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很怕。
“別怕。”他聲音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說這話的同時卻將匕首緩慢而堅定地推進她的腰腹,像無情的劊子手,但他又顯得很柔和。
腰腹被人割開了一道口子,露出裡面的血、肉。
他握匕首的動作熟練,切割手法精準,繞過要害,幹脆利落,直奔有陰屍蠱之處。
賀歲安疼得悶哼一聲,咬緊牙關,還是發出嗚嗚嗚的可憐聲,眼尾都忍紅了,淚汪汪的。
好疼。
太疼了。
疼到賀歲安想暈過去,理智告訴她不可以,至少得等陰屍蠱被取出來,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祁不砚細長的食指與中指並攏,沿著被匕首割開的口子,伸進她的血肉裡,很慢很慢地攪動,尋找著小如蚊蟲的陰屍蠱。
凌遲處死莫過於此了。
賀歲安難以遏制地張嘴咬住祁不砚的肩頭,像貓兒受到傷害,無助嗚咽,身體隱隱抽搐。
祁不砚放任賀歲安咬他的肩,兩指夾住一隻陰屍蠱,從她體內退出來。賀歲安已經滿頭大汗,有氣無力地問:“抓住了?”
他說是。
賀歲安眼皮一翻,是要暈倒的前兆。祁不砚有條不紊放下染滿血的匕首,先將掙扎蠕動的陰屍蠱放進瓷罐,在她耳邊低語。
“你放心,我會殺了那個煉出陰屍蠱的人。”祁不砚露出一個幹淨又赤忱的笑容,掌心捂住賀歲安的腰腹,堵住她還在流血的傷口。
她撐不住了,倒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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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也變得微弱。
祁不砚帶血的指尖撫過賀歲安汗湿的長發,似喟嘆道:“你怎麼比我養的蠱還要脆弱呢,養人真不容易,不如我將你煉成蠱人吧。”
暈過去的賀歲安沒辦法回應祁不砚,她一動不動被他半抱著,了無聲息,小臉煞白,兩隻略帶點肉肉的手還拉著他的衣擺。
祁不砚給賀歲安包扎好傷口,再給她穿好衣裙。
少女衣裙繁復,花費了片刻。
綁在祁不砚雙眼上的裙帶也回到賀歲安腰間,簡單地打了個結,兩端垂在她身側。
蜘蛛、黑蛇等蠱蘇醒了。
黑蛇爬到祁不砚的手上,吐出信子舔舐上面殘留的血。
祁不砚低首看黑蛇:“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賀歲安的血?”黑蛇是說不了話,用腦袋討憐似的蹭了蹭他,接著舔吃屬於賀歲安的血液。
房間靜得落針可聞。
祁不砚拂掉黑蛇,拿起曾插進過賀歲安體內的匕首,匕身還淌著鮮紅的血,張嘴,舌尖含住匕尖欲墜的幾滴血。
這是他第一次嘗人血。
賀歲安的血。
四肢百骸似有什麼東西在衝撞,妄圖撕裂他,紅顏白骨,粉黛骷髏,祁不砚紅顏之下便是一堆仿佛腐爛到爬滿蛆蟲的白骨。
房內左側擺放著一面鏡子,祁不砚恰好能通過鏡子看到自己的樣子,墨發長及後腰,眉眼如畫,細皮白肉,微上揚的薄唇染著血色。
像剛吃完人的妖物。
他肩頭衣裳還有被賀歲安咬過的痕跡,淺淺的牙印褶皺與衣衫布料顏色變深一點的水漬。
*
月上中天,萬家燈火。
躺在床榻的賀歲安慢慢睜開眼,還有些許迷糊,恍惚幾瞬,眼珠子才轉動,記起這間不是她的房,自己還身處祁不砚的房間裡。
她想起來,一動便牽動腰腹的傷口,疼得停在原位。
等陣疼緩過去再下床。
房內燃著三支蠟燭,光線明亮,窗戶是打開的,能看到外面的繁星點點。他們是白天一早回來的,現在都晚上了,代表她睡了一天。
賀歲安見祁不砚不在,很輕很輕地解開外衣和拉下襦裙,看了一眼腰腹那裡明顯被包扎過的傷口,幾層紗布還滲著一點血。
不動也會隱隱作痛。
感覺匕首劃破肚皮,有手指伸進去攪動,尋找、挖出蠱陰屍蠱的事就發生在剛才。
不想再回想挖陰屍蠱的事,賀歲安拍了拍腦袋,系回襦裙、外衣,套好鞋,離開床榻,想到外面找祁不砚,或者回她房間休息。
就在此時,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沿著正對著長街的窗戶傳進來。
賀歲安邁向房門的腳拐彎,迅速地走回窗前,往下看。
街上亂成一團了。
第19章
一刻鍾前。
住賀歲安隔壁的沈見鶴沐浴一番,想下樓打聽消息。江湖上人來人往,打聽消息的地方最佳有三,一是酒樓,二是客棧,三是青樓。
他既然入住客棧,肯定首先選擇客棧的人打聽。
剛來到風鈴鎮,沈見鶴被即將尋到燕王墓的激動蒙蔽了雙眼,躍躍欲試,不像以前和師父行動那樣會事先踩點,過幾天再下墓。
俗話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既然他今天能活著從燕王墓出來,接下來這段時間得收斂一點,向風鈴鎮的人打聽相關消息。
事不宜遲,沈見鶴當即下到客棧一樓,逮住一個小二打聽。
小二知之甚少。
一問三不知。
一晚上搖了不下十回的頭。
他牢記著掌櫃的囑咐,沒事少和沈見鶴這種人接觸,見有新客人進來就找借口迎過去了。
沈見鶴端著一盤瓜子磕,似感受不到小二刻意地疏離,上半身沒骨頭似的倚靠桌椅,翹著二郎腿,目光往客棧來來往往的人掃。
掌櫃安分守己記賬。
直到一盤瓜子推到掌櫃的手側,他撥弄算盤的手輕頓,算亂了,又重頭算過。沈見鶴抬掌過去壓住珠算,笑眯眯道:“掌櫃。”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沈見鶴還是客棧的住客,掌櫃看似熱情笑著:“公子需要些什麼?”
他還是笑:“不需要什麼,隻是想找掌櫃您聊聊。”
掌櫃很忙的樣子。
沈見鶴完全沒有打擾人幹活的心虛感,見掌櫃轉身搬酒壇,他敏捷接下,似很好心道:“您年紀這麼大了,重活還是我來幫您吧。”
想借著搬酒壇離開櫃臺的掌櫃無奈,又不能露出來,搜腸刮肚道:“您是客人,怎麼可以讓您幫忙幹活,還是我來……”
沈見鶴:“沒事。”
掌櫃隻能讓他搬酒壇到酒窖裡。
拋開沈見鶴是幹見不得光的活兒不說,掌櫃說句實話,他平日裡還真的挺喜歡這種願意出手助人、還能說會道的年輕人。
可惜了。
長得不錯,氣質也好,怎麼就想不開去盜墓呢。
掌櫃開客棧也開了幾十年,半截身子快入黃土,什麼人沒有見過,看沈見鶴的一身行頭就猜出他是幹盜墓的,百姓稱為折壽的活兒。
沈見鶴按照掌櫃說的擺好酒壇,拉他在酒窖找個地坐下來,好像要跟人促膝長談。
盜墓者不僅命短,還克身邊人。
掌櫃暗道不好。
忽然,沈見鶴握住掌櫃的手,套近乎:“掌櫃,其實您長得有點像我爹,我瞧您親切得很。”
掌櫃覺得被盜墓者握手很晦氣,想抽回來,不成想沈見鶴力氣大得驚人,他怎麼也抽不動,皮笑肉不笑:“我像令尊?真是有緣。”
沈見鶴點頭:“對啊。”
掌櫃見他還不松手,客氣地問一句:“令尊如今在何處。”
“早死了。”
掌櫃訕然:“……抱歉,提起您的傷心事了。”
沈見鶴瀟灑地擺手:“這不是我的傷心事,隨便提也沒事。不過掌櫃您真的太像我死去的那個爹了,我都不想離開這客棧了。”
笑得像哭的掌櫃頓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隻能幹笑著,開客棧不能趕走客人,但他真的不太想接像沈見鶴這樣的客人。
最後掌櫃還是抽回了手,因為沈見鶴松開力氣。
酒窖很暗。
掌櫃有點害怕。
幹盜墓這一行的人應不是善茬,手段多得很,大部分喜謀財,否則也不會冒險下墓,萬一此人也是那種利令智昏、隨意殺人的人呢。
掌櫃越想越害怕,後悔和沈見鶴單獨進酒窖了,但他也是個老狐狸,定然不會表露出來。
沈見鶴敲了下旁邊的矮凳。
“請坐。”
掌櫃感覺沈見鶴此時比他更像客棧的主人,不自覺聽話,撩起衣擺坐下了,坐下後才反應過來,他為什麼要這麼言聽計從?
可不坐都坐下了,再站起來不好,話雖如此,掌櫃還是如坐針毡,時不時瞄一眼沈見鶴。
沈見鶴隨手拎起一瓶小酒壇。
他永遠都是一副落拓不羈的模樣,掏出一錠銀子拋給掌櫃,拔掉酒塞,仰頭喝了幾口:“掌櫃,您是風鈴鎮的老人了吧。”
掌櫃在這方面沒什麼好隱瞞的,說他的確是從小在風鈴鎮長大,祖祖輩輩都是風鈴鎮的人。
沈見鶴又喝了一口酒,還想給他也倒一杯,但酒窖沒酒杯。
掌櫃婉拒了。
“掌櫃您說您家祖祖輩輩都是風鈴鎮的人,那您應當對風鈴鎮很熟悉,我想問您一些問題,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回答我?”
掌櫃一聽便知沈見鶴目的不純,猶豫道:“這……”
沈見鶴專注地凝視著掌櫃的臉,妄圖從上面找蛛絲馬跡,識別他接下來會不會撒謊:“我想問您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燕無衡的人。”
燕無衡。
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的掌櫃疑惑抬頭:“我小時候好像聽我家太公提到過此人。”
得知有可能從掌櫃口中找到關於燕王墓的線索,沈見鶴想追問下去,還沒開口就看到有小二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他喊著大事不好了。
小二正要說外面發生什麼事,身後追來一人,撲倒他。
掌櫃沒能反應過來。
沈見鶴眼疾手快將酒壇砸過去,砸到那個張嘴欲咬人的男子,哐當一聲,酒壇碎掉,為小二拖延了一點時間,他得以逃離。
掌櫃回神,扶起小二。
男子的腦袋被酒壇砸出個血洞,卻不怕疼似的爬起來,還要咬他們,沈見鶴撿起地上用來綁雜物的繩索,縛住男子的手腳。
小二顛三倒四地述說著外邊情況,掌櫃聽得糊裡糊塗。
沈見鶴則聽懂了。
他一改玩世不恭,變得有幾分正經,看向被綁住後毫無自我意識、隻知道咬人的男子:“你說外面現在有不少這樣的人?”
小二顫抖如篩糠。
“是。”
*
還在客棧上房的賀歲安看著長街的慘狀,有在做夢的錯覺,當她看到下面出現一張不算陌生的臉時,轉身就跑出房間了。
跑到樓梯,賀歲安往客棧廳堂看一眼,有一個衣衫褴褸、呲著滴血的牙的女子在廳堂晃蕩。
她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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