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聽聲音確認人是否在。
金屬碰撞聲漸行漸遠。
賀歲安這才探腦袋出去看,夜巡兵往另一條街去了,她牽著祁不砚走回街上,不忘時刻關注周圍:“你們約定的地方在何處?”
祁不砚拿出一張長安地圖,指尖點在東市布局圖的一個小地方:“長安東市一處名喚‘奇宮’的樓閣,我們會在此見面。”
有錢能使鬼推磨,長安大致布局地圖不難得到。
難得到的是軍事布防圖。
祁不砚要的不是軍事布防圖,自然能輕松地用銀子買到了。他也不需要軍事布防圖,隻想知道長安方位,方便他找人做交易。
長安雖大,但有了地圖,還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目的地的。
賀歲安也看向長安地圖。
地點在東市。
居住在東市的大部分人是公卿顯貴,代表擁有千年紅玉的人是公卿顯貴,不然不會在東市擁有一座面積並不算小的樓閣。
她抬眼辨別方向。
他們如今正身處西市的大街,離東市還遠著呢。
賀歲安記下要走的路線,徑直往東市走,夜巡兵剛巡過這條街,暫時不會再折回來,長街上隻有他們二人,月光拉長身影。
祁不砚垂眸望了一眼時而交疊在一起,時而錯開的兩道人影,他們的衣衫被風吹得晃動,纖長的影子也跟著動了起來。
走了一炷香時間,他們到了東市地界,此處的夜巡兵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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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東市住的是公卿顯貴。
更夫敲鑼喊聲驟起:“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打更的時辰不同,喊的內容也會有所不同,夜間打更的更夫有兩個,一個敲鑼,一個打鼓。
他們差點與更夫對上。
賀歲安想往後退,找地躲。
倒霉的是,夜巡兵過來了,前方有兩個更夫,後方有巡邏的夜巡兵,而周圍無處可躲,全是宅院的高院牆、鋪著琉璃瓦的屋頂。
祁不砚拉過賀歲安的手,放到自己腰間。
她掌心突然多了一截就算被躞蹀帶束著、也能被感知到是韌性極好的腰,下意識想抽回來,被他按住,大手壓住了小手。
祁不砚與她四目相對。
賀歲安反應過來了。
這是讓她抱緊他,然後躍上旁邊一處宅院屋頂。
賀歲安沒矯情,張開手,緊緊地摟住祁不砚的腰,雙手食指交疊握住,鎖住了他的腰似的。
因為要抱住祁不砚,賀歲安的臉不可避免地貼著他的胸膛,少年的心跳聲很有力。
祁不砚踩著牆,翻上去。
銀飾輕晃。
賀歲安臂彎壓緊祁不砚的腰,希望能減少他腰間的銀飾晃動,她抱得太緊,給人一種將要嵌入他體內的錯覺,祁不砚眼睫微動。
在夜巡兵和更夫走到他們所處的位置的前一瞬,他們有驚無險地落到了宅院的屋頂上。
祁不砚身上的銀飾還有輕微的響聲,賀歲安屏住呼吸。
屋檐下,更夫給夜巡兵讓路。
夜巡兵卻停下了。
走在前面的一名夜巡兵轉頭問旁邊的夜巡兵,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另一名夜巡兵看向他們的盔甲:“我們身上的聲音。”
問人的夜巡兵:“……”
他們的盔甲聲的確有點大。
話雖如此,他們還是認真地查看附近,見沒人才去往他處。
屋頂上,賀歲安此刻還保持著擁抱祁不砚的姿勢,他腰間的銀飾被她壓著,不受他們的控制,她一松手,定會產生聲音的。
由於身高差異,賀歲安的發頂恰好抵在了祁不砚的下颌。
他熾熱的呼吸滲進她發間。
賀歲安抬了抬眼。
夜巡兵和更夫都走遠了,賀歲安馬上松開祁不砚的腰。
月色下,少年的銀飾閃爍著微弱又神秘的光芒,衣衫的刺繡乍看千變萬化,能形成千萬幅不同的圖騰,定睛一看又跟往常一樣。
令賀歲安有點移不開眼。
人總是會對神秘的東西產生好奇,她也不例外。
賀歲安意識到她看祁不砚的時間略長了些,暗道自己被美色亂了眼,轉頭看四周。
如果他們接下來要在屋頂上行走,那麼得重新規劃一下路線,賀歲安回憶長安地圖的布局,從東市街道分支去分辨、規劃。
畢竟在平地裡走和在屋頂上走,遇到的障礙物會有所不同。
她從前好像也經常這樣做。
記東西,不停地運用。
她向這處宅院屋頂的東南方向走了一步:“走這邊更近。”
祁不砚聽取賀歲安的意見。
他剛剛也將一整張長安地圖記住了,聽完賀歲安說的路線,發現他們想的路線完全一致。
正欲照賀歲安說的路線走,祁不砚的手腕被人輕輕拉住,回眸一看,賀歲安的臉映入他眼底。
她的手下滑,牽住了他。
“走吧。”
祁不砚的目光在賀歲安臉上緩慢轉過:“好。”
這處宅院距離奇宮不遠了,賀歲安算過時間,他們保持這個速度在屋頂上行走,還要走半柱香的時間就能到達奇宮樓閣了。
賀歲安沒試過在屋頂走那麼長時間,走路不敢太快,以小心安全為上,怕踩掉琉璃瓦,驚動他人不說,自己怕是也會摔掉下去。
半柱香後,她看見了在地圖上標注的奇宮樓閣。
樓閣飛檐翹角,雕有獅子觀海,高聳入雲,內含池館水榭,旁有綠樹掩映,假山奇石羅列。
還有建於水池中的亭臺,賀歲安親自來到此地才能真正感受到擁有它的人是多麼的有錢有勢,應該不是普通的公卿顯貴。
賀歲安又抱住祁不砚的腰。
他們從屋頂下去。
樓閣在東市佔地面積廣,周圍的宅院似乎都沒人。賀歲安忍不住猜測,樓閣的主人為方便,把樓閣附近的宅院也買了下來。
有薄紗遮住的亭臺裡點著燭火,映出兩道身影,一道身影是站著的,一道身影是坐著的,面前擺放著一把古琴,指尖落琴弦間。
琴音緩緩傳出亭臺。
清脆悠揚,極為細膩。
附近的宅院無人,琴聲又不是特別大,不會傳得很遠。
賀歲安看了看祁不砚,見他走上通往亭臺的曲廊,她緊隨其後,忽聽得琴弦發出“錚”一聲,彈琴之人很叛逆地亂彈一通。
原本很是好聽悅耳的琴音變成催命的魂曲似的,從側面反映出彈琴之人的隨心所欲。
站在彈琴之人身側的女子想抬手捂住耳朵,又忍住了。
一曲終。
彈琴之人抬眼往外看。
亭臺的薄紗不僅擋住了賀歲安和祁不砚的視線,也擋住了裡面的人的視線,彈琴之人不拘小節地揮了揮手,讓人去掀開紗簾。
紗簾被掀開,賀歲安視線就頓在了坐在古琴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不是別人。
正是今晚見過的落顏公主。
落顏公主自是沒有見過賀歲安的,但賀歲安見過她。
祁不砚沒走進亭臺裡,停在離亭臺還有兩步距離的地方,這是他防止他人暗算的距離,也是他遇到危險時合適動手殺人的距離。
可他唇角掛著柔和的淡笑,不會令人往那些方面想,隻會以為這位小公子知禮,留有距離。
落顏公主站起來。
她打了個響指:“你們便是要同我做交易的苗疆煉蠱人?”
知墨拉下她打響指的手,身為公主要時刻牢記著端莊,一旦養成壞習慣,容易叫人詬病。
落顏公主也隨她。
祁不砚道:“是。”
落顏公主頷首,眼神無心掃過祁不砚束長發的絲绦,又掃過賀歲安發間的絲绦,微妙地眨眨眼,這兩條絲绦是同一款的。
她笑著,直來直去道:“你們苗疆煉蠱人都長那麼好看?”
賀歲安盯著落顏公主看。
落顏公主換了一套幹淨整潔的衣裙,綴著金線邊的宮裙繡著一隻鳳凰,此前因打人而亂了的發髻被重新挽過,雲鬢斜插珠釵。
從落顏公主隻帶了一名貼身侍女來樓閣赴約來看,她膽識不小,也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
賀歲安有些羨慕。
落顏公主打人打得幹脆利落,她也想學,讓自己變強一點。
祁不砚笑意不減,單刀直入道:“你不是說想見我一面,再決定是否做交易,時隔幾個月,我來了,所以,你的答案是什麼。”
“夠爽快。”
落顏公主輕挑眉梢:“我喜歡。”
她公主走到了命人準備的酒席前坐下:“我看你們面相極好,我願意跟你們做交易。來,請坐,這是我特地為你們安排的。”
知墨覺得她家公主做事太草率了,怎能見他們長得好,連要付給人家的報酬也不問清楚。
祁不砚沒坐過去。
他也沒看那一桌酒席:“既然你要跟我做交易,那麼你想要達成的心願是什麼。”
落顏公主的笑淡了一分。
想達成的心願麼。
“明天吧,你們明天的這個時辰再來此,到時我會跟你們說出我想要達成的心願。自然,我也會給予你們想要的報酬。”
知墨扯了一下落顏公主的袖擺,壓低聲音道:“您不問一下他們想要的報酬是什麼?”
“不問。”
落顏公主隨性道:“他們要的,肯定是我有的東西。既然他們能助我達成心願,要什麼,我便給他們什麼,以後再說也不遲。”
若能達成所願,即使要她的命,她也會給對方。
知墨拿她沒辦法。
賀歲安亦被落顏公主的爽快驚到,尋常人多多少少會猶豫一下,她卻完全無所謂。
剛二十出頭的落顏公主注意到她的目光,調戲道:“你怎麼總是看著我啊,喜歡我呀。”
祁不砚聞聲看賀歲安。
她擺手:“不,我……”
落顏公主很快又做出傷心的表情:“什麼?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呀,我長得不醜吧,他們都說我長了一張討人喜歡的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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