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
對賀歲安來說確實好多。
她不是能靠煉蠱賺黃金的祁不砚,賀歲安根本就沒什麼錢,荷包裡隻有輕飄飄的十幾文錢。
不算賬不知道,一算賬,賀歲安發現自己是窮鬼一個。
要想辦法賺錢才行。
沈見鶴說不用賀歲安還了,但她怎麼可能真的不還給人家。
祁不砚去沐浴了,賀歲安算完賬就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小二每天會打掃一遍房間,地板擦得敞亮,非常幹淨,隨便她滾。
地板微涼,夏天裡時不時在上面滾動很舒服的,能驅散她身體的熱意,不過要等查到殺害落顏公主兄嫂的真兇,再想辦法賺錢。
不揪出殺害落顏公主兄嫂的真兇,賀歲安可能會活不久。
對方都要殺他們了。
賀歲安又沿地板滾一圈,滾到了從屏風後走出來的祁不砚的腳邊,靛青色的衣擺映入眼簾。
她停下來。
他泛紅指尖還帶著少許水汽,屈膝彎腰,在上方低頭看她。
祁不砚的長發向前垂,不小心掃過了賀歲安的臉,她用手撥開,忘記問他喜不喜歡孔明燈了:“你覺得今晚的孔明燈好看麼?”
“好看。”聽到賀歲安的話,祁不砚腦海裡會浮現數百盞孔明燈在夜空中飄起的畫面,耳邊也會響起她說的那句生辰快樂。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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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會因此加速。
太奇怪了。
他手指卷著她的長發,忽輕聲道:“賀歲安,我今晚想親你了。”
第69章
房間的窗正開著, 月白風清,燈火如星河倒影。
賀歲安看著祁不砚俯身低首吻下來,他們的身影在地板上緩緩地交疊到一起,她還躺著, 他雙手撐在她身側, 唇舌輕緩地碰撞。
祁不砚發間的銀飾尚未取下來, 落到賀歲安身上, 帶著沐浴過後的縷縷潮湿和他獨特的香氣, 拂過她的皮膚,引起顫慄。
他耽溺於此。
兩唇相碰, 舔舐, 含吮, 難以自控地帶過湿潤之氣。
不自知的情潮彌漫, 祁不砚背脊躬彎得更深,伏跪在地板,似很虔誠、貪戀地吻著賀歲安。
*
金鑼騰空, 晨光絢麗。
賀歲安以往都是辰時這個時間段醒的, 由於昨晚太晚休息,今天過了巳時還沒醒,呈大字型地躺在床榻,袖擺、裙裾全亂亂的。
整條裙子滿是賀歲安睡覺不安分睡出來的褶皺, 睡著睡著,她會揉揉鼻梁, 抓把臉,再撓撓手腕, 又蹬腿,翻個身繼續睡。
祁不砚已穿戴整齊, 倚坐在房中的椅子,拭擦著骨笛。
毒蠱回到了此處。
紅蛇蜷縮在窗臺,遠遠看著像株紅花,黑蛇在地板上打滾,身子細長銀蛇爬回到祁不砚的靴子,盤成幾圈,當銀色的鏈子掛飾。
而紫蜘蛛攀爬在房梁,吐著白色的蛛絲,結成一個又一個網,將飛過來的雜蚊蟲黏住,它慢悠悠地過去享受自己的食物。
紫蜘蛛吃完蛛網黏住的雜蚊蟲後,賀歲安轉醒。
她坐起來。
黑蛇瞄了一眼頭發亂成雞窩似的賀歲安,甩尾巴爬回桌底。
賀歲安坐在床上發呆,有時候剛睡醒會想放空腦子,發呆片刻,她現在就處於這種狀態。
祁不砚擦完骨笛,將其系掛回自己的蹀躞帶間。
他站起身來。
銀飾聲勾回賀歲安的思緒,她爬下床,洗臉淨口,發現長裙被睡得皺巴巴,用手撫了撫,想撫平,誰知撫不平,便不理了。
賀歲安有一段時間沒挽蝴蝶髻了,她走到鏡子前,抽幾條新絲绦,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挽發。
鏡子裡,賀歲安的臉有很明顯的睡痕,兩三道。
她的皮膚很容易留下痕跡。
賀歲安走到祁不砚面前,打了個哈欠:“我弄好了。”
他們每天皆要到外邊去用早飯的,今天也不例外。客棧的生意好了點,賀歲安下樓時看到幾位客人站在櫃臺前說要住房。
掌櫃喜笑顏開,收下房錢,喚小二帶人上樓。樓梯間,賀歲安與那幾位客人擦肩而過,感覺對方的目光似有意無意地掠過他們。
賀歲安回頭看。
客人隨小二直上二樓,說說笑笑,期間沒再看過他們,給賀歲安一種自己想多了的感覺。
她還想吃灌漿饅頭,於是去昨天的鋪子,先叫了兩籠,找個位置坐下,等老板端灌漿饅頭上來,祁不砚忽看向對街的一處。
灌漿饅頭上來了,賀歲安用竹箸夾了隻灌漿饅頭到他碗裡。
祁不砚還在看著對街。
“怎麼了?”賀歲安放下竹箸,也跟著看過去。
對街有不少百姓,一名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賣面具的攤子玩,老板見她傻裡傻氣的,隻看不買,定是沒錢,出聲趕她走。
她卻不肯走。
蔣雪晚拿著一張面具,很喜歡,語無倫次的不知說什麼,老板一開始好言相勸,後面不耐煩了,讓她把面具放下,趕緊走。
老板聽不懂蔣雪晚顛三倒四的言語,蔣雪晚也不太能聽得懂老板的話,隻聽懂了他叫她走。
她轉身走。
老板猛地把蔣雪晚扯回來:“你這人怎麼回事,明搶啊。”
話音剛落,有人扔了些碎銀到攤前,捏住老板拽蔣雪晚的手:“面具,我買下了,給她。”
“好、好好。”手骨都快要被人捏碎的老板忙道。
買下面具的是臉有醜陋燙傷疤痕的男子,燙傷疤痕主要分布在左臉,右邊還算完好,眉清目秀,叫人看了隻覺這張臉毀得可惜。
男子穿著很低調,是混進人群裡就再找不到他的打扮,看不出什麼身份,身體倒很結實、挺拔,一看便是常年習武之人。
蔣雪晚好像也不認識男子,但他剛幫了她,她又沒那麼怕。
她抱著面具,不說話。
阿宣眼神復雜地看蔣雪晚。
蔣雪晚想了想,掏袖擺,摸索著拿出一顆糖,塞到他手裡,磕磕絆絆道:“謝、謝你。”
謝謝他?
阿宣握緊了手裡的那顆糖,她若是清醒,恐怕隻會想殺了他,報仇雪恨。衛城兵敗前,他被劉衍派往衛城,滅掉蔣家滿門。
至衛城時,還沒到劉衍與胡人約定好攻城的日子,阿宣隻能在衛城暫住,住了大概有十來天,他便是在那十來天認識蔣雪晚的。
身為將軍之女的蔣雪晚很有父親蔣將軍的風範。
她極為意氣風發。
初見當天,蔣雪晚在衛城的大街持鞭縱馬,藍紫相間的騎服勾勒著身姿,扎著長長的高馬尾,面容不施粉黛,卻又不失好顏色。
阿宣立於市集中,一匹失控的馬恍若飛奔而來,踩踏過攤子,馬蹄聲如雷貫耳,他再不躲開便要被它撞到,很有可能會死。
他武功不低,想成功躲避一匹馬是可以做到的。
或者殺了馬也是可以的。
就在阿宣要有所行動的時候,身穿騎服的蔣雪晚騎馬追了上來,翻身落馬,搶先一步拉住了那匹失控的馬的韁繩,往後扯。
蔣雪晚雙手繞過韁繩,繞幾圈,粗糙的韁繩勒紅皮膚,她力度不減反增,腕間使勁,整個人被馬拽動幾步,靴子在地上劃出痕。
阿宣想殺了馬的動作慢下。
千鈞一發之際,蔣雪晚攔住發狂不斷奔衝的馬。
馬蹄在阿宣一步外高高揚起,又踏下,踩出很深的馬蹄印,塵土紛飛,嚇得行人惶恐不安。
他抬眸往前看。
蔣雪晚將韁繩遞給追來的侍從,朝阿宣拱手行禮:“抱歉,這匹馬是我的,令你受驚了。”
少女聲音響亮又有力,穿破市集的嘈雜,傳入阿宣的耳中。
被馬蹄踩踏起來的塵土落地,阿宣與蔣雪晚四目相對,很淡的陽光下,少女腳踏長靴,神採飛揚,比衛城的陽光還要醒目三分。
阿宣望著她,移不開眼。
蔣雪晚走近他。
她眼神暗含著愧疚,完全沒被他那張有燙傷疤痕的臉惡心到,問道:“難道你受傷了?”
阿宣說沒,蔣雪晚才放心,她還想關心幾句,一隨從上前來道:“小姐,將軍找您有事。”
“我知道了。”蔣雪晚飛身上馬,快騎離市集。
市集恢復如初,阿宣卻凝視著蔣雪晚離去的方向,站在原地不動。他聽到了隨從說的話,而衛城隻有一位將軍,那便是蔣將軍。
所以,她是蔣將軍之女。
自那天起,阿宣發覺自己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打聽蔣雪晚,得知了她很多事,蔣雪晚為人隨和,性格隨父親,愛好騎射等等。
他會悄悄地跟著蔣雪晚,看她笑,看她替馬接生,看她幫扶衛城食不飽腹的百姓。
短短十幾天。
阿宣卻仿佛很了解她了。
可衛城城破當晚,阿宣依舊奉命去滅蔣家滿門。
白雪紛飛,衛城屍橫遍野,蔣府門前一片紅,他手持染血長劍,往裡扔火把,轉眼間,整座蔣府火光衝天,房屋崩塌。
手下找到蔣雪晚,正欲一劍殺死她時,阿宣攔住了,就像蔣雪晚那日在市集上攔住奔向他的馬一樣攔住了,他無法看見她慘死。
阿宣永遠都忘不掉蔣雪晚當晚看自己的眼神,厭惡、憎恨。
她恨不得食他肉,啖他血。
蔣雪晚渾身顫抖著。
不知是被疼的,還是為失去親人而憤怒、傷心。
他們身為大周人怎麼可以通敵叛國,勾結胡人攻衛城,令諸多將士百姓身死,為防止事情敗露,滅她蔣家滿門,蔣雪晚恨死了。
周圍全是蔣雪晚親人的屍體,還有與她相伴多年的隨從的屍體,他們無一例外地被殺了。
蔣雪晚雙目赤紅。
她歇斯底裡道:“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兩個手下緊緊地禁錮住蔣雪晚,她被壓跪在血紅色的雪地中,狼狽不堪,撕心裂肺地大喊著,昔日的英姿颯爽一去不復返。
阿宣握血劍的手一抖。
他竟不敢看蔣雪晚的眼睛,也不敢面對她滔天的殺意。
蔣府的火越燒越大,焮天鑠地,阿宣終究是提起長劍,朝蔣雪晚那個方向刺去,束縛著蔣雪晚的兩個手下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嚨。
阿宣殺了知道蔣雪晚還活著的兩個手下,因他要留她一命。
手下是劉衍的人。
他們必定會轉告劉衍此事。
阿宣想蔣雪晚活下來,唯有殺他們,她才能活。
蔣雪晚沒領情,怎麼可能領情,他可是帶頭滅蔣府滿門的人,殺了她至親至愛的人,她顫抖著撿起他們的劍,拼盡全力刺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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