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下雨,做了三百多個餅。尋常一個時辰就能收攤的,今日到點兒才賣一半。還剩一半,自然不能拿回去,這東西天熱以後就不能放。本就在家裡存了兩日,東西再放一日就要餿。不過也多虧了周憬琛一張好臉,鎮上的婦人還是喜歡來西施攤買餅。
兩人折騰到快午時,三百四十個蘿卜餅可算是賣完了。
那賣韭菜盒子的老漢早早收攤。他頭一回來,做的不多。賣一早上就走。倒是那對中年夫婦跟葉嘉硬耗,不曉得他們到底做了多少餅,西施攤這邊收攤了他們還在做。
葉嘉趁著拎羊奶的功夫,順勢去瞥了一眼。
這夫妻倆不會做,弄的餅就是那等蘿卜絲兒裹粉漿的家常煎餅。因著鍋不好,粉許是雜糧粉,煎出來色澤不好看。但他們賣的便宜,一個餅才三文錢。瞧著大小跟葉嘉的煎餅差不多大,就是沒她的厚實。有那吃不起貴的,就來他們攤子上買。
心裡約莫有了底,葉嘉拎著羊奶剛準備。老遠瞧見一個人過來。
巧了,熟人。張春芬抱著個缽過來,看樣子是來送飯的。葉嘉扭頭看了眼那攤子,想起來這黑臉的漢子不是那日挑蘿卜來瓦市賣的張家兄弟麽?這一看就明白了。
張春芬顯然沒看到葉嘉,過來把飯送到了扭身就想跑。被那個黑壯的婦人給一把拽住。
那婦人大嗓門,說話辛辣的很。當著大街上劈頭蓋臉就罵張春芬賤皮子:“你個又懶又饞的死丫頭!叫你幹點事就知道跑!送個飯能送到天黑!沒看到我跟你兄弟忙了一大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你不曉得搭把手,又要跑哪裡勾三搭四?”
“我勾搭誰了你就瞎說,盡壞我名聲,我若嫁不出去都是怪你!”
那婦人一張口就是壞人名聲,張春芬氣得臉都紅了。
奈何那婦人不吃她這套,話說的更難聽:“不勾搭人你能有這好衣裳?沒男人給你錢你天天穿得花枝招展?背著老娘哄你這傻子兄弟掏錢給你買脂粉。老娘不打你都是心好!瞧你日日塗的這鬼樣子,知道的知你是個姑娘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窯子裡出來的雞!”
吵吵嚷嚷的,看得人都圍上來指指點點,張春芬心裡羞得慌,坐在地上就捂臉哭。
葉嘉是聽說過張春芬跟她嫂子不對付,這般親眼看見還是第一回 。沒想到張春芬也有克星,張家那嫂子罵她是一句話一個準。怪不得當初葉張氏把人弄到葉家去,張春芬在她嫂子手裡就討不到好。葉嘉沒心情聽人家家事,拎著羊奶回了自家攤位。
周憬琛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妥當。正跟孫老漢站在瓦市外頭等著她。
遠遠地看到葉嘉過來,他便慢慢過來替她拎了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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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過去,他的腿也好的差不多。如今走路不需要拄拐,隻走得慢些就好。他一面走一面低頭打量葉嘉的神情。本想勸說一二,見她眉目舒朗,不似有事的模樣便就放了心。
“嘗嘗麼?”周憬琛跟上葉嘉舉起一個油紙包。
葉嘉本在琢磨事兒,抬眸一看,油紙包裡包著兩種餅。
不知他什麼時候去買的,不聲不響的突然拿出來倒是叫葉嘉驚訝。見她眨了眨眼睛,男人微微地彎起了眼角。粗劣的布料都擋不住他周身清貴出塵的氣質,他勾下腰與葉嘉平視:“這個炸的味道還算可以,煎得這個難以下咽。”
說完,撕了一小塊塞嘴裡,剩下的遞給葉嘉。
葉嘉嘗了嘗,炸的蘿卜餅用的面粉,裡頭蘿卜就是單純的蘿卜味兒。調味不算好,但裡頭有點湯汁,滾燙的吃在嘴裡還挺不錯。另一個煎得就不行了,熱的時候嘗就澀嘴,冷了更硬。
“三文錢都貴了。”男人嗓音清清淡淡,叫人聽著心都靜下來。
葉嘉抬頭看他,四目相對,葉嘉率先移開了視線。
牛車送到周家門口都午時了。
今日賣的多,餘氏早做好準備回來的晚。但沒想到會這麼晚,她帶著蕤姐兒在家裡等了許久不見兩人回來,幾次去村口張望也不見人影,都要以為兩人在鎮上出了什麼事。差點就去鎮上找人。這會兒看兩人回來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張口便問情況。
葉嘉也沒瞞她,就將鎮上多了兩家餅攤的事兒給說了。
餘氏聞言臉色一變,頓時就有些慌。這般也不怪餘氏沉不住氣,她是怕了。周家好不容易有一門糊口的生意,怎麼才賺兩個半月的錢就有人來搶。流放三年,餘氏已不是早前目下無塵不懂庶務的景王妃了。在西北這荒地兒,是條龍都得盤著。
任你能讀會寫,再擅揣度人心,吃不飽飯還是照樣得餓死。
此時一聽生意被人搶了就急,她一急就紅臉:“這可如何是好?怎地這些人就曉得跟風,別人家做餅,他們也做餅,沒個別的生意經麼?”
“莫慌,娘,這不是什麼大事兒。”
說實在的,吃了兩個月的獨食忽然被瓜分,是個人心裡都不平衡。但做生意這事兒吧,沒那本事搞壟斷就不能太霸道。自家要吃飯,別人家也想分點湯喝。尤其這苦地方家家都苦。
再說,生意好壞看本事,沒得你擺攤就不準別人擺。
葉嘉將兩家餅攤的情況看過以後這一顆心就定下來。一來她的餅味道好用料足,還是白面的。二來東西不管好壞總有個新鮮期。新鮮期一過才見分曉。好的東西自然還是好,差的不必別人耍手段,自己就會做不下去。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一日兩日的根本看不出個什麼。
“東西是好是壞,吃的人心裡清楚。”葉嘉安撫道,“咱家的餅味道確實好。再說,本來蘿卜餅也不能做一輩子。等市面上蘿卜吃完,趕明兒還得換花樣。”
這倒是。這陣子市面上都買不著蘿卜了。再要有,還得入冬。
原這些蘿卜就是買別人地窖裡剩的,存了一個冬天的東西品質本就不好。當初選蘿卜餡兒餅就是圖蘿卜便宜,等蘿卜下市,這生意不停也得停。
葉嘉想著,又去後院看了那幾塊地。
前幾日下雨,倒是沒想到周憬琛已經把這塊空地給收拾出來。她給他的那些種子也種下去了。今兒太陽好,好些長得快的都冒了點綠。
餘氏跟出來看她盯著這一片地不知在琢磨什麼,扭頭就去看兒子。
周憬琛搖了搖頭:“嘉娘有章程。”
葉嘉那會兒拿給周憬琛的三包小菜籽,一包白菘一包蘿卜一包洗腸草(韭菜)。蘿卜是入秋後種的,白菘和洗腸草倒是能種。天氣一暖和便長得飛快。如今冒綠正是洗腸草,上輩子老說割韭菜一茬接一茬,其實就是形容韭菜長得快。
繞著那塊地轉悠了好久,她拍拍屁股站起來:“娘,今兒中午吃頓好的吧。”
餘氏看她看了一圈臉上又含了笑,七上八下的心就這麼定下來。還別說,到了西北這地兒,親兒子說再多都沒有葉嘉一句話能叫她心定。心知兒媳這定是又有了主意,她面上才松弛下來:“娘手藝不成,隻煮了飯。嘉娘是要做什麼新鮮吃食麼?”
葉嘉點點頭:“買了點羊肉,今兒中午吃羊肉臊子面。”
羊肉面餘氏知曉,羊肉臊子面倒是沒聽過。不過葉嘉做什麼,他們吃什麼便是。餘氏拉著想往葉嘉身邊湊的蕤姐兒,跟著一塊回了後廚。
周憬琛在院子外面不知幹什麼,說了聲有事出去一趟便拄著拐出門。
葉嘉有些稀奇,看向餘氏。餘氏又哪裡曉得?
兩人面面相覷都沒管,畢竟周憬琛一個成年男子,出個門還需要人看著。葉嘉這邊將羊肉處理幹淨就開始炒臊子。餘氏如今燒火也是熟練,就在後頭給葉嘉燒火。沒一會兒,那噴香的臊子味道飄出來,別說蕤姐兒饞,就是餘氏都從灶臺後頭鑽出來。站在鍋旁邊眼巴巴地看。
“明兒再賣一早上,就不做蘿卜餅了。”葉嘉一面炒一面跟餘氏說,“一會兒娘去村子裡問問,看誰家有雞蛋勻出來,咱們多囤一點放家。”
蕤姐兒眨巴著大眼睛仰著腦袋看葉嘉,葉嘉沒忍住,盛了一勺臊子給她先嘗嘗味兒。
餘氏看得眼熱,但她一個祖母輩兒的人就算葉嘉給她盛她也不好意思吃。就站在一旁問葉嘉要雞蛋做什麼。這年頭雞蛋不便宜,一文錢一個。
“自然是做新生意。”葉嘉笑笑,蘿卜餅好做,就不知道這韭菜雞蛋餅好不好賣。
她心裡琢磨著這事兒,正好臊子炒好,面也揉好了。葉嘉這邊做的是刀切面,她本想學後世的拉面。但奈何臂力不夠,隻能搞刀切一切。正好這邊面做好,周憬琛拄著拐從屋外頭回來。不曉得他出去做什麼,回來時的神情有些深沉。
葉嘉靜靜地看著他,他目光掃過來。隻消片刻,便又變回清淡的溫潤模樣。
羊肉臊子面大獲好評,就連周憬琛這等不顯山不顯水的性子都誇了一句做得好。
餘氏吃著吃著異想天開,問能不能去街上做這個面。她才一開口就被葉嘉否決了。這東西做起來多費功夫。羊肉又是什麼價?這個料自家吃還行,做這個生意,鎮上幾個人能吃得起?怕是賠的褲子都沒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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