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嘲,“我就是不想再這麽在意一個人了,真的太累了。”
平心而論,齊晟這些年沒薄待過她。
她的手段和能力是他教的,身家和地位是他給的,她搞垮了何家還能全身而退,她不是不清楚因為誰。
隻是人心大概是最難滿足的東西,明明最開始,她想要的隻是他的權勢,大仇得報時就該收手了。可在一次次親近相處中,她開始貪戀那點溫情,自己剖白心事的同時,開始妄想他的回應。
可她很難再向前一步了。
煊赫的家世讓齊晟一路順風順水到今天,從來都是別人賠著笑臉捧著他,他又是個有手段的主兒,手攬生殺大權慣了,自然不會主動遷就別人。
她在作繭自縛,她一步一步將自己囿於牢籠,因為愛他變得不像自己。
不如到此為止。
周子衿知道自己沒辦法插手兩人的事兒,就是擔心她的狀態,沉默了很久,微嘆道,“姒姒,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但你千萬別——”
“我知道,我沒什麽事兒,”沈姒笑笑,“落地後我給你打電話。”
車子已經停在了機場附近。
疏闊的天色已陰雲沉沉,朝來寒雨晚來風,機場附近的人潮瞬間就被沖散了,所有人著急找地方避雨,從喧鬧嘈雜到冷清,就在那麽短短的半分鐘裏。
秋初的第一場雨,讓她趕上了。
南城相遇那一晚,齊晟帶她回家,也下了這樣一場雨。下車時,她遲疑要不要跟上他,他撐過傘,一把攬過她的肩膀,擁著她走過雨幕。
人生當真荒誕如戲,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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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姒手中的黑傘一轉,撐開傘骨的聲音清脆,她走進雨幕裏。
沈姒訂了張最快出國的機票,目的地是奧地利的哈爾施塔特鎮。離開學還有十天左右,她可以挨著幾個國家轉一轉,倒沒在隱藏行程上下功夫。
她十分了解齊晟,他如果想查一件事,誰也瞞不住,沒必要做無用功。
沈姒就是沒想到周子衿跟著來了。
秋日的哈爾施塔特鎮層林盡染,兩人漫遊冰洞的時候,小船搖曳,沈姒安安靜靜地削蘋果,聽周子衿戲精上身嘀嘀叭叭地開始了一番演講。
“我就是不放心你嘛,工作在我們姒姒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周子衿摸了摸自己的小心髒,真情實感地為自己感動,“有沒有被我的姐妹情打動到?”
“不放心什麽?”沈姒纖眉一挑,水果刀在手心一轉,尖銳的鋒刃抵在了自己脖頸處,“怕我想不開?”
周子衿被她嚇了一跳,差點從船上翻下去,“你別沖動。”
“你想什麽呢?”沈姒輕笑了聲,“我又不傻,怎麽會往自己身上劃?”
她半垂著視線,指尖貼著鈍刃一寸寸摩-挲而過,眼尾漸濃的顏色十分妖冶,“我隻會一刀一刀往別人身上刮。”
周子衿看著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沈姒對她的心思門清兒,“是不是想問,他有沒有聯系我?沒有。”
她想了下,眨了眨眼,“不過我也把他拉黑了,真到此結束了。”
周子衿最怕她難過,安慰道,“他找不到你肯定會著急的,就算打不通電話,也能直接過來吧。”
“他不會的。”沈姒輕笑出聲。
齊晟絕不會追過來的。
就像養了一隻寵物。
平時它討主人歡心,主人好吃好喝地供著,如果哪天它反撓了主人一下,或者忽然鬧脾氣,主人也許會順順它的毛,但不會再付出更多耐心了。
誰會在意一隻寵物的死活?
他那麽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為她低頭,又怎麽可能放下身段解釋,大老遠兒趕過來哄她開心?
三年來她跟他鬧過的脾氣著實不少,也不是沒離家出走過。他有耐心的時候還會哄哄她,不過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她一個人折騰夠了,先讓步。
他這次也一定覺得她在耍脾氣,冷上兩天,沒勁兒了就自己乖乖回來了。
一切也正如沈姒料想的差不多。
齊晟這幾天一直處在低氣壓狀態,渾身就帶著一股勁兒,殺伐氣濃重,看著挺不耐煩,隨時要爆發一樣。他什麽都處理完了,就是沒主動聯系她。
——“沈小姐突然不見了。”
這話一傳到他耳邊,他就知道這事兒有貓膩,離京返滬前就讓人著手查了。
藍核的秘書團隊業務能力驚人,在各個方面,尤其是總助,調了全部監控,挨著排查完,拿捏了幾條把柄,在齊晟下飛機前就把事兒掰扯清楚了。
“您回來之前,有兩個人議論了幾句您和陶小姐的婚事,被沈小姐聽到了,”總助緊繃著一根弦,觀察著他的臉色,繼續道,“沈小姐恐怕是誤會了。”
“我還沒訂婚。”齊晟很不耐煩,咬字清晰地蹦出一句,“那兩個嘴碎的是誰?”
“方盛集團的小於總帶來的人,他一直想找個機會,讓沈小姐牽橋搭線,”總助簡單地說明了下,“就是帶來的女伴不懂事,跟同伴酸了幾句。”
齊晟掀了掀眼皮,眸色漆黑、冰冷,“他們好過,你的日子就不用好過了。”
“是,我這就去處理。”總助一瞬間領會齊晟的意思。
其實他被遷怒得有點冤,但以他的經驗來看,如果不想辦法把沈姒哄回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老板都這個狀態,那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了。
所以他一改公事公辦的態度,殷勤出主意,“可是沈小姐不知道,她肯定很難過很委屈,您要不要跟她解釋一下?”
齊晟沒有說話,眉眼間攢動著的都是濃濃的戾氣,陰刻到骨子裏。
這幾天處在多事之秋,除了沈姒的事兒,他那幾個叔伯最近沒少折騰,齊家沒有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物,燕京那邊又出了點事兒,不痛快的都堆一塊了。
他的脾氣快到頭了。
良久,總助在他面前站得發麻,有點摸不透他什麽意思了。他遲疑自己該不該走時,才聽到齊晟開口。
“這些年我對她不好嗎?”
齊晟忽然問了句,低啞的嗓音微冷帶沉,帶著點倦怠感。
“當然不是。”總助怎麽敢順著他的話胡說八道,想都沒想直接否認。
“很好,”齊晟語氣沉冷而平淡地評價了句,“那就是她沒良心。”
這他媽就是道送命題,還突然變成了“選擇送命題”。
哪有下屬給老板提意見的?就是老板娘也不能隨便給他議論啊。
總助眼觀鼻鼻觀心,識趣地轉移了話茬,“女孩子都是很嬌貴的,平時很容易沒有安全感,都得哄的。沈小姐可能就是想你哄哄她,不一定是真生氣。”
齊晟沒搭腔,五官冷峻又淩厲,眉睫如漆,目光陰沉如刀割,又冷又利。他拇指一下一下撥動著腕間的佛珠,緩慢摩-挲過上面的梵文紋路。
隔了兩分鐘,他還是聽了建議發消息,不過就打了幾個字:
[回來吧,我可以跟你解釋。]
求和的意思藏在他慣有的冷漠裏。
總助在旁邊偷瞟了一眼,想幫老板修改的心蠢蠢欲動,他心說“這他媽也不叫服軟示弱,更不像哄小姑娘啊,這強硬的語氣跟下達命令沒什麽區別啊”。
但他沒敢。
總助已經在心裏腦補了“老板被老板娘拒絕的一千種可能性”,然而齊晟的消息壓根沒發出去,一個醒目的紅色感嘆號後,緊跟著一句刺眼的:
[您還不是他(她)的好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
沈姒把他刪了。
齊晟微蹙了下眉,眼底的情緒很重,冷著臉繼續試了試短信、電話、其他聊天工具甚至支付工具等十餘個軟件。
無一例外,全被沈姒拉黑了。
她到底在鬧什麽?
他不是沒訂婚嗎?
一聲不吭就走,通訊工具不是刪除就是拉黑,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嘭——”
手機以一種慘烈姿態砸上牆壁,四分五裂。很明顯齊晟脾氣也上來了,眸色裏透著陰冷的戾氣,淡淡的,卻格外洶湧。他的語氣毫無溫度:
“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沈姒突然不辭而別,跟齊晟分手的事兒很快在圈裏裏傳開了。
主要是這一對兒的行事作風和相處模式太引人注目了:平時一會兒郎情妾意像剛共赴過雲雨,一會兒互相算計像相愛相殺的宿敵。他倆怎麽看都像上一秒極盡歡情“要”對方的命,下一秒也能手起刀落“要”對方的命,方式不一樣罷了。
反正三年前所有人都不看好,結果齊晟就是不膩,三年後終於分了,但怎麽看都像齊晟被甩了。
這畢竟是衙內裏的衙內,祖宗裏的祖宗,壞起來六親不認,手段陰狠得出了名,讓燕京一衆二世祖都繞著走的主兒,居然在一個女人身上翻船了。
誰聽到了不說一句真稀奇。
他那一票哥們就沒見過有人能給他添堵,可算逮到了好戲看,當然興致勃勃個沒完。但大多不敢開他玩笑,一聽到他動靜,就消停下來了。
兩天的功夫,這話題快聊爛了,也就剛從南城趕回來的趙東陽一臉懵。
“分了?”趙東陽愣了幾秒,難以置信地罵了句,“我操,怎麽能分了呢!”
“陽子,我怎麽看你比三哥還激動?”有人打趣兒道。
“廢話,我他媽能不激動嗎?”趙東陽一肚子苦水急著往外倒,“就因為我在墓地逗了沈姒幾句,三哥把我發配到華南那個破公司大半個月啊,老子吃苦受罪都是因為這個紅顏禍水!她人走了,我不是白倒黴了嗎?”
趙東陽想想還是覺得晦氣,罵罵咧咧地自問自答,“知道古代五大禍國妖妃是誰嗎?妺喜,妲己,褒姒,西施。”
“這是四大。”旁邊有人笑著戲謔了句,“你丫還會不會數數?”
“還有沈姒。”趙東陽咬牙切齒。
“那你可以找地方慶祝慶祝,這妞兒路數太野了,平時鬧鬧脾氣也就算了,偏挑這時候。”有人嘖了聲,“三哥恐怕沒心思哄她了,我看真要掰了。”
“拉倒吧,以我的經驗來看——”趙東陽不信,正要跟他們說道說道,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利落地改了口,“以我的經驗來看,這家店就沒幾個能吃的菜。”
話音一落,包廂的門被推開,齊晟進來後包廂瞬間就靜了。
最近還真沒人敢觸他的黴頭。
齊晟平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脾性,性子本就陰冷、狠厲,離經叛道,喜怒無常,所以還真沒人能看出來,沈姒走了之後,他有沒有什麽反常。
一整場的氛圍都有些微妙。
回去的路上,總助像早就鍛煉出滾刀肉的本事似的,跟他彙報沈姒的行程。
雖然上次齊晟說“她愛去哪兒去哪兒”,但是總助和秘書團卻不敢當真,生怕待久了說錯話,疾風驟雨就會殃及自己。所以從沈姒離開開始,她全部的行程和照片每天都會被送過來。
“8.17鋼琴演奏會、冰川漫步、酒莊摘葡萄釀酒、篝火晚會
8.18畫展、沖浪、海釣、古堡探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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