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光映出他霧後的眉眼,像是一瞬的寒月——
海天同鳴。
劍出鞘的瞬間,通天磅礴的漆黑魔氣開始湧動,歷任魔主被封禁的魔識同時在顧寫塵識海中出現。
“新一代?”
“小伙子,你很年輕啊。”
“看起來是個會用劍的。”
“尊魔之劍很野。小心被反噬哦。”…
同時,茅風小蟒在他識海裡驚叫:“你拔劍了!天哪,你!”
霜凌按住袖中扭動的小蛇。
黑蛇恨不得化身巨蟒出去咬那人一口,“姓顧的,你清醒一點!”
狂烈的魔氣從四面八方,從幽晦深海中,快速凝聚,如同深鬱之水,浩蕩湧入那黑霧之中。
歷代魔主的殘音影影綽綽,看似好意提醒,實則聲聲入魂,都是在迫他走火入魔。
魔主,當然得是個瘋子啊。
不瘋魔,不殺戮,當什麼陰儀魔主?
顧寫塵握緊劍,一劍平出,沒有用任何劍招,隻是單憑力量,對上了顧長鶴、顧年、顧璃三人落下的劍。
顧年與顧璃不過金丹上下的內力,瞬間口吐鮮血噴湧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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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顧長鶴能扛住一劍,可那一瞬間,他忽然入墜冰窟。
不隻是因為眼前這個魔修的實力。
更是因為,他在那冰冷無邊、陰鬱狂躁的劍氣之中,察覺到了一絲他很熟悉的……劍意。一絲艮山長輩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熟悉的劍意。
明明是絕無可能的地點。
明明是絕不相同的魔劍。
顧長鶴瞠目欲裂地逼近,神識擴展到極點探入那片黑霧之中,終於有一瞬,對上了那雙熟悉的、漆黑如夜的冷眸。
他驚愕張口:“顧——”
霜凌忽然抬眼看去。
下一秒,尊魔之劍徹底揮出,他探入的神識瞬間繃斷,七竅流血,轟地跌入方碑四周的黑海之中。
那聲“顧”像是在呼喚他的兒女。
“爹!——”
顧年兩人掙扎著撲水過去,顧長鶴瞳孔擴散,滿目難以置信,像是死不瞑目。
龍成珏直接識時務地提著刀停了下來。
殘……殘暴,說殺就殺了,不愧是魔!顧長鶴都快化神了,他們還湊什麼熱鬧!
夜寧瞥了倒下的人一眼,嘖了聲。
更多仙門修士已經順著龍成珏轟出來的洞口找了過來,嚴陣以待,盡力包圍著中間手握尊魔之劍的那道霧影。
他似乎微微躬身。
磅礴的魔氣正在極速衝擊他的經脈,意識被歷代魔主殘留的強大魔識交錯,一口血湧上來,顧寫塵封住身體奇經八脈的重要穴位。
……再不封,就要破境了。
魔劍之中聲音不止不休:
“嚯。你修魔才三年?”
“你什麼來頭?”
“再往上就是十了。”
“怎麼不破?”
那黑霧越發沸騰,人形竟像是被漆黑的火焰而燒灼一般,隨著他身上力量的震蕩,海底陵宮開始分崩離析,腳下的地磚、幾十條神道、道旁的石象生都開始寸寸碎裂。
這下不需要戒魔靈甲,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愈發暴漲的魔氣。
在座都是修仙之人,何曾見過魔頭修煉?
即便是修魔的人,誰見過修到這個魔階的?
所有人被震撼片刻,才終於有人嗫嚅地驚恐開口:“他……他是要破境了吧?”
龍成珏往臉上噴了點水,心想:娘的,你他娘的也天才啊??
“魔階一旦破十,便是滅世之人啊!”
“九洲將覆!”
霜凌臂彎中的小蛇拼命用蛇信子舔她,它正在急得在識海裡對那人嗷嗷叫。
主人剛才也奮力向前,卻直接被你的魔氣掃開了,你知道嗎!
雖然它也知道正邪不兩立,顧寫塵現在的身份必然遭到正道圍攻——但茅風小蟒是這樣的,它像個小孩子,就算看顧寫塵不順眼,但並不是真的想和他絕交。
“人類,你清醒一點啊!真要成了滅世魔頭,你還怎麼和主人玩?”
黑霧中那人咬住齒間,歇斯底裡,欲念叢生,他強行壓住了識海中的幢幢魔音,倒流魔氣。
混亂中,他看了霜凌一眼。
霜凌隔著霧氣似乎看到了他的目光,她心頭愈發不安。
身邊的人們欣喜喊道:
“好,好好!他的魔氣好像停下來了,沒再暴漲了!”
“他沒能破階!快,快上——”
霜凌卻忽然覺得不對。
不是的,他不是沒能破階,而是……在壓制!
他為什麼……這麼強啊!?
他問過如果修魔修得好能如何,霜凌甚至還鼓勵過他——鼓勵過這個掐自己脖子的大魔頭。
那他眼尾像淚的那道劍痕也是假的嗎?霜凌這次不上當了。
她可不是一個人,她身後還有萬萬身在陰儀的合歡弟子。
而他很強,他將是九洲大難!
糟糕,很糟糕。可她現在連劍都沒有。
無數火光同時壓了下來,兌澤千機門和坤地顏氏王族的人全都動手了。
對正道而言,此魔的存在將直接打破三年來的平衡。
他的強大,他的暴虐,都足夠讓人忌憚。
可火光與劍光之間,他手中的尊魔之劍劃成半圓,按住了所有人,然後留下一句話。
“…魔宮靜候。”
他轉瞬消失在海底。
黑蛇:“啊啊啊啊!你不會瘋吧!”
黑蛇悲鳴:“顧——寫——塵——”
陰儀之內,萬魔開始伏地。
獸境之中,牛美玲等獸紛紛高呼新主。
邪境之中,眾魔驚覺莨王已迅速失勢。
九洲再次巨變。
…
霜凌撫著小蛇流淚的腦袋,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四周。
眾人皆是狼狽,這由不灰之木根系的石板為基而成的陵宮,此刻開始無字碑為中心,海下生火,四處成災。
暗火四處幽生,這海底陵宮要燒塌了!
霜凌忽然想起那人提過一句,陰陽無界之處,方能木燒而不滅。
她飛身落在碎裂的無字碑旁。
壓著所有魔氣的尊魔之劍被拿走之後,她的指尖掠過那碑裂之處,通向幽海,她似乎在海底感受到了一絲荒嵐之息。
顧沉商和夜寧同時護著霜凌,“先走!”
霜凌點點頭,葉斂又給所有人都發了閉氣丹,情況緊急,他也來不及問霜凌在魔氣之中的感受了。
龍成珏表情憂愁,帶著人往外衝。
霜凌將閉氣丹握在手裡,這時候龍成珏他們開闢的道路是真發揮了作用,否則機關加上坍塌,他們都走不出去。
幾人順著洞口重新回到了海裡,魔氣終於不再那麼逼人。腳下,陵宮簌簌成碎塊,向著更深的海底下墜而去。
霜凌跟著大家一起向上遊,千機門的潛艇已經等候多時。
但她卻仍感受到那一縷荒息。
霜凌的衣袂漂浮在海水之中,她到底是水生之蓮,她體內流淌的全部都是荒息。霜凌身後的發絲飄落浮動,轉頭看到某個方向。
清澈的流水汩汩而入,仿佛匯成一縷纖細的筆畫,泥沙輕揚,水草波晃。
啊……
是荒嵐之水的入海口!
是陰儀連接東海,海上與海下,陰陽交隔之處。
霜凌心頭一動,傾身向那邊遊去。
越向入海口,水溫越是清涼,到了那條細弱的溫流之前,霜凌感覺到荒嵐之水柔和地撲在她臉側,像是遊魚在輕輕地和她逗弄。
霜凌順著那啄吻指尖的水流探入,忽然,在入海口的沉沙之中,她摸到了一顆圓潤的珠子。
觸之溫涼,握在掌心,被魔氣侵體的悶窒感頓消。
趨避魔害,調載荒息。
她好像知道這是什麼…!
在九荒息嵐書中提到過陰陽雙合鼎,還提到過一個東西。
…混蓮珠。
如果沒有它,她在魔氣叢生之人面前永遠都會悶窒被壓制。
她緊緊握住了那枚珠子,哗啦一聲探出水面,看見陰儀深處雪山之間,緩緩聳起了黑金魔宮之頂。
陰古魔宮,出世了。
…
“魔主已入宮!”
整個陰儀魔域之間,十年未見的黑金心穗花一夜綻放。
獸境魔物整夜長嚎,對著冷夜圓月長長叩拜。
邪境廝殺兇狠,以流血遍地獻祭魔主到來。
陰古魔宮之頂光芒彌漫。
“尊主在上!”
“尊主在上——”
強大的魔識在全境掃過,像是無所不在的冰冷眸光,如冰川雪崩寒壓。
他們說,這屆魔主尊號“熾月”。
欲境。
這恐怕是魔域唯一沉寂的地方,眾多仙門之人都在這裡匯合。
“所有魔修都要去叩拜!”
蔻搖在殿下憤憤握拳,“即便他是魔主,憑什麼要求我們聖女前去?!”
合歡弟子紛紛不平稱是。
聖女神宮向仙門來客開放,此時坤地、坎水、巽風、兌澤幾洲之人,都在坐在殿下。
而霜凌坐在金色紅蓮的浮雕之下,屁股壓著奢侈的鮫珠金紗紅絨布,腳下踩著金絲楠木凳,紫檀扶手上墊著幽香輕柔的雪兔絨毛。
霜凌心中十分不自在,但她的弟子們看著她坐在聖女之位,紛紛露出了幸福祥和的神色。
顏玥和擎拆長老等人已在路上與她寒暄過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魔主之事。
“陰古魔宮一出,陰儀魔氣大盛,越過東海海霧,開始蠶食仙洲靈氣。”
這是仙魔爭鬥永恆的難解之題。
靈氣與魔氣,本就相克相斥。
“向內,魔宮之外同樣有魔修成批死亡。根據陰儀從前的記載,陰古魔宮是修魔最佳之處,一旦入主,他隻會越來越強。”
顏玥的目光憂慮,“到時候,仙洲就將被屠戮了。”
現在想想,還不如讓顧莨當魔主。
至少他沒本事。
“所以,三日後的魔主問鼎儀式,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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