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劉慕!”
掉頭就走的劉慕被身後的人吼得差點跌到溪水裡去,周圍郎君女郎都看過來,竊竊私語他是不是和陸二郎吵嘴了。衡陽王火冒三丈地爆了粗:“……喊個屁!”
本就脾氣暴躁的少年郎,現在吃了陸二郎的心都有了——所以說他厭惡世家!世家郎君連他一個皇親國戚都說喊就喊,壓根不懼他發火。整個南國的政治被世家把持,長此以往,能有什麼好?
衡陽王被陸二郎牽制住的時候,齊三郎齊安找到了陸二郎交代他要找的人。但尋來了人,齊三郎便發現陸二郎不知跑去了哪裡。齊安正在人群中找陸二郎,便看到那單面空廊下提著裙裾奔跑的女郎。女郎的身影在花木的掩映下時隱時現,多少岸邊的郎君都看到了她……齊三郎歡喜地驚呼了一聲:“羅妹妹!”
他的羅妹妹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反正女郎拐過廊子,人就不見了。齊安一愣後,連忙追出去。他之前確實是讓陸二郎幫他問羅妹妹的意思,因他分外不好意思與羅妹妹說話。但眼下羅妹妹就在他眼皮下……他不自禁地追去找人。
院中作畫的青年男女們有的詫異望著他們幾人“貓追老鼠”的遊戲,有的並沒有看到。隻有幾位名士作畫時,猛一抬頭,發現原本坐在亭子裡讓他們畫的羅女郎人已經不見了。然名士就是名士,女郎已經不在了,他們仍鎮定了一下,繼續接著畫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們已將羅女郎的倩影記在心中,女郎不在,他們可以更肆意地發揮了……眾人所見,幾位名士的畫,開始拐向充滿了想象力的方向……
眾人誇著:“先生便是先生,如此奇詭之作,隻有先生想得出。”
陸三郎那邊,卻是剛從舍中走出。
屋前的廊檐下跪著一瑟瑟發抖的侍女,侍女高舉著手中託盤,跪在舍外受罰。她自詡美貌,又暗自傾慕陸家三郎。悄悄弄髒了陸三郎的衣袍,跟陸三郎來後舍換衣。不想陸三郎人前冷淡,人後臉黑如蓋。她才羞紅著臉碰他一個衣角,就被他甩了出去。想跟郎君進舍中服侍郎君的願望不得,最後隻得跪在舍外吹著冷風。
陸昀換了身衣服後,心情仍不太好。他之所以不喜歡這些遊玩項目,就是自己總是招惹各種女郎。他實在不懂這世道女子的彪悍,若想勾他,何以總是得罪他?為何要弄髒他的衣衫?為何她們總是以為弄亂他身邊的事是尋到與他相處的機會,而不是得罪他?又憑什麼覺得僅是美貌就能讓他流連?
最厭以色勾他者!
褒衣博帶,振袖而出,陸三郎站在舍前。清風徐徐如滔卷,長身玉立的陸昀,芝蘭玉樹一般,襯得滿園華光流轉。陸三郎低下頭,看眼跪在旁邊的侍女,尋思怎麼罰他時,就聽到廊子另一頭傳來的腳步聲。他眉目稍微一跳,聽到羅令妤顫聲:“陸雪臣!”
齊三郎扶著廊柱跑到這邊,才喘口氣,便見羅女郎向那門口的陸三郎衝去。齊三郎心裡一晃,也連忙跟隨。
陸昀慢慢抬起眼。
他抬目時眉骨上揚,如展翅欲飛般。郎君姿容甚好,墨黑濃鬱,眉眼極俊。他一點點揚眉,眉眼間那驚魂攝魄般勾織起來的光影,讓齊三郎這個男兒郎都忍不住羞愧。陸昀抬眼時,已經聽出了羅令妤的聲音。他唇角含了一抹笑,才笑望向她,嘲笑她怎麼不好好被人作畫、跑來尋他。卻見奔到他面前的羅令妤美目含怒,目中有隱隱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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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昀心裡一空,怔然:“……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羅令妤看到他這般俊朗,心中的火更是燒得旺。瞧不起她,他自己卻又打扮得如此光鮮,四處勾花引蝶。羅令妤氣得胸疼,乳便一顫顫的,看陸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她腦中轟一下,更氣了——她現在已經知道這個偽君子總在看自己哪裡了!
憤怒與委屈兩種情感同時到來,讓羅令妤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她看到旁邊跪著的侍女託盤中的酒壺,想也不想,羅令妤抓過酒壺提起,一壺半滿的酒就向陸昀砸去。陸昀臉色一冷,才換了衣服又要被潑酒,他一邊往後退一邊抬袖子擋。然羅令妤反應這麼突然,陸昀真是一點沒想到。他後背靠在門上,抬了袖子,暈紅色的葡萄酒還是落到了他脖頸。紅色酒液落入衣襟處,還有幾滴因為女郎的憤怒甩手,甩到了陸昀玉白的面上。
陸昀大怒,一把拽住她還欲行兇的手。陸三郎氣急敗壞:“羅令妤,你瘋了?!”
他最惡女郎如何對自己,她好的不學,也要學建業女郎們那彪悍的作風麼?
羅令妤反唇相譏:“我便是瘋了,也比不上你唱大戲。”
陸昀眉一跳,眼睛看到了後面追過來的齊三郎。齊三郎看到羅令妤在和她表哥好似吵架,猶豫了下,在廊頭徘徊,沒有過來。陸昀低頭,微冷靜:“我如何唱大戲了?”
羅令妤:“你當人面一套,背後又另一套。你瞧不起我,直接與我說便是。世上郎君又不是死絕了,我非你不可。你何以讓你二哥來試探我,管我套話?你就這般不喜我,這般辱我?”
陸昀俯眼,眼睫稠如密簾。下方跪著的侍女驚駭而詫異地仰頭看,見方才自己潑了酒,陸三郎已經是立即暴怒。而今他被他表妹潑了酒,酒液還濺到了臉上,陸三郎卻拽著他表妹的手不放,先不管他一身的狼狽。
陸昀問羅令妤,依然聲音平靜:“我讓我二哥如何試探你,套你話了?”
“你還不承認!”羅令妤紅著眼眶,咬唇,“你讓他問我納妾。你將我看作妾,你不尊重我。我知你向來清高誰都入不了眼,可我憑什麼被你這麼辱?你就是見我好欺負!你欺我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無人替我做主,還不許我自己出頭……可我什麼都沒有,我自己爭取,我哪裡錯了,讓你如此羞辱我?”
陸昀眉動了一下,依然冷靜:“你知你身份在建業郎君那裡不夠看,做妾的話……”
羅令妤:“那也與你無關!我做什麼你不喜的話都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嫡親表哥。我大伯母都不理我,陸家其他人也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就是我與別人作妾,也不需要你管!”
陸昀握她手腕的手一緊,緊得她手腕生痛。
他冷不丁睫一抬,其下冰玉一樣的眼瞳幽黑往來。陸昀往前走一步,突來的氣勢,壓得羅令妤向後一退。陸昀涼聲:“與旁人作妾就無關系,與我作妾就有關系?我就是辱你,旁人就不是辱你?”
羅令妤:“……你……”
身後,弱弱地傳來一道聲音,非常尷尬:“羅、羅妹妹……”
羅令妤後背一僵,沒想到自己和陸昀說話,竟然有第三道聲音傳來。下方罰跪的侍女自然不必擔心亂說話,可是她背後怎麼還有一人……她瞪大眼,憤怒的眼睛瞪向陸昀。她背對,那麼陸昀就是正對。他一定是看得見人,卻不阻攔她,還讓她說下去……
羅令妤被陸昀抓著手腕,卻立時扭身看向身後,看到齊三郎齊安窘紅著臉走了出來。齊三郎這人羅令妤有印象,羅令妤心中驚疑不定是否自己和陸三郎曖昧的往來要被這位郎君傳出去……就見這位齊三郎拱袖而拜,赧然又虛弱道:“羅妹妹該是誤會了。在下也不想聽你與陸三郎的對話,但是事關在下……若我沒猜錯,陸二郎是幫我問的話。”
說道後面,他仰目看她,目中殷切,已經不稱“在下”,而是說“我”了。
羅令妤微呆:“……什麼?”
齊三郎羞愧無比:“那日與羅妹妹初相見,妹妹如仙子般,我已不能忘。輾轉難眠數日,後在宴上再見妹妹,妹妹坐於我身邊與我說話。妹妹一顰一笑,我歷歷在目,更是、更是……我不是想妹妹作妾,是想女郎作側室。可能在羅妹妹都一樣折辱妹妹,是我沒考慮好妹妹的心情……我想我家中不同意,卻沒想過妹妹也不願意……妹妹不要怪我,容我多想兩日。然無論如何,我絕無羞辱妹妹之心。”
羅令妤:“……”
她呆一下後,見齊三郎羞愧難當,說完話就掩袖要走。羅令妤一下子支吾:“你、你……”她半天沒想起這個郎君是誰,隻結結巴巴地挽救自己的失誤:“與你無關啊,我並不是那麼介意……郎君、郎君……”
但是齊三郎已經以為她是在給他面子,更是無地自容。遙遙的跟羅令妤作揖告辭,齊三郎匆匆而去。羅令妤急得額上出汗,好不容易出來一位與她考慮婚姻的郎君,雖然她不記得這個郎君是誰,但是日後有無數機會啊。她好像一下子就把這個郎君給得罪了……
她那飛走了的因緣……
作妾其實也沒什麼啊,以她的手段,她遲早讓這位郎君給她……
但是齊三郎已經被她說走了,袖下的手臂還被陸昀拽著。羅令妤快步要追,身後人拖著她手腕把她拽回去。羅令妤滿面漲紅,聽到身後陸昀幽涼的聲音:“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潑我酒的事就這麼完了?”
羅令妤:“……”
陸昀之前不發怒,不生氣,冷靜地套她話,她想追著齊三郎走也有躲開陸昀的意思,沒想到躲不開……羅令妤心虛地、尷尬的,轉過身,與後面的郎君面對面。她眼睛平視,看到他衣袍上的酒紅色液體。一陣窒息,想到自己竟然敢潑他酒,自己竟然敢潑這麼難搞的陸三郎酒……羅令妤顫巍巍的,抬目討好一笑:“雪臣哥哥……”
陸昀似笑非笑:“你的雪臣哥哥很生氣,生氣後的後果……”
羅令妤白著臉。
陸昀勾住她的腰,將她往舍中扯去。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往後走,另一手一揮,示意外頭還跪著的侍女先走開。侍女哪裡敢多看,這些貴族郎君和女郎們都喜歡亂來,她們這些侍女都是當不知道的。羅令妤手扒著門框嗚嗚咽咽,陸昀手捂住她的嘴,硬是關上門,把她拽到了屋裡面。
陸昀四處看看,抬手。
看到他眼睛盯著的方向,那裡有一壇酒,羅令妤嚇得腿哆嗦。她猛然想起之前見過陸昀和陳娘子陳繡的相處中,陳娘子潑了他墨,陸昀就不給面子地潑了回去。他這個人一點不喜歡別人招惹她,而她今天惹得這麼厲害……羅令妤撲上去,抱住陸昀的腰。
沒有下人在,羅令妤臉頰羞紅,也不好面子了:“雪臣哥哥,我錯了。你不要拿酒潑我,我一會兒還要見人,你潑我酒我沒法活了……”
陸昀:“放開!”
羅令妤不:“雪臣哥哥,我剛才在外面是胡說的。你最關照我,如果不是你,我拿不到今天的‘花神’。這些好我都記得的……在陸家你是對我最好的,我日後一定回報你。我縱是說錯了些話,那也是以為雪臣哥哥心裡不在乎我,我對旁人就不這麼說的……”
陸昀冷聲:“甜言蜜語……放開!”
他要走,卻是羅令妤雙臂抱住他不肯放他。陸昀確實極為生氣,確實受不了女子不停地給他潑水、潑酒、潑這潑那。他看到屋中有酒,就想讓羅令妤也嘗嘗這滋味。但是羅令妤多機敏,抱他極緊而不放。陸昀抓住自己腰間的女郎手,要將她拉開,她嗚嗚咽咽,抱的更緊了。
陸昀臉漲紅,低聲:“放開……”
羅令妤仍然害怕他的不給面子:“不……雪臣哥哥,你聽我說……”
陸昀聲音更低了,隱約地,帶幾分沙啞:“我不生氣……你松開手……”
羅令妤壓根不信,明明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她仍喋喋不休地想說服他。
陸昀靜了下去。
羅令妤忽地一怔,住了嘴。
兩人身體緊密相貼,推搡和拒絕間,單薄的春衫難免互相摩擦。男女摟抱時本就極易出狀況,羅令妤自己無覺,這時才覺得不對勁。因她抱著的郎君身體體溫驟高,小腹突然有什麼熱物戳著她。她額貼在他頸間,冰涼的華勝挨著郎君的脖頸。涼意遇火,羅令妤察覺到陸昀的呼吸不對勁,他頸間的脈搏跳得厲害。
她仰頭,對上陸昀幽黑的眼。
女郎對男子其實都有種難說的直覺,他的眼神乍不對,羅令妤就松了手臂,向後退。她喃聲:“雪臣哥哥……”
陸昀眼中幽靜,在她小聲的“雪臣哥哥”叫時,他眼底的黑影壓下,瞳中火苗刷地點亮。陸昀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俯下身,唇一下子壓住了她。羅令妤駭地後背僵住,腰間出現一隻手,箍住了她,將她推到了門上。
羅令妤發抖:“你……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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