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說,幾個哭的孩子當即閉了嘴。
葉旺山拿起筆,坐下就開始寫信。見他來真的,葉張氏嚇得要命,撲過來想搶。可就算她力氣大也爭不過男人,葉旺山真發了狠她也橫不起來。事到如今,休棄這事兒是無論如何都收不了手的。新女婿就在,兒孫們也都看著。葉旺山還是要臉的!
無論葉張氏如何掙扎,葉青江也是發了狠把葉張氏扭送去張家。
葉張氏哭天喊地的直說曉得錯了,葉青江也不搭理。一家子哭天喊地的鬧得鄰裡都來看。葉嘉沒辦法,隻能又回屋去。剛進去就看到周憬琛把藥交到了葉四妹的手上。
葉四妹是第一回 見三姐夫,悶著頭眼睛都不敢抬,拿了藥就小跑去小廚房煎。
周憬琛不知跟葉旺山說了什麼,葉旺山的臉色好看了許多。葉嘉進來的時候他還分神與葉嘉點了下頭。葉嘉本沒弄明白他什麼意思,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叫三姐。
聲音很輕,她一扭頭,西側的小屋窗子被推開,一個消瘦的少年趴在窗邊。那少年看樣子十五六,瘦得非常厲害。他盯著葉嘉看了許久,問葉嘉要不要進去坐坐。
葉嘉不大認得人,不曉得這是侄子還是弟弟,疑惑地進了屋。
屋裡黑洞洞的,隻有一扇窗的光照進來。一掀開簾子就一股子刺鼻的藥味兒。床就擺在窗邊,這少年是坐著的。葉嘉揚起眉,斷腿的,不是旁人,應該就是葉青河了。她原以為葉青河癱了是傷了脊椎,在床上連坐都坐不起那種。結果看一眼好像隻是斷了腿。
家裡人照顧得用心,他屋裡還算幹淨:“姐,坐。”
葉嘉沒開口,在他床邊坐下來。
事實上,這段時日家裡發生的事葉青河全看在眼裡,人是越發的暴躁。說起來,許是從小被慣著的緣故,葉青河就是葉家除了葉嘉以外性子最差的一個。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兇。大了一點,脾氣收斂了,兇性卻沒少還總想往外跑。若非半年前從山上摔下來弄成這幅樣子,這家裡,就他能鎮住葉張氏。
可自打他癱了,葉張氏就抖起來。他發怒也有心無力,畢竟癱子也打不到葉張氏投上去。
此時葉青河說著話,兩隻眼睛裡全是恨色。再恨也無法子想,屋子出不得,床都下不得。二哥性子綿軟指望不上,家裡就眼瞅著一團糟。
喚葉嘉進來其實也沒有別的話說,就是想喊。他們姐弟倆性子不和,幼年時就是針尖對麥芒。知道爹娘賣姐姐給他治病的事兒。心裡有愧,他巴巴地看著葉嘉問她在周家過的如何。
能如何?就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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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也不說話,目光淡淡地落在他兩條腿上。
天氣漸漸熱了以後,床上的被褥很單薄。不必蓋,這般都不冷。葉嘉目光輕輕一掃,眼睛倏地一愣。葉青河那兩條腿的彎曲度似乎不是很正,不是專業人士都看得出問題。葉青河發現葉嘉在看他的腿,臉一下白了,抓起被子就往腿上蓋。
葉嘉也發現了他的窘迫,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姐弟二人往日在家就不合,如今更是無話可說。葉青河看態度格外冷漠的三姐也拿不出往日的脾氣。含含糊糊地地說了些話,總之概括就是一句,他對不住葉嘉。
葉嘉聽了會兒點點頭,到底沒忍住走過去。趁葉青河沒注意時捏了捏他的腿骨,這一碰就立即確定葉青河的骨頭接歪了。怪不得站不起來。她其實不想多管闲事,但若腿骨頭是完整的,狠下心打斷了重接興許還能好。
在他屋裡坐了會兒就出去了。剛出屋,撞見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碰到葉嘉也不說話,扭頭就跑。雖說葉嘉不認得,但那方臉一看就跟葉張氏一個模子刻出來。被瞪了也沒在意,剛才出頭讓葉旺山休她親娘,這小姑娘在一旁聽著呢。
也沒管她,葉嘉又回東屋去看葉蘇氏。
屋裡這會兒多了個人,是葉嘉沒見過的二嫂子。
二嫂子是個木訥性子,許是常年在田地裡幹活,人瞧著也老的厲害。跟葉蘇氏站在一塊,指不定誰看著更老相。此時不知才從哪裡回來,腿上身上還沾著泥點子。她瞧見葉嘉就站起來喊了一聲,葉嘉點點頭,走過去發現葉蘇氏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
葉蘇氏瞧見葉嘉,話還沒說就先哭起來。人瘦成一小把,哭得一聳一聳的瞧著都叫人心酸。
這一家子愁雲慘淡的,看得都叫人心煩。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哭能頂什麼用?葉嘉不是個嘰歪的性子,問了幾句就閉口不言。
葉蘇氏哭了半天不見三女兒張口,到後來也哭不下去。
正好葉四妹端著藥過來,先叫葉蘇氏喝了藥。一群人就從屋子裡出來。人在院子裡站著也不好,葉二嫂就招呼人自己屋裡說話。
葉嘉跟著一塊去,問後頭的事情她們要怎麼處理。今兒不管後頭葉老大能不能回信處置葉張氏,周憬琛都已經先掏了銀子把這藥錢給墊了。葉嘉不曉得他打哪兒弄來的錢,墊了也不能再要回來。但後面的事情得有個章程,葉嘉就問葉四妹怎麼想的。
葉四妹自打被人強了這一天一夜都沒睡,撐到現在沒哭,都是顧忌著母親體弱。
姐姐這一張口,她眼淚啪啪滴往下掉:“姐,我這樣子也絕了嫁人的心思……”
這些年,葉家的家務活兒就是葉四妹帶著葉五妹在幹,大嫂子葉張氏是不會搭把手的。葉四妹抬起通紅的眼睛,“你家有活兒做麼?我去給你打下手,你管我一口飯。”
“別的呢?”
葉四妹神情似乎有些掙扎。許久,她恨聲道:“我想把大嫂和她那個妹妹告上官府!”
第20章
把大嫂告去官府這個不實際,倒不是說不能,名義上是能的。但葉嘉如今清楚,李北鎮這邊實際是被駐地營捏在手裡。官衙那邊沒得好處拿不著還得管這些事兒,估計他們把案情呈上去也沒人管。再說,折騰一出找到縣衙打點要多少錢,葉家又舍不舍得這個臉讓葉四妹去告。
葉嘉把話點明,葉四妹約莫也清楚親爹的脾性,外嫁的女兒哪有孫子重要?捂著臉趴在床上哭起來。
“告是能告的,但極有可能達不到你想要的後果。這件事上,大哥比官府管用。”葉嘉不曉得葉青山是個什麼脾性,但能為兄弟擋事兒的人應該比葉旺山強。如今葉蘇氏已經瞧過大夫了,如今首要之事是葉四妹的婚事,“媛娘,那於家村的後生,你是怎麼想的?”
葉嘉本身是現代人,沒什麼破了身子就得跟誰的想法。但她的想法是她的想法,這件事的當事人是葉四妹。若葉四妹對那個男的深惡痛絕,不管葉旺山怎麼做,她會盡量從中斡旋,避免四妹跟那個男的再有瓜葛。若葉四妹有個別的什麼想法,那就還得以她的心意為主。
提到那個後生,葉四妹哭聲一滯。臉還藏在身下,但那頭發縫隙裡的耳尖紅的滴血。
葉嘉見狀那還有不明白的?
她嘆了口氣,重話也不能多說,隻提醒她一句:“自打你們出事至今也有兩日,若是懂點道理的應該早早帶了媒人上門才是,可這兩日他都不見蹤影。我方才去到於家村找了一遭,屋子都是空的。他心裡作何想法,怕是不能如你所願……媛娘,你,還是再看看吧。”
這一番話說的她臉霎時間白了。葉四妹嗚咽一聲,倒是哭得人難受了。
從屋裡出來,堂屋裡已經是一片翁婿和樂之景。
周憬琛若想哄誰輕而易舉。看葉旺山那恨不得拿他當親兒子的模樣真叫人稀奇。原本來這一趟就是看葉蘇氏。如今大夫看過了藥也抓了,後頭的事還得等幾日才有定論,葉嘉就想走。
按道理說,新女婿上門是應該要留飯的。但葉家這邊一團亂呢,沒人招呼。
葉旺山卻不允許他們走。新女婿上門不留飯,他葉家成什麼人了?
葉旺山最是好臉的,今兒葉家鬧成這樣村子裡都看著。他怎麼著也得挽回點臉皮,於是連忙把二媳婦給喊出來。叫她那點錢去鎮上屠戶家裡割一刀肉。
“不必勞煩了。”葉嘉看二嫂子那窘迫的樣子,剛想說話。
葉四妹抹著眼淚出來,“爹,三姐買了有。”
他們來時不僅割了二斤肉還買了雞鴨,還加一包點心。東西方才交給葉四妹了。葉四妹順手把東西拎去葉蘇氏躺的那屋。正好此時說到這個,葉四妹聽見動靜就把東西提出來。
葉旺山一聽就立即瞥新女婿的臉色。按理說,新女婿上門帶東西是人家的禮數。他們卻不能不備好東西招待,直接拿女兒女婿送的東西招待人。不合禮數。不過新女婿面上笑容淺淺的,倒是沒像瞧不上葉家這般行事的樣子。
“這個點,屠戶也該收攤了。”周憬琛通情達理道,“都是一家人,便不必顧念那些虛禮。”
這話葉旺山聽著舒服,笑著連連點了頭。扭頭讓葉四妹拎著東西去做飯。
原先以為三女兒那般倉促地嫁出去定然沒尋到好人家,葉旺山總歸是愧疚的。村裡村外的傳言傳的那般難聽,葉旺山走到哪兒都仿佛聽人說,好些時日抬不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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