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伏在他懷裏嚶嚶哭泣,他攥緊了拳頭,切齒道:「我絕對不會放過害死我們兒子的兇手。」
等得就是他這句話。
我說,「我要做你的妾,我不願意沒名沒分地跟著你。」
他猶豫良久,吐出一個字,「好。」
6.
三王妃獨守空房五年,三王爺一回京便要納妾的消息從朝堂傳到了坊間。
人人都在猜測到底是什麼樣的妖媚迷惑了叱吒疆場的三王爺,言語間不乏對那女子的鄙夷。
喬柏鴛倒成了可憐之人。
誰又能知道,我才是曾經被棄那個。
沈逸的貼身侍衛羅濟來找我,說沈逸這次在老太妃面前撒潑打滾,拿自個刀傷嚇唬老太妃,不肯讓御醫換藥,傷口潰爛,發了燒,燒得渾渾噩噩,還在一聲一聲喊我的名字。
老太妃請我入王府。
我倒沒預料到,沈逸會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我原來的計劃,並沒有想過真的成為沈逸的妾侍的,隻是為了逼王府裏的那位坐不住,對我動手。
我以自己為誘餌,引蛇出洞罷了。
五年了,我再次踏入王府。
老太妃面色及其難看,卻也隻是看著我,說了一句:「快進去吧,隻要你能讓逸兒好起來,重重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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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沈逸寢宮,喬柏鴛在他床邊哭成了淚人,看見我,冰冷的眸子剮了我一眼。
我無視她的眼神,心思隻在沈逸身上。
我轉過身對老太妃說:「請太妃讓閑雜人等離開,僅留御醫在門外候著。」
喬柏鴛臉色陡變,與老太妃對視,帶著滿腔怒火跟老太妃一起出去了。
堂堂王妃,被我說成閑雜人等,哪個能受的了?
我對女人一向慈善,覺得天下女子活著真的不容易。
前提是,這個女人跟我的男人毫無關系,就算有關系也別來招惹我,我沒有害人之心,但誰害了我,我同樣不會放過。
人走光了,我仔細打量床上面色蒼白的人。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臉上摩挲,「傻不傻啊你,我說什麼你都當真?你平日裏的智勇無雙呢?」
由於發著燒,他的掌心很熱,那熱像是巖漿炙烤著我的心。
若有一天他知道,我回到他身邊另有所圖,他會不會後悔今日為我所做的一切?
我的淚流入他指縫裏。
御醫把藥端來,我抿了一口含在嘴裏,也不避諱御醫在場,俯身覆上他的唇,渡到他口中。
守了他兩天兩夜,王爺終於醒了。
眉目間還是倦怠的,看到我時,眼神卻是晴朗歡快的。
他喚我,「清兒......過來......」
我展顏笑了,喜悅的淚潸然而下。
他還不知道,昨日我已經和他成婚了。
老太妃以沖喜為由,把我們的婚事辦了。
不過跟我拜堂的是一隻公雞。
婚事辦得倉促,但禮算是成了,名分也是有了。
喬太傅面上不好看,可沈逸人還躺在床上生死未蔔,娶一個妾侍沖喜,這時候誰阻攔都不合適。
聖上和老太妃說:「沒想到三弟還是個癡情種啊。」
老太妃老淚縱橫,「御醫說他這次就算醒過來也得落下病根,再不似從前生猛了。」
聖上寬慰,「三弟身子底子好,太妃莫擔心。」
我把這事一五一十的跟沈逸說了,沈逸幽幽嘆息,「可惜我沒能親自跟清兒拜堂,沒有親眼看見清兒穿紅妝,親手揭開清兒的紅蓋頭......」
他說完,抬眸一笑,「罷了,隻要清兒在我身邊就好......」
他讓自己傷口潰爛,落下病根,不僅僅是為了讓我入府,還為了向聖上證明,他身體毀了,回不到戰場了,對聖上沒有威脅了。
他這五年,或者說他這一生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兇險的。
我是他的棋子,他對我有多少真情我難以度量。
他在皇權中步步小心,我在情之一字上,亦是小心謹慎,守著我的心,不敢全部交給他,以免,往後心碎。
7.
沈逸清醒後,老太妃和喬柏鴛一併來看,我見沈逸裝作一副柔弱的樣子,便頗懂眼色的配合他演戲。
老太妃叮囑我好生照顧沈逸,至於別的,她欲言又止。
喬柏鴛在沈逸面前把賢良淑德、溫雅大度端的是入木三分,拉著我的手微笑說道:「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妹妹日夜照顧王爺辛苦,姐姐不怪你新婚第二天沒有請安奉茶,還是以王爺的身體為重。」
這話裏有話,暗示我眼裏沒她這個王妃。
沈逸在宮裏長大,哪能不清楚女子間的較量。說話不必疾聲厲色,在溫言細語中傷人於無形。
沈逸有意護著我,「我頭痛得很,讓清兒侍奉我休息......」
聖上來看過沈逸幾次,每次過來都帶珍貴藥材,奇珍異寶賞賜給沈逸。
在外人看來,聖上褒獎功臣,聖上王爺兄友弟恭。
其實,聖上帶的御醫是來確認沈逸的病的。
御醫稟報聖上,「三王爺的身體過於虛弱,還需進補。」
虛,能不虛嗎?病成這樣還把我折騰了半夜。
「與其死在聖上手裏,還不如死在你身上,與你纏綿至死,我願意。」
想到床榻上他的渾話,我驀地紅了耳根。
我問沈逸,「你甘心嗎?」
他抬眸望向西北,「戰場上沒有常勝將軍,但永遠有將軍打勝仗,我不做將軍,可我培養了能打仗的將士。清兒可知為何五年前我力爭去戰場?」
我搖搖頭。
「我培養的人才根基未穩,被新上任的將領打壓,無出頭之日。敵國那年豐收,一定會趁此機會進攻我國,新將領不熟悉敵國作戰風格,又不肯啟用我的人馬,勝利無望。戰敗就要割城讓地,死傷無數。我必須回到西北戰場,不能茍且偷生,如今西北軍隊已經成熟,就算是那些皇兄安插的將領在五年的作戰裏也已經融入了西北軍裏,我的心事放下了,也該功成身退。再繼續,就觸碰了皇兄的底線,往前一步是懸崖!」
他頓了頓,擁著我,「兵權還給了皇兄,無非還剩一條茍延殘喘的命罷了,他若要去,我......」
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我挺身吻他的喉結,我知他的夢想,是駐守邊疆一生,而不是醉死溫柔鄉,可我能給他的慰藉也就隻有這些了。
我那顆嚴防死守的心陷得更深了。
8.
在王府裏,我處處留心喬柏鴛,我故作恃寵而驕,幾次三番頂撞她,她表面上很包容。
我希望能激怒她,讓她趕緊對我下手,好讓我抓住把柄。
我甚至特意一個人出王府溜達,給她下手的時機。
我知道沈逸的暗衛護著我呢,我不怕她動手。
可她倒是能忍得很,沒有任何動作。
沈逸派人調查小思益的死,也因為惡奴早就被滅口了,跟我當初調查的結果一樣,到這裏陷入了死局。
那日,我從街上回來,聽沈逸房中有喬柏鴛的聲音,帶著哭腔,「王爺,新婚夜你說你有隱疾不能人事。從戰場回來,你說你身上有傷,不宜同房。可你轉頭就去找了何清。我們才是夫妻啊,我不曾阻止你納妾,可王爺您總要分一點情愛給我吧!」
什麼,沈逸和喬柏鴛到現在還沒圓房過?
五年前我離開王府時編排沈逸那方面不行,沈逸新婚夜居然以這個理由來糊弄喬柏鴛。
我心裏甜絲絲的,這種甜建立在另一個女子的酸楚之上,又讓我覺得寡淡。
我不想在這裏與喬柏鴛碰面,轉身離開時,聽到沈逸疲憊的聲音,「我們和離吧。」
9.
和離是不可能和離的,喬柏鴛不同意。
她沒有再找沈逸,整日待在她的院裏吃齋念佛。
我和沈逸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身邊隻有我一個女人的日子。
不,比那時還要膩歪。
過於膩歪的後果就是,我有孕了。
五年前避子湯喝多了,大夫曾說我難以有孕,我問大夫,「您不是說我懷不上孩子嗎?」
大夫說,「許是這些年您沒再喝過避子湯,身體調養的好。不過,您還是要萬分小心,您的身體不比平常女子,脈象不穩,容易小產。」
我是在王府外看的大夫。
我不相信王府裏的人。
我沒把這個消息告訴沈逸,剛好沈逸陪聖上去狩獵了,沒個三五天回不來。
老太妃叫上我和喬柏鴛去太廟祈福,她有意讓王府裏妻妾和諧,安排我和喬柏鴛同乘一個馬車。
馬車的顛簸讓我頭暈惡心,喬柏鴛身上濃濃的胭脂味道讓我反胃。
我拿帕子捂著嘴幹嘔。
喬柏鴛探究的眼神盯著我,「妹妹這是怎麼了?」
我眼神閃爍,「沒,沒事,許是吃壞了肚子。」
喬柏鴛顯然不信,「回王府讓御醫給瞧瞧,王爺不在,本宮理應照顧妹妹。」
我故作慌張,「不,不用了。」
她更起疑了,上下打量我一眼,沒再言語。
10.
我故意讓貼身婢女把安胎藥的藥渣埋在了後院,第二天我去查看,果然有翻土的痕跡。
我冷笑了一下,魚兒上鉤了。
她一定會在沈逸回來前動手,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去看我的姐妹們,給她們提前送去過冬的物資。
其實姐妹們能夠自力更生,我隻是想讓她們過得更好點。
「遇到合適的人就嫁了吧。」我勸一個姐妹。
姐妹一邊刺繡,一邊說,「才不,跟這些姐妹在一塊別提多開心了,男人有什麼好?」
我唇角浮起寡淡的笑意,是啊,男人有什麼好?
從姐妹那裏離開,我去看小思益。兩個侍衛暗暗跟著我。
剛踏入林子,暗箭從四面八方襲來,兩侍衛把我護在中間。
這兩個不僅是一等一的高手,還是賣命的死士,他們揮舞長劍打落暗箭,死死地護著我,即便身上中了箭也沒停手。
片刻後,隻聽林中一聲聲悶哼,我安排的人殺了喬柏鴛的人。
我厲聲命令,「留幾個活口。」
我帶著證人回到王府,在老太妃面前指認喬柏鴛派人暗殺我的事情。
沈逸在上首聽著我的敘述,神色越發難看。
喬柏鴛渾身顫抖著,昳麗的臉扭曲得可怖,她撲向我,我早有準備,袖中匕首刺入她心口。
饒是老太妃見慣了大風大浪,這會兒也不免驚叫起來。
混亂中,沈逸第一時間來到我身邊,把我護在懷裏。
喬柏鴛口吐鮮血,看著沈逸,笑得瘋癲,「若有來生......我寧願......十六年前的春日宴......沒遇到你......」
喬柏鴛死了,我為小思益報了仇。
連日的籌謀,奔波讓我動了胎氣,我暈倒在沈逸懷裏。
醒來時,沈逸守在我身邊,他的眼眸布滿血絲,先是驚喜,繼而那光覆滅了,是徹骨的冷,他的聲音如浸了冰,「為了給一個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孩子報仇,你拿我們的骨血來做誘餌,何清,在你眼裏,我到底算什麼!」
我嘴唇幹澀,連聲音都似乎壓在嗓子裏吐不出來,「你都知道了?」
「我之前因為太信你,沒調查小思益的身世,如今我不信你了,想要查什麼,自然查得出來。」
不信我了......
他起身,喊御醫進來照看我,然後他踏步離開,沒回頭看我一眼。
我閉上眼睛,眼淚蜿蜒濕了鬢角。
喬柏鴛死於王府,雖然是她先殺人,可她的父親有權有勢,在這件事上給沈逸施壓,叱責沈逸寵妾滅妻才導致喬柏鴛犯下錯事,縱然喬柏鴛有錯也該讓聖上定罪,容忍妾侍私自殺人,罔顧國法。
沈逸在朝堂上本來就舉步維艱,如今更加艱難。
休書是老太妃拿給我的,沈逸的親筆。
和那年一樣,我一個人離開王府,隻是那時候,我孤身一人,如今,我肚子裏有個孩子。
我回到宅院,把姐妹們都接了回來。
他很長時間沒來看過我。
生產那日,陣痛讓我呻吟不止,滿頭大汗,恍惚看見門外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駐足。
11.尾聲:
慶元十三年,我誕下一子,取名,沈軒。
我變賣了京城的家產,帶孩子到了江南,來到我的家鄉。
三歲的沈軒看著我為沈逸畫的畫像,奶聲奶氣地問我:「娘親每天都給爹爹畫像,是因為太想爹爹了嗎?」
我微微笑著,輕柔地吹幹畫像的墨跡,就像吹拂著那人的臉龐,「是的,娘很想他。」
「那為什麼娘親不去找爹爹?或者爹爹為什麼不來找娘親?」
我放下畫像,把他抱起來,「爹爹為了保護娘親,所以不能來。娘親為了不給爹爹再添麻煩,所以不能去。」
「好繞啊,軒軒聽不懂。」
我親了親兒子的臉,「軒軒長大就懂了。」
我當時選擇親自對喬柏鴛動手,因為我知道,就算喬柏鴛被定了罪,有喬太傅周旋,沈逸不能把她怎麼樣。
況且小思益不是沈逸的孩子,對沈逸來說,他隻是個庶民,他不會為了小思益得罪喬太傅。
可對我來說,小思益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我對他的感情不亞於沈軒。
在我籌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沈逸怕是要永遠分離了。
他能給我最大的護佑,就是保住我的命。
那封休書看似絕情,其實是保護。
喬太傅不可能放過我。
我在京城待產那些日子,周圍都是沈逸的暗衛,我來江南的路上若沒有沈逸的人暗中保護,怕是早就遭了喬太傅的毒手。
明著不能護,暗中,誰也拿捏不了誰。
喬太傅自己派人刺殺我總不好參沈逸阻止他殺人吧。
若是這護佑放到明面上,沈逸便是理虧了。
沈逸,清兒聰明,清兒什麼都明白。
又過了三年,江南一富商求娶我。
我讓家丁把人趕出去,六歲的小沈軒卻撲進那人懷裏喊:「爹爹......」
我回頭,在明麗的晨曦中看見那人的眉眼疏淡,眼含笑意,「清兒,再嫁我一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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