靜點,他巴不得你打傷他。”
宗勇艱難地把拳頭收回。身體暴力忍住了,但嘴巴暴力再也忍不住,他對薛遠堂破口大罵:“你對一個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實行傷害,你怎麼下得去手?你還是不是人?薛遠堂,我真他媽後悔認識你,你就是個人渣!”
薛遠堂顧不上回應宗勇,他在狼狽掙扎,想從喬明軒手裡逃掉。
“喬明軒你抓著我幹什麼?法治社會,大白天地你強扣住我不讓我走,幾個意思?”很諷刺,他這無視法律的違法者居然企圖用法律去震懾別人。
“別急著走,等下會有專車接你。”喬明軒冷冷說道。
“你什麼意思?”薛遠堂聲音發顫。
很快他就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了。經偵帶著由檢察機關批準的逮捕證,開著警車把他帶走。薛遠堂被帶上車前,頹敗得有如喪家狗。
喬明軒很想把薛遠堂剛剛說的那句話還給他。這的確是法治社會,所以法網恢恢,他這個犯罪者終究逃不掉。
鍾晴和喬明軒在和薛遠堂會面前就到相關部門報了案。他們帶去第一批證據,厚厚一摞,財務造假、違規高息借貸、強取豪奪他人資產、收受回扣、強行索要好處……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薛遠堂所犯過的惡,簡直觸目驚心。
在相關部門立案查證過程中,他們也在設法與薛遠堂會面,努力讓薛遠堂親口承認他在一程制品融資失敗事件裡所犯下的各種違法事實。然後他們在這邊和薛遠堂會面,收集新的證據,相關部門在向檢察機關申請逮捕證。
會面後的第二天,鍾晴和喬明軒整理好新的證據,再次上交給相關部門。這之後,喬明軒去約見了通惠資本的老板佟志輝。
佟志輝是FA行業領域的老前輩,他對喬明軒一向欣賞有加,他曾不隻一次想要把喬明軒挖到自己公司來,但次次都被喬明軒婉拒。
這次喬明軒主動約見他,他立刻答應。
會面後,喬明軒把薛遠堂做過的事通報給佟志輝。
佟志輝震驚之餘,立刻安排審計部門對薛遠堂入職以來經手的所有項目進行審計。
這一審,又審出好些問題。薛遠堂報假賬、索要回扣,數額大到超乎想象。佟志輝震怒不已:“再發現得晚一點,我的下場就得和崔巨函一樣!他這蛀蟲得把通惠資本也蛀空蛀塌了!”
佟志輝震怒之餘當即報警,為薛遠堂的罪行又填下厚厚一筆證據。
在確鑿證據面前,等待他的將是法律嚴懲,他曾經做過的那些惡,終究會回報在他自己身上,為他掙得他應有的牢獄生活。未來,他毫無疑問將會把牢底坐穿。
-
塵埃落定,大仇得報。
鍾晴帶著易澄澄去給易強、程素怡夫婦掃墓,喬明軒和宗勇一起作陪。
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鍾晴隻覺恍如隔世。
曾經一家四口的歡笑聲好像就在昨天。
她仔細把墓碑擦了一遍,擺上鮮花水果,對夫妻倆報了平安,告訴他們,灰色的日子已經徹底過去,從此以後,她和易澄澄的生活都會是豔陽晴天。
她還把喬明軒和宗勇介紹給兩位長輩。她讓他們放心,她會對澄澄好,這兩個男人也會對他們兩姐妹好。
他們四個人一起給逝者鞠躬。
晴朗天氣,並沒有風,墓前的鮮花卻突然輕輕搖曳。
鍾晴悄悄湿了眼眶,淚盈於睫。
喬明軒心有所動,攬住她肩膀。
鍾晴含淚轉頭看他,欣慰地說:“是易叔叔和素怡阿姨接收到我們的話了。”
那些鮮花又輕輕拂動。
好像在表達對今天新見到的兩個小伙子很滿意。好像在說他們在天上會祝福保佑他們四個人。
鍾晴和易澄澄在墓前緊緊相擁。
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未來日子她們姐妹倆可以沒有煩惱、開心快樂地相親相愛。這可真好。
易澄澄精神身體都恢復得不錯,狀態基本已經和易家出事前的她差不多。鍾晴之前已經幫她聯系學校辦好復學手續,不久後新學期開年,易澄澄就可以重返校園,拾回她大學生身份,繼續完成學業。
易澄澄打算搬回學校,和同學們一起住宿舍。鍾晴也希望她能多結交同學和朋友,雖然有點不舍得分開,但也支持她搬。
隻有宗勇哭天嚎地,真情實感地大吼大叫舍不得。
易澄澄整理行李準備搬去學校時,宗勇在她身邊走來走去,狂躁不已。
“你住宿舍,我進得去嗎?”他不安地問。
“進不去,宿管阿姨鐵面無私。”易澄澄邊折衣服到箱子裡邊答。
“那我怎麼辦?我不能每天見到你了是不是?你讓我守活寡是不是?”宗勇頓住腳步,站定在易澄澄面前,委屈得像個要被人拋棄的怨夫。
鍾晴本來在幫易澄澄一起收拾行李,忽然覺得夾在宗勇和易澄澄之間的感覺不太好——她總感覺腦瓜皮要接受很多宗勇咆哮時噴發出來的唾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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