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2024-11-13 15:17:573659

不巧,她方丹之內,有一個接近飛升的人所有的靈氣。


好巧,她是這世上唯一能將靈氣與魔氣融合為荒嵐的人。


“這女娃瘋了?!”


“她要做什麼?”


“她不要緊,先吞了熾月。”


熾月淞陽。


走過萬水千山的岔路,我都沒對顧寫塵下手,你們……


霜凌握著劍柄,終於忍不住拍了這些壞魔一下。


“別欺負他。”


魔氣忽然止歇。


下一秒,她抬頭,對上那人漆黑睜開的眼睛。


七情六欲


63


他漆黑的瞳孔中, 魔印正在緩緩退潮,熟悉的透藍浮了上來,像是一池深潭,又泛著什麼波瀾。


顧寫塵玄衣垂地, 黑金色的紋路從他側頸消失, 那目光從長睫下漏了過來, 仍在看霜凌。


…他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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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才說的話。


霜凌縮了縮柔軟的指腹, 忽然開始不好意思, 嗫嚅問:“我那個…吵醒你了?”


顧寫塵眼底映著她的樣子,壓著點微弱的暗火,唇角壓住。


“他們沒欺負我。”


盡管十代魔主,被封禁十三年,戾氣幽怨累積,時刻奪舍。


但,顧寫塵是一個清醒到敢探靈自己識海的人。


他對識海的控制已經非比尋常, 甚至可以化霧為刀直接剐自己的腦子,否則這十三年未出的怨念足以讓歷代魔主吞噬新人, 取而代之。


剛剛霜凌帶走的魔氣幫他更快壓制住了沸騰的魔識, 但他那淺淺遊動的黑霧卻按住了她的手腕, 捏住,緩緩移開。


“不用這樣。”


“哦,哦…”霜凌手中的尊魔劍柄玄鐵如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了那把劍。


其實吸納魔氣的感覺也很糟糕。她現在到底是天生地養的蓮體, 金丹復位之後才開始能夠達到修者表裡瑩徹之態。而魔氣侵邪, 如果不是她體內的荒息高於靈氣與魔氣, 或者如果不是她金丹之內靈氣足夠充盈,她是做不到平衡地融合荒嵐的。


頭頂的目光如有實質, 霜凌瓷白的臉頰慢慢爬上一絲韫色,“沒欺負就好,我知道,你永遠是最厲害的嘛…”


“霜凌。”


他眼底浮動的波瀾終於聚成一絲清晰的笑痕,冰川消融,“但你可以欺負我。”


霜凌的指尖微頓,心頭忽地一跳。


她不自覺地扣了扣那漆黑冰冷的劍柄,小聲說,“我不會欺負你啊,我是在幫你,你的狀態很不穩定。”


三年速成近十階的魔功,他比當年修仙的天賦還要誇張。若顧寫塵能足夠惡意到失去本心也罷,那他就會和十代魔主共生共處。


但顯然,他還在無邊魔影之中恪守著清醒。


顧寫塵身形不動,黑霧卻從她腰間把人託了起來,帶她坐到了床榻上。


他沒有在笑了,大約是知道她是個很容易不好意思的人,所以這笑意十分微末,藏得很深很深。


但其實,從聖女當眾舉起他的手,他就已經在笑了。


再睜眼,她還在眼前。


讓別人,別欺負他。


顧寫塵一輩子都很難殺,做什麼都很簡單。


可大道苦修二十五年,墮魔淬煉三年。


他站遍兩道的頂點,才終於找到一種屬於他的活路。


顧寫塵的黑霧覆蓋在她背脊三分處,嗅著她領襟之間的清甜,眉目間的冷戾一點,一點散開了。


霜凌一直是個對別人情緒很在意的人,她偷偷瞥了他兩眼,還是發現他在隱晦地笑她,於是故作冷靜地解釋道,“你知道我現在經脈之中都是荒嵐,幫你壓制魔氣,我也能試著融合荒息。”


“我知道,”顧寫塵抬手拎起那柄玄鐵長劍,毫不在意地抬手丟出去,嵌進堅硬的山壁宮牆上,“但我可以給你更好的。”


霜凌隱約聽見了歷代魔主罵娘的聲音,而顧寫塵並不理會。


他問:“霜凌,你為什麼留下了?”


“為什麼幫我教訓他們?”


“為什麼站在我這邊。”


霜凌張了張嘴,其實她也有很多很充分的理由,可顧寫塵也不逼她回答,隻是告訴她:“——我都很高興。”


霜凌眨了眨眼。


高興。好清晰的情緒。


從前他是喜是怒都平靜,他最常見的神態就是淡然,可到現在,修魔之後的顧寫塵,開始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前了。


他在給她看。


霜凌腦海裡的那個顧寫塵,那個因為仙魔兩條路而割裂、而讓她不敢認的顧寫塵,開始被他自己填色描邊。


她白皙修長的側頸垂下,露出頭頂一個很乖的發旋,“…那我也高興。”


或許你真的能做一個好的魔主呢。


或許這真的是一條新的路呢。


我也變得更厲害,用我自己的方式——


顧寫塵指腹微微摩挲,黑霧託著她起身,像是一個擁抱,“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魔主行過宮樓,一切活物避退。


霜凌跟在他側後,看著他黑金色的衣擺掠在她鞋尖。


這陰森魔宮裡道道宮牆如劈,與帝王家整饬的宮苑截然不同,每條甬路的走向都隨心所欲,山體之間連著樓廊閣道,以黑鏈鎏金裹著冰塊相連,看起來原始又猙獰。那些雕刻的筆畫和道旁的石象生與魔主陵宮並不相通,但同樣暗光陰寒,如同雪山內裡的黑金點墨。


而這一切,全都隨魔主一人心念而動。


他抬腳向前,就憑空生路。


霜凌跟著他一路向下,路過銀鱗鬼火般的燭燈,上邊全都畫著金痕勾勒的熾月印,紙燈籠拓印著蓮花。


所有宮魔遠隔百米就匍匐在地,恭送魔主。


他們敬奉歷代所有的魔主,無論是誰的魔識統治陰古,都意味著那就是最強盛的尊主。


“尊主…”


“尊主……”


那人始終背影平靜,路過這一切。


做劍尊,還是做魔尊,被多少人敬仰,亦或被多少人痛恨,對他來講,似乎都可以不重要。


霜凌就這樣跟著他,她想,顧寫塵是一個因為天賦而自我的人,但她也是霜凌見過的,內核最穩,最強大的人。


當屬於正道白月光的光環散去,她開始真正地看見“顧寫塵”。


清寒霧凇之下,是旺盛蓬勃的金日。


原來他從來都不是什麼清靜無上的衛道者。


他隻要他想要的東西。


在這樣一個以前從未想象過的陰寒之地,在與當年飛升為神背道而馳的境地。


她好像終於有點懂顧寫塵了。



霜凌跟著走到了陰古魔宮的地底深處。


在石壁的嵌鑿的漆黑水晶冰錐下方,看見一口幽深無光的井。


“這是什麼?”她的聲音甚至有一點回音。


“陰陽魚井。”顧寫塵答道。


這是一處垂直空間,回環四壁被雕琢描繪成了一整幅遼闊的陰陽魚圖,其中陰儀那一方顯然更加漆黑明顯。


而那口井就點在魚眼之處。


黑霧纏繞在霜凌的踝骨和指尖,護著她走下高聳的臺階,走到井口邊上,鼻尖微微抽動。


“這裡連接著荒嵐之水的源頭,”顧寫塵站在她背後,聲音清晰,“當時你跳下去的地方。”


霜凌想起來了,合歡弟子被莨王率魔圍攻,她為了找回荒息操控之力,於是跳下了荒水。而彼時他還捏造著身份——


她怕他在魔域混戰中被波及,覺得他是個靈力流失的可憐人,還兀自給他安排後路。


霜凌後知後覺地尷尬,伴隨著一點氣惱,回身指著他。


她的指尖從他眼尾滑向太陽穴,“你的疤呢。”


像眼淚一樣的。


顧寫塵身後的黑霧探入她的掌心,在指縫間緩緩流動,扣住,“現在不需要了。”


他流過一次眼淚,七情六欲,已經學會。


霜凌揣著手,心裡哼哼兩聲,低頭看這口井,那她感知到的就沒有錯,這裡是整個陰古魔宮魔氣最淺的地方。


荒嵐在隨著水波微微徜徉。


“陰儀之內處處彌漫著荒息,”顧寫塵說,“但真正的源頭,被藏在魔宮之中。陰古不開,真源不顯。”


又是被歷代魔主壟斷的資源…那他們的魔識是如何被煉化入劍,以求長存…


仙魔兩道,竟然殊途同歸。


霜凌轉頭看向黑衣靜立的魔尊,這三年他一定也觀察走訪了許多。


顧寫塵完備頂尖的修為讓他在魔氣入體之後仍然能內守丹田,留住靈力,與暴漲的魔氣並存——顧寫塵是知道荒嵐這個世間天機的,甚至他還看到過九荒息嵐書的前幾個字,但他卻並沒有修行荒嵐。


就像霜凌的猜想那樣——因為他不能。


在這陰陽魚井之下,她能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那片金光…


那是母體的光輝,是隻有女性才能真正修行的炁蘊,是古老天地“孕化”的天機。


乾天帝君並不能修荒嵐,以之煉化他人,藏匿自身。


歷代魔主也不能修荒嵐,以之存留魔識,伺機奪位。


霜凌怔怔看向自己的掌心。


青金色的荒息光芒從掌紋中微微騰起……合歡聖女也從未被人教過修行荒嵐,長久來隻作為容器。


卻恰好在她這一代,真正入了…荒嵐道。


同時,還有一件事至此也很明了。原著之中大男主一直攪動仙魔混戰、融靈魔為荒嵐,最後在九洲上下稱帝——


其實顧莨就從沒有修成過。


荒嵐在他手中隻是一種更好用的炁而已,但他其實從未真正修煉荒嵐,所以到最後也隻是人間稱帝、遙嘆顧寫塵而已。


原著中在坤侖山獵時,顧莨拿走了陰陽雙合鼎,之後一直隨身攜帶,他並不能像霜凌這樣融入體內,其實早已是預示了。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場男主式敘事。


霜凌低頭看著藏在陰古魔宮之中的荒源,再看看那個對待天機仍然平和的男人,忽然覺得,其實大男主也從來都並不真正在意飛升。


他一輩子最在意的隻不過是用各種方式、各種手段,超過顧寫塵而已。


那如果顧莨知道現在連魔主也……


霜凌忽然捂住了眼睛。


大男主,你…你那麼百折不撓的人,一定能挺住吧!


黑霧掠過她腰間的混蓮珠,潔淨冰涼地落在她眼皮上,他問:“怎麼?”


霜凌重新睜開眼睛,“…沒什麼。”


莨之破,非人之過。


不管了。


霜凌雙瞳認真:“可是,仙魔遙峙之約,你打算怎麼辦?”


這是仙魔兩道從古締結的契約,當魔主訣出,會與仙門照面,彼此探探對方的虛實。霜凌對顧莨的認知沒出錯的話,這恐怕就是大男主日思夜想的“閃亮登場”、震驚九洲。


原本十三年前,以聖洲封禁陰儀魔域為句號,仙魔之間已經沒有平衡,這些傳統也已經失效。但如今兩界未起兵戈,有和平之意,古老的傳統就會再次響起。


顧寫塵抬起指尖,黑霧像是他的另一雙手,“現在還不穩。”


無論是破階,還是反噬,都有失控的可能。


“壓制尊魔之劍,還有一物。”


霜凌連忙問:“是什麼?”


顧寫塵剛要回答,卻頓了一頓。他眼底帶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心底的酸熱和從前不同,他低聲問,“…你為什麼這麼著急。”


霜凌臉一紅,“我…”


顧寫塵壓住唇角,黑霧如觸,碰著她的指尖,聲音仍舊清冷。


“——冰息重劍。”


他三年不曾拿起的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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