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算來,劉衍會在他們成婚後的第三日行動。
因為那一日是落顏公主遠嫁南涼國的日子,前後相隔的時間並不長,叫人不禁心生擔憂。
到那時,他們可是剛新婚不久,見血不太吉利。
蘇央這幾日是待在宮中的,今日特地出宮來參加賀歲安的大婚,還主動請纓要給她化新娘妝,蘇央也沒多少經驗的,全憑感覺。
賀歲安透過鏡子看糾結著如何裝扮自己的蘇央,笑了笑道:“蘇姐姐,您隨意來就行。”
蘇央頂著張沒什麼表情的臉道:“事關成婚,豈能隨意。”
她繼續琢磨戴銀飾。
賀歲安:“蘇姐姐……”
蘇央擺弄著跟尋常首飾戴法不同的銀飾,也不知祁不砚從哪裡弄來這種好看又奇怪的銀飾:“還沒到吉時,我能幫你戴好的。”
賀歲安指了一下戴反的銀項圈:“我想說的是你戴反了。”
她微頓:“抱歉。”
蘇央重新戴一遍。
賀歲安難得看見為人鎮靜的蘇央露出這一面,眼彎了下,笑容生動。蘇央瞧著鏡中愛笑的小新娘子,唇角不覺也跟著微動了動。
花了不少時間,蘇央總算幫賀歲安戴好銀飾了。
她道:“好了。”
“謝謝蘇姐姐。”賀歲安拿過擱在託盤上的蝴蝶團扇,轉了幾圈,紅色嫁衣袖擺微滑到手腕下,隱約可見戴在上方的蝴蝶銀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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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歲安戴的蝴蝶銀鏈自然不是祁不砚那種,是他親手做的。
她握著蝴蝶團扇起身。
距離迎親時辰越來越近了。
賀歲安頻繁看向門處,沒經歷過成婚的她不太能坐得住,又覺口渴,接連喝了兩杯水。蘇央等賀歲安喝完水,給她補唇上胭脂。
蘇央直來直去:“你這是想快點見到祁公子?”
“才不是呢。”賀歲安否認了,漸漸地,她腮幫旁的胭脂色深了點,卻又比胭脂色更自然。蘇央看在眼裡,也不問她了。
蘇央陪賀歲安等。
等了頃刻,蘇央想開窗看院子外的雪景,發現窗被封死了:“怎麼回事,這扇窗是壞了?”
她尷尬:“不是。”
還沒等賀歲安解釋,有敲門聲傳進來:“吉時已到。”是喜娘的聲音,喜娘和落顏公主派來的侍女候在房外,到時辰便要進來。
喜娘目光掃過賀歲安,被驚豔到,想她也送過不少新娘子,還是頭一見這般靈氣的,笑道:“吉時已到,請姑娘隨我來。”
賀歲安先放下蝴蝶團扇,拿一條紅色綢帶綁住眼睛。
蘇央驚疑。
“你為何要遮住眼?”
她找了個借口:“我看不得雪,眼睛會不舒服,遮住眼會好點,不然我怕成婚時出意外。”
蘇央信了:“那你多加小心,不知這場雪還要下多久。”
“我會的。”
賀歲安舉著團扇,被喜娘攙扶著往外走,蘇央緊跟其後,她們雙雙踩著紅布,直朝府門走。
沈見鶴和蘇央的兩個貼身侍衛是男子,不好進新娘子穿戴梳妝的房間,他們此時全在門口等著,遠遠的就看到她們過來了。
祁不砚也在。
他抬眸往裡看,目光落在手持團扇、眼遮紅綢、一襲嫁衣、戴有銀飾的賀歲安身上,她聽人提醒跨過門檻,被喜娘牽著走向他。
一步、兩步、三步,距離縮近,賀歲安走到了祁不砚面前。
賀歲安雖看不見,卻知道他如今就在自己身側,因為她隱隱聞到了屬於祁不砚的氣息,也仿佛能感受到他正在注視著她。
喜娘看了他們一眼,心中馬上蹦出一個詞:天作之合。
看著便賞心悅目。
她撩起花轎轎簾,示意祁不砚牽著賀歲安進轎。隻見少年伸手握住少女的手,兩隻手交疊,他輕喚了她一聲:“賀歲安。”
賀歲安被紅綢遮住的眼是睜著的,盡管看不見,她回握祁不砚的手,被他牽著進花轎裡。
待簾子落下,喜娘一甩帕子,喊道:“起轎!”
敲鑼打鼓聲也起。
一眾人扛著花轎,整整齊齊地踏過地上積雪往長街走。
長街人潮湧動,天冷也壓不住他們看熱鬧的心思,樂曲聲幾乎沒有斷過,坐在花轎裡的賀歲安雙手垂在膝蓋上,心跳聲被掩埋。
花轎遊街後不是回公主府,祁不砚早便找好了另一處宅院,他們成婚當晚會獨自住在此地。
不知過了多久,花轎停下。
轎夫壓低花轎。
簾子再次被掀開,外頭的光線照進來,賀歲安感受到溫熱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是祁不砚。
他們離開轎子,進入堂屋裡,喜娘走在前邊,領著人去行拜堂禮,即使他們的父母都不在,也不能省去這些禮節,還是要做的。
這裡並不冷清,還熱鬧。
院子裡座無虛席。
長安百姓皆可來參加他們的大婚,隻是坐滿人便不許進,進來的還必須得在亥時初離開。
蘇央幾人也跟過來了,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點感慨,不約而同坐在最前桌,能看到堂屋裡的賀歲安和祁不砚,二人正在行拜堂禮。
屋頂上,喬裝打扮返回長安的崔姨垂眸往下看。
不是她想看。
她這是替死去的祁舒看。
祁不砚好歹是祁舒之子,崔姨覺得祁舒可能想看看。忽然,她的視線停在賀歲安因要手持團扇而無意間露出來的右手腕。
賀歲安的右手腕有道時現時消的紅線,崔姨再看祁不砚的左手腕,同樣也有,這是鍾情蠱?
他對她種下了鍾情蠱?
崔姨擰眉。
下鍾情蠱之人與和被下蠱之人的手腕都會生出一道紅線,她也知道,不過苗疆蠱書上有關鍾情蠱的記載並不完整,隻有一部分。
她有緣看過另一部分。
另一部分提到過,假如被下蠱之人在蠱蟲入體前便對下蠱之人有意,鍾情蠱是無效的。
無論蠱有沒有效,下蠱之人的紅線顏色是始終固定的。
被下蠱之人則不同。
若蠱起效了,被下蠱之人會被鍾情蠱驅使著“愛”下蠱之人,紅線顏色會隨著“愛意”地增長,變得越來越深。
若蠱沒起效,被下蠱之人的紅線則會隨著本來的心意自主加深而變得淺,直至徹底消失,除非心意消散,才會逐步加深。
二者完全相反。
崔姨納悶。
祁不砚怎麼就給賀歲安下鍾情蠱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有關鍾情蠱的後半部分內容?
崔姨猶豫著要不要找個機會問問祁不砚此事,卻見阿宣往空中放信號了,隻能暫時離開。
院中。
鑼鼓喧天,歡聲雷動。
雪飄落間,隨著喜娘的一聲:“送入洞房。”拜堂禮成了。
賀歲安往後院去,祁不砚與她同行,由於她遮著眼,看不見,全程是被他牽著走的,喜娘滿臉笑意地將他們送到婚房再走。
婚房隻剩下他們,祁不砚關了貼雙喜紅紙的門,也關了窗。
賀歲安乖乖地坐在撒滿花生紅棗桂圓蓮子的床榻上,還端著團扇,她的臉小,舉起團扇就基本遮住了,隻露出微高的銀冠。
她似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很快,有腳步聲響起。
祁不砚彎下腰,令自己的高度跟坐著的賀歲安持平,再抬手繞到她後腦勺,解開綁住賀歲安雙眸的紅綢帶,她緩緩地睜眼。
團扇隔在他們中間,逐漸適應房內光線的賀歲安還是沒能看到祁不砚,她也沒動,直到他握住她持著團扇的手,再向一側傾斜。
團扇落下的瞬間,四目相對。
賀歲安抬眼,看清了他。
祁不砚今日跟她穿了樣式差不多的婚服,紅色顯白,也有蝴蝶刺繡,玉質蹀躞帶還掛著銀飾跟骨笛,靛青色的穗子落在側腰。
夾有細辮子的長發散落在他肩後,有幾縷落到清瘦的胸膛前,發尾的銀飾跟賀歲安發間的銀飾極為相似,乍看一模一樣。
喜燭在桌上燃燒著。
紅光照著整個房間,他們的臉似也打上一層淡淡粉色。
賀歲安扶了扶發頂的銀冠,流蘇晃撞,響個不停,她拉他的手:“有點沉,幫我取下來。”
祁不砚取下銀冠。
她又捂住扁平的肚子,一臉我也不想的表情道:“餓了。”
婚房原先是備有糕點、茶水的,就擺在桌子上,但都換下去了,變成一桌子菜,在他們在堂屋行拜堂禮時送上來的,還熱乎著。
他們過去坐下。
賀歲安撩起嫁衣的袖子,拿一隻燒雞腿吃,燒雞呈現金黃色,色澤誘人,香氣四溢,一口咬下去,皮脆肉嫩,肥而不膩。
祁不砚不餓,他單手撐著臉,看賀歲安吃東西。
她拿另一隻燒雞腿給他。
“你吃不吃。”
“不吃。”祁不砚倒了杯茶,抬手間,蝴蝶銀鏈敲過腕骨,隨意地坐在椅子上,緋色的婚服越發顯得腰薄腿長,“你吃便好。”
賀歲安放開吃,吃多肉了,喝口清湯解膩,又繼續吃,嘴巴就沒停過,她快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恨不得一頓吃三頓回來。
等賀歲安填飽肚子,房間的蠟燭都燒掉一半了。
祁不砚遞茶水給她。
賀歲安就著他端茶的手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杯,嘴裡的油香頓時變成了清新的茶香,吃飽喝足後,她整個人充滿精神氣。
後知後覺地記起他們目前還沒喝合卺酒,可祁不砚一杯倒,能喝合卺酒麼?賀歲安有點擔心。
要不算了?
不喝也沒事的吧。
她正想著這件事,祁不砚倒好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給她:“成婚當晚好像要喝合卺酒。”
賀歲安遲疑地接下來:“但你不是喝不了酒?”
“我提前吃了解酒藥。”
“啊?哦。”賀歲安倒是不知祁不砚提前吃了解酒藥。
祁不砚喝掉銀杯裡的酒水,然後看著她,賀歲安也仰頭喝下這一杯合卺酒,撩起的袖擺還沒放下去,手腕的紅線暴露在空氣中。
他視線從賀歲安的臉移到她的手腕,紅線的顏色很淺很淺。
祁不砚輕怔。
為何,為何會如此。
他都對賀歲安用了鍾情蠱,她對他的愛還是微乎其微,是不是說明賀歲安很難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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