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奄奄一息、渾身是血,手邊是一把斷裂的長劍,以及幾張沾滿血跡的符紙。
伴隨一聲輕咳,男人竭力抬起腦袋。
“你……是什麼人,怎會來到此地。”
他說著皺起眉頭,因疼痛而顫抖不停:“來不及了……它們,它們即將衝破封印,一切全都完了……”
秦蘿趕忙整理思緒:“你你你先別說話,我身上有療傷的藥,先把血止住——”
“來不及了!”
男人振聲:“我已是必死之人,能遇見你,也算有緣。如今封印將破,很快便是百鬼夜行、為禍世間,要想阻止一切的發生,隻能靠你了!”
秦蘿被他突然加大的音量嚇了一跳,沉默瞬息,又見男人再次開口:“你聽我說,阻止災變隻有一個辦法,去找到、找到那個東西,在——”
他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秘境外的江逢月打了個哈欠。
按照那群老家伙的慣例,掐指一算,時間到了。
果不其然,一個“在”字堪堪出口,山洞深處突然傳來更為猛烈的撞擊之聲。
第49節
撞擊生出的巨力四處蔓延,整個山洞都有了坍塌之勢,男人兀地咬牙,拾起地上斷劍。
“有東西要出來了,你留在此地必死無疑。”
他起身:“快走!這裡有我來牽制!”
秦蘿懵了一下:“可、可是裡面的東西還沒出來,我們可以一起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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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人的本質是復讀機:“來不及了!快跑!”
“那那那,”秦蘿聲音更急,“我要找什麼東西,它在哪裡?”
“來不及了!快跑!!!”
秦蘿:……
“……沒用的。”
伏魔錄停止大唱特唱《好運來》,咳了兩嗓子:“這隻是引出後續劇情的開場,這人不可能透露更多東西。要是一開始就讓你知道關鍵信息,通關試煉豈不就易如反掌。”
全是一些讓人搞不懂的規則。
比如“每每想要說出關鍵信息,講話的人就會死”,關於寶藏藏匿的地方、殺人兇手的名字、還有許許多多別的事情。
又比如“壞人前來追趕,必有一人當作肉盾前去拖延時間”,起不到太多作用,還會白白把命送掉。
不行啊。
秦蘿很認真地想,她要幫小師姐拿到歸一蓮,必須趕在所有人之前,第一個把謎題解開。
而此時此刻,謎底就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它們快來了……跑啊!快——”
男人仍在聲嘶力竭地嚎叫,然而毫無預兆地,剩下的臺詞卻全盤卡在喉嚨裡頭。
一瞬疾風起,秦蘿把全部靈力匯於掌心,深吸一口氣。
“這段開場可算是完了。”
宋道長慢悠悠看完自家弟子的水鏡,樂呵呵偏過腦袋,待看清秦蘿那邊的景象,不由哈哈大笑:“喲!蘿蘿從哪兒找了個巨型大棒,小小年紀,舞得倒是虎虎生風啊!”
他說著一頓,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笑容僵在嘴邊。
……不。
那好像,不是什麼巨型大棒。
山洞之中,一陣狂風倏起,大棍頂端有黑發狂飛。
一雙眼睛正對上他的目光,兩兩相對,同樣震悚,同樣茫然,也同樣地,跟見了鬼似的懷疑人生。
那他○的,是個人。
而秦蘿把靈力匯集在掌心之上,雙手一舉,便將那人筆直地橫在頭頂,一雙小短腿飛也似的狂奔,活像個扛著甘蔗的矮蘿卜。
男人滿臉茫然地復讀:“快跑啊!它們要來了!別管我,跑啊!”
宋道長:……
這,啥,啊。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宋道長:“救命啊!秦蘿她把泄底人物扛跑啦!崩啦,這劇情崩啦!”
第27章 秦蘿被嚇出亂碼:“卟嘎嗶#%……
懸浮於半空的水鏡光影浮動, 無比誠實地呈現出每個弟子身邊的景象。待得開場畫面塵埃落定,幻境外掀起了一陣小小的議論潮。
起因是宋道長那聲海豚音似的驚叫。
眾所周知,試煉無外乎是“遇見危機、搜尋線索、抽絲剝繭、最終解決危機”。其中最為重要的, 便是中間一系列跌宕起伏、鬥智鬥勇的過程——
至於“遇見危機”,由於在這一階段很難有什麼發揮實力的空間,往往按部就班,走個過場就夠了。
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因此當絕大多數弟子進入秘境, 看見男人舍命相護、命不久矣之際, 都會毫不猶豫順應劇情,盡快離開那處即將崩塌的山洞。
畢竟洞穴深處的東西顯然不好對付,若是想逞一番英雄,留在洞中與男人一同御敵,恐怕會犧牲得極為慘烈。
可是——
“這個、這個, ”百樂門二長老目瞪口呆, “要是她把人扛出去,線索不就全泄露了嗎?這算違規吧?”
“新月秘境那麼多條規矩, 從沒講過不能把人帶走啊。”
一道女聲傳來, 乍一聽去溫婉清凌, 宛如翠玉擊石,然而細細一辨,便顯出幾分懶散張揚的揶揄之意。
說話的女修身著一襲白裙,眉目皆是淡雅如畫,此刻懶懶靠於一株古樹之下, 林葉灑落斑駁光暈, 好似碎金點點,盡數散在眼前,引來縷縷清波流盼。
她身側立著的少年同樣仙姿佚貌, 聞聲頷首:“師尊說得是。”
正是蒼梧仙宗的齊薇長老與其親傳弟子雲衡。
“倘若當真遇上致命的危險,肯定是第一時間帶著同伴逃走才對啊。”
齊薇長了張謫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說起話來卻是隨心所欲,末了揚唇笑笑,眸光微閃:“按部就班多沒意思,這樣才有趣嘛——再說了,之所以置辦這出幻境,不就是為了鍛煉弟子們的膽識與謀略嗎?”
“可是,”有人遲疑道,“要是她真能從這人嘴裡直接打聽到線索,對於其他弟子來說,會不會不太公平?”
比如另一邊的江星燃。
他死活找不到線索,隻能在山下鎮子裡抓壯丁似的逮人,逢人便梗著脖子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貼滿黃符的山洞,和一套從天而降的劍法?”
——本應該壯烈犧牲的陸仁嘉,就是用一套從天而降的劍法救了他。
齊薇滿臉“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辦法是人想的,他們自己走了冤路,腦袋轉不過彎,怪誰?”
“公不公平無所謂啊。”
江逢月沒心沒肺地笑:“蘿蘿玩得開心就好。”
她話音方落,不遠處的傅霄便沉然開口:“秦小道友的法子確實出彩。”
傅氏乃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刀修世家,比起劍修們的清逸冷冽,刀修更顯出幾分勢如破竹的兇悍與凜然。
他身為傅家家主,外表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劍眉星目、面容冷硬,顯而易見地不好親近,一把長刀負於脊背,隱約淌出暗色流光。
男人沉默一瞬,繼續道:“九州之內危機四伏,比起秘境,變數更多。待他們日後離開宗門家族庇護,倘若一味墨守成規,隻會吃虧。”
在這一點上,他的女兒無疑落了下風。
水鏡忽暗忽明,傅霄默然抬眸,凝視著畫面中的白衣少女。
傅清知天賦異稟,年紀輕輕便已是個不容小覷的刀客。和其他人一樣,由於知曉山洞裡的景象不過是出引子,少女一板一眼走完了劇情,匆匆逃出即將坍塌的洞穴。
山洞崩塌的巨響震徹雲霄。
男人無言蹙起眉頭。
秦蘿這番操作雖然大大超出在場所有人的預料,但也僅僅隻引起了小範圍內的注意。
既是秘境試煉,歸根結底要以實力說話。她隻能稱得上在情急之中耍了個小聰明,至於試煉頭名究竟花落誰家,如今仍是未知。
而毫無疑問,就算誤打誤撞走了捷徑,秦蘿奪魁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
一個以頑劣不堪、不求上進而聞名大半個修真界的小姑娘,實在不應該對她抱有太多期待。
於是水鏡忽閃,修士們停下議論,再度抬眸。
圍觀的長老們目瞪口呆,新月秘境裡,伏魔錄同樣滿臉問號。
它壓根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眼睜睜看著秦蘿把靈力聚在手上,舉起男人便是一通吭哧吭哧的狂奔。
她一雙小短腿一前一後晃得飛快,雙手伸得筆直,被舉在手裡的男人同樣筆直,整幅場景可謂詭異又滑稽,還莫名透出一點點呆。
山洞坍塌的聲響轟隆隆,秦蘿趁著奔跑的間隙回過頭去,在漫天煙塵裡,見到一團團騰空而起的黑影,以及凌亂飛舞、幾乎被碾作碎屑的紙符。
“看見洞口貼著的那幾張黃符沒?”
伏魔錄悄聲:“這個山洞應該鎮壓著某種十分強大的邪祟。那些符紙一看便是時日已久,如今效力漸漸退去,被鎮壓的玩意兒隨時可能衝破禁制。”
它若有所思,說著加重語氣:“還好你跑得快。要是稍微慢上一點,說不定就邪氣入體徹底玩完,被踢出秘境了。”
設置幻境的人,顯然加大了這場試煉的難度。
新月秘境裡全是練氣與築基初期的弟子,而山洞中的東西邪氣很濃,最不濟也是個築基高階,僅憑他們的修為,絕不可能輕易勝過。
“不過山洞上的符紙尚未完全脫落,說明那玩意兒仍然處在禁錮之中。”
伏魔錄繼續道:“至於應該如何鞏固封印,將它重新封印,應該就是這次試煉的重點內容了。”
秦蘿一邊聽一邊跑,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她力氣不大,之所以能抬起一名成年男性,全靠靈力加持,將男人撐在半空。這會兒靈力瀕臨枯竭,矮矮小小的圓蘿卜終於支持不住甘蔗的重量,把他吭哧一下放在地上。
男人呆呆看著她,雙眼失去高光。
對於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叔叔。”
秦蘿長出一口氣,揚了揚小鼻子:“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你放心,這裡不會有危險啦。”
“我怎麼感覺,”伏魔錄眼角一抽,“這人有點傻?”
……不過說來也是啦。
這男人隻是個走過場的必死角色,拿著斷劍嗷嗷幾句就能光榮退休,恐怕連設置幻境的人,都沒想過給他添加別的什麼臺詞。
倘若僅僅把他扛出山洞,就能省略中間所有調查取證的步驟,那這出試煉未免也太兒戲——
男人渾濁的眼珠悠悠一轉,因疼痛猛地皺起眉頭:“多……多謝小道友。我乃月落山弟子陸仁嘉,此次離山,是得到師父傳訊,前來查探這處五十年前設下的封印。”
——結果還真就一五一十全盤講出來了啊!這就是你們正道的正經試煉嗎!
伏魔錄心情復雜,看一眼呆呆小小的秦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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