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人都知道外頭的書攤是賣什麼書的,正經書要到書齋等地賣,可祁不砚不是長安人,賀歲安也不是長安人,全是剛來長安。
書攤老板從底下抽出幾本書遞給祁不砚:“小公子,我跟你說,這幾本可是好東西嘞!”
第70章
書攤老板遞給祁不砚的那幾本書的名字很是正常, 《趣賞桃園》、《巫山筆記》等等,賀歲安見到也沒察覺有何不妥之處。
當她隨意掃了一眼書攤上其他的書時,發現了一本名字叫《床榻之上》的書,賀歲安立即意識到不對勁, 抓住祁不砚的手就走。
他們就像一陣風, 刮過了書攤老板, 風過無痕。
手裡還拿著書的書攤老板不想錯過這單生意, 原本坐著的他站起來, 對他們快走遠的背影叫:“看看再決定買不買也可以啊。”
回應書攤老板的隻有一陣裹著熱意的風,將書頁吹得翻動。
賀歲安走得飛快。
如果不是祁不砚腿長, 興許都跟不上她的步伐。
走到離書攤很遠的地方, 賀歲安停下來, 額間、臉頰皆出了細汗, 祁不砚靜靜地看著她。
賀歲安搜腸刮肚,努力找了個借口:“我覺得那些書都不是很好,改天我們再去長安城最大的書齋看看, 你覺得如何?”
祁不砚倒是無所謂, 他本來就隻對蠱書感興趣。
後來看到了鍾良那本書,得知照書裡說的那樣做能使他們變得更親密,他才想看那本書。
除此之外,別無他因。
賀歲安又曾對祁不砚說, 多看一些別的書。他見到賣書的攤子,便想問問, 並不是一定要買,也不是對別的書有多大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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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祁不砚同意, 賀歲安摸過自己微燙的耳垂,感覺呼吸順暢不少。她可不想和祁不砚一起當街買那種書, 還有,買回去之後呢?
他肯定會看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賀歲安在心裡面告訴自己道。
他們沿著街邊走。
走到一半,賀歲安發現他們走的不是回客棧的路,是去拍賣行高樓的路。她記得這條路,而且他們快到拍賣行的高樓朱門前了。
公然拍賣水玉玦,引蛇出洞,令幕後主使擔心他們是知情者,忍不住出手殺他們的目的已達到,為何還要來拍賣行高樓。
祁不砚雖與崔姨認識,但她並不認為他是來找崔姨敘舊的。
此地又有他想要的東西了?
賀歲安眼神含有疑問。
祁不砚攤開掌心,一隻小如蚊子的蠱顫動著薄如蟬翼的翅膀,它飛了幾圈,直往拍賣行飛去。
蠱蟲太小,難以被發現。
在街上,祁不砚以骨笛攔住阿宣之時,順便往他身上放了一隻蠱,就算他會隱藏氣味又如何,隻要蠱在他身上,就能追蹤到。
之前用蠱尋人,是通過氣味,對方身上沒有蠱,尋人的效果大打折扣,還會受到各方面因素的影響,蠱在人的身上就不一樣了。
蠱之間相互的感應很牢靠。
祁不砚懷疑阿宣便是河邊的戴面具男子,卻沒有證據證明阿宣是,可他既然產生懷疑,那就不會什麼也不做,跟蹤是方式之一。
他要看看阿宣跟什麼人接觸,會去何處,阿宣若真是戴面具男子,終會露出破綻的,祁不砚對賀歲安道:“跟著它走。”
他們跟著飛蠱進拍賣行。
盡管賀歲安還不知道飛蠱飛進拍賣行的原因,但隱隱能猜到它這是要帶他們去找人或東西。
賀歲安的目光緊鎖著飛蠱,隻見它往樓上飛去。
拍賣行的前五樓可供客人隨處走,五樓往上是拍賣行老板崔姨的私人之地,除非受邀或是她信任的人才能上去,否則不得靠近。
五樓通往六樓的樓梯口有人守著,賀歲安一到那裡就被攔住,祁不砚不多言,封住了他們的穴,他們隻能眼睜睜看人上樓。
沒人敢擅闖過拍賣行六樓。
長安城內誰人不知拍賣行的崔姨不好惹,惹上,不死也得掉層皮,所以他們平時守衛會比較松懈,不曾想今日被打個措手不及。
此時,六樓一間房間裡,崔姨叫住剛回來不久的阿宣。
“過來。”
她盯著他,語氣微變。
阿宣朝崔姨走過去,她眼疾手快地從他身上抓下一隻看著比蚊子還要小的蠱:“糟了。”
崔姨立馬捏死這隻蠱,匆匆將阿宣往外推:“你被人用蠱追蹤了,快些離開拍賣行,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再替劉衍辦事了……”
話還沒有說完,有人從外面推開門,人未到,銀飾聲先到。
崔姨的手一緊。
祁不砚走了進來,一身深色靛青色衣衫仿佛能融進光線陰暗的房間,反觀賀歲安,卻是一身明豔的長裙,像一抹照進來的陽光。
阿宣十分淡定地拉下崔姨的手:“你們不是街上的小公子,小姑娘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祁不砚很好相處似的:“我想來這裡找個人。”
崔姨擰著眉頭。
她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就是因為崔姨大致清楚苗疆天水寨人的行事風格,所以才會在知道劉衍派阿宣去殺祁不砚時顯得那般激動,不想他卷進去。
祁不砚性格有點特殊,卻也是苗疆天水寨人,他行事更果斷,更睚眦必報,心狠手辣,凡是傷害過他,恐怕都會落得死的下場。
無論如何,崔姨希望能避免阿宣落得如此下場。
她罕見地緊張起來。
崔姨喚他一聲:“阿宣。”
阿宣抿直唇,深知不能自亂陣腳,面不改色,不亢不卑地問:“敢問小公子來找何人?”
祁不砚站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長發自然披散在身前身後,眉眼如畫,唇紅齒白,長得像個精致的玉偶:“想殺我們的人。”
崔姨握拳,不發一言。
賀歲安留意到她表情難看。
此事會牽扯到崔姨,是在賀歲安意料之外的,崔姨給她的印象是不會助紂為虐,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很講究江湖道義。
以前他們來拍賣行拍賣水玉玦,並未見過阿宣。
今天隨著飛蠱而來,卻見他出現在拍賣行六樓,拍賣行的人乃至來過拍賣行的普通百姓都知道六樓是拍賣行老板常待之處。
阿宣能來去自如,眼下還與崔姨待在同一間房間裡聊事,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他們的關系。
賀歲安安分地站在房門旁側,不由得有些擔憂。
崔姨是個強悍的對手。
聽了祁不砚開門見山說出來意後,阿宣沉著冷靜,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道;“怎會有想殺你們的人,你們在長安有仇家?可我們隻是一家拍賣行,是不管這些事的,想必你們要找的人不在此處。”
祁不砚莞爾一笑:“在或不在,看看便知了。”
崔姨忽笑著擋在阿宣前面。
是保護姿態。
她把捏死了的那隻蠱放回祁不砚的掌心:“我們相識一場,你現在說說你想找的人長什麼模樣,崔姨我可以替你留意。”
祁不砚低頭看死了的那隻蠱:“我沒見過他的臉。”
他扔掉了死蠱。
崔姨為難:“這可不好辦,你既沒見過對方,萬一找錯,容易傷及無辜,不如你再找多點關於此人的線索,我再幫你。”
被崔姨擋在身後的阿宣垂眸,他知道她這是在保護他。
但晚了。
他早已深陷泥潭,不過為了劉衍的大業,阿宣心甘情願深陷泥潭,他也堅信隻有劉衍的大業才能拯救岌岌可危的大周朝。
這段日子是緊要關頭,一舉一動要更謹慎才是,阿宣今天本不該出現在大街上,可他還是因為蔣雪晚出面了,恰好又碰上他們。
聽見崔姨說會幫他找人的話,祁不砚笑彎了眼。
“幫我?”
他眼底似透著天真,裡面卻又帶缺乏人性的漠然無情:“不用了,我想我應該是找到了。”
崔姨心裡咯噔一下。
祁不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取下她臉上的面具,在他們沒反應過來前,靛青色衣衫晃動,到了阿宣身邊,用面具遮住他半張臉。
少年唇角弧度更深,笑聲溫和,似會普度眾生的菩薩,又似來奪人命的閻王:“找到你了。”
阿宣下意識動手防御,招式也暴露了他的身份。
被面具遮住半張臉的阿宣的神態、身形、所使招式簡直就跟河邊的男子一模一樣,賀歲安後退一步,怕阿宣會狗急跳牆。
上次他就差點殺了她。
眼看著他們就要繼續動手,崔姨走到他們中間:“住手!”
阿宣向來聽崔姨的話,她叫他住手,阿宣就住手了。但祁不砚不為所動,擲出的天蠶絲直接纏勒住了連躲都不躲的阿宣的脖頸。
賀歲安見識過阿宣的身手,以他的武功,是否能和祁不砚打成平手尚未可知,想逃是絕對能逃掉的,他不逃是因為崔姨?
天蠶絲緩緩地收攏,阿宣的脖頸多一道紅痕,滲出血。
崔姨大驚失色。
她道:“不要殺他!”
祁不砚遊刃有餘控住天蠶絲,附在天蠶絲上的蟲卵已經開始吸阿宣的血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是誰指使你來殺我們。”
他含笑的目光掃過崔姨:“是她,還是另有其人?”
崔姨深深地閉了下眼。
被天蠶絲勒住脖頸的阿宣逐漸喘不過氣,斷斷續續道:“是、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
旁聽著的賀歲安不相信。
崔姨心急如焚。
祁不砚“啊”了一聲:“是你一人所為?你為何要殺我們,難道那枚水玉玦的主人是你?”
阿宣仿佛認命道:“沒錯,是我,要殺要剐隨意,此事與崔姨無關,她發現後,還曾阻止過我殺你,是我一意孤行罷了。”
崔姨的指甲嵌入掌心。
她正欲開口。
祁不砚不緊不慢道:“那枚水玉玦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殺害落顏公主兄嫂的兇手,你會是麼?”
崔姨瞪大雙眼,她在長安住了十幾年,聽說過落顏公主的兄嫂,也知道他們是劉衍的好友,當年他們意外身亡,她還安慰過他。
劉衍很傷心。
那是崔姨第一次見他落淚。
知曉他們意外身亡的當晚,劉衍伏在她身前沉默痛哭著,崔姨手足無措,隻能陪伴在劉衍的身側,一聲又一聲地安慰他。
會為了友人之死而痛哭流涕的劉衍怎麼可能是殺他們的兇手。
崔姨在前幾天想起有瑕疵的水玉玦是劉衍的,很久以前見過他佩戴過一次,之後便沒再見過了,如今想來,應該是丟了。
劉衍會派人去殺帶水玉玦來拍賣行公開拍賣的祁不砚他們,崔姨也能想到是與水玉玦有關。
她最近在查原因,還沒查出來就聽到祁不砚這番話了。
崔姨不想相信。
她也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相。
崔姨不自覺地看向脖頸處變得血肉模糊的阿宣,阿宣躲避她看過來的視線,崔姨見他躲避自己的視線,如遭雷劈地踉跄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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