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跟餘氏窩在裡頭的角落,出來四肢都是麻的。到了家,發現家裡還是被翻了。昨兒那幫人四處跑,好幾個順著東邊下到了王家村這邊。人少,怪不得昨兒在後山那般謹慎。
悶悶地吐出一口氣,葉嘉跟餘氏開始清點財產損失。
家裡被褥衣裳扔了一地,餘氏自己存的那點私房被摸走了。後廚的櫃子裡一帶雜糧米沒了,放在水桶裡的一條肉也沒了。後院那三塊地的韭菜沒事,院子裡雞籠空了,但裡頭的四隻雞和蕤姐兒養的那兩頭羊被王老太一並鎖在她家的地窖裡。除此之外,沒什麼太大的損失。
“得虧我把錢箱子抱走了。”葉嘉特別的慶幸,她的行為雖然有點愛錢如命的意思,但她要是沒帶走錢箱,放家裡絕對被人摸走,“不然咱一家又要喝西北風了。”
餘氏也特別慶幸,心裡還有點後怕:“這要是程家那幫鏢師不在,咱們怕是就沒這麼走運。”
她一提,葉嘉的心也沉甸甸的:“不管如何,這回咱也算是有驚無險。”
餘氏眉眼裡染上了輕愁,擰著眉頭,憂心忡忡的樣子。
葉嘉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情,就是那種朝不保夕的危機感。葉嘉原本還想拖一段時日的。此時看著自家挨不了幾腳就會倒的籬笆院牆,忽然就下定了決心:“娘,咱家的生意暫時先停一停,就趁著這個功夫商議一件事兒吧。”
餘氏昨夜一夜沒睡,家中亂成這般也睡不了,就點點頭跟葉嘉去了外間。
葉嘉沉吟了片刻,開口一句話就把餘氏給嚇住,“我有個提議,咱一家人搬到東鄉鎮去吧。”
第33章
古時候人重本,講究一個落葉歸根的情懷,多數人都有‘窮不搬家,富不遷墳’的固有思維。哪怕餘氏在王家村才生活三年,葉嘉這一提出要舉家搬遷,餘氏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排斥。這個時代背景下的人總覺得在一個地方落腳就要在此地生根。跟葉嘉這等習慣了滿世界飛的人不同。
不過餘氏也明白葉嘉的顧慮,王家村的地理位置確實不好。離駐地有一日來回的距離。且西邊一有事,李北鎮下屬村落首當其衝。
不過提到搬遷,葉嘉倒是想起一樁事。流放之人能隨意搬離麼?
她心裡想著,嘴上就把這話給問出來。這是事兒問旁人或許問不出個所以然,但餘氏卻是知曉的。
事實上,大多數流放之人按照罪名輕重會有不同的處置。罪名越重的流放地域越遠,且被流放之地的環境條件、經濟條件、生存條件就越差。等到了流放之地,這群犯人則由當地接管官員酌情處置。最嚴重的,犯人要麼是苦役要麼是充軍;罪行輕的,到了流放之地是可以自由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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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情況屬於重罪之中的重罪,畢竟冠了謀反的名兒。但周家是皇室血脈,其實留了一線生機。原本周憬琛可不必充作苦役,大可似餘氏蕤姐兒等一眾景王府女眷一般在此地自由生活。壞就壞在,上頭有人想要景王這一脈斷絕。
景王府的男嗣一路死絕,獨苗兒周憬琛則單獨劃出來,被充作苦役丟去了西場開荒。若非周憬琛開荒時遭人毒手被人打殘,半死不活地被西場的頭目以已死的名頭丟出來,他是斷不能活著離開西場的。
這些都是外話,且不提。就說肯定一件事,餘氏跟蕤姐兒是可以隨葉嘉搬遷的。
“能搬就好。若不能搬,想辦法也得走。”葉嘉點點頭。雖說按正常邏輯,才遭了重創的馬匪理應休養生息,短時間內不會再來騷擾村莊。但葉嘉覺得具體情況得具體分析。這一次的馬匪襲擊與餘氏所提到往常每次襲擊的情況大不同,往常隻搶東西不殺人,這次可是屠村。
葉嘉了解的歷史並不多,但卻知道人心這等東西是叔來不可捉摸的。有的人做事跋扈心眼小,吃了大虧,寧願斷腿斷胳膊也要把場子找回來。
她不清楚這群馬匪的路數。但於家村的慘狀給了她警醒,這群馬匪沒有人性的。
深吸一口氣,葉嘉堅定地對餘氏道:“舉家搬遷這樁事是沒有商量餘地的娘。這群馬匪的行事作風兇殘的過了份,奸淫擄掠到這種程度……是極有可能會回頭報復的。”
餘氏心裡本還有些猶豫,被她這一句話給說的心驚肉跳。胳膊上迅速激起一陣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細細一想土匪的做派,確實毒辣得令人膽寒:“嘉娘,那,你預備怎麼做。咱這邊好些東西呢,一次性也搬不走,再說後院那麼多韭菜在……二來你娘家那邊……”
葉家跟周家不同,葉家是葉家莊的大族姓氏,祖祖輩輩都扎根在這兒。要說服他們舉家搬遷是沒那麼容易的,不過餘氏說得對,人命關天的大事,該提醒的話還是得帶到。葉家琢磨著既然要搬,家裡的東西就不著急歸置回去。先把兩張床給鋪好,剩下的收進箱籠次日搬走。
至於西施攤的生意,隻能帶到東鄉鎮去。
“等明兒空了,我會去葉家莊走一趟。”葉嘉其實不太想跟葉家那邊聯系,但做人事盡天命。出於一個普通人的良心她也應該去提醒一下。當然,葉家人聽不聽,那就不是她的事兒了。畢竟她的猜測也隻是猜測,馬匪會不會報復誰又說得準?
餘氏憂心忡忡地點了頭,回屋子把自己的床鋪和東西都收拾起來。
那群馬匪直接衝進鎮子,從瓦市的西頭一路衝撞怕是會撞死撞傷不少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別說鎮上如今是一團亂根本不宜走動,瓦市根本不能正常開啟。
如今好些村子都有兵卒子在挨家挨戶地問話,那陣仗弄得人心惶惶的。
不過屠戶一早前答應葉嘉要給她送來的豬胰子,倒是在第三日送過來家門口。屠戶也是走了運,事發當日剛好跟幾個友人去東鄉鎮收豬,沒回,躲過了一場劫難。次日下午才回的鎮子,回來時已經有駐地的兵過來。他家裡離得遠倒是沒出什麼事。
拎著一大袋的豬胰髒過來,聽葉嘉打聽東鄉鎮,順口還將那邊的情況跟葉嘉說了說。
“這頭的消息根本就沒遞過去。不然我早就回來了,哪兒能丟下婆娘孩子在鎮上擔驚受怕!”
屠戶姓嶽,一個西北大漢。跟葉嘉也熟,平常葉嘉照顧他生意多他今兒還送了葉嘉一隻蹄髈,“事兒發生的當日晚上,我還在東鄉鎮東街撞見大兵吃花酒。你不曉得,東鄉鎮那邊熱鬧得晚上都有人做生意。跟咱這邊比起來那是一個天一個地。去那邊做生意肯定比這邊強太多。”
葉嘉忙把錢結給他。不管這胰子做不做得了,早早說好的買賣人家還給特特送過來肯定不能說不要的。四五個豬胰子聽說他找了友人要才有,葉嘉為此多給了點,總不好白拿人家蹄髈。
“既然嶽大哥也覺得東鄉鎮好,怎地不去那邊擺攤兒?”
葉嘉順口也提醒,“李北鎮這邊情況這般兇險。昨兒那群馬匪瞧著不似尋常。往日馬匪進村子搶掠有這般殺人放火的麼?於家村一個村子人被殺光了。這般毒辣,總覺得吃了虧會回頭報復。”
這話說的嶽屠戶心口一緊,他也不知聽見沒聽見。收了結錢就走了。
餘氏從屋內出來,看著五個新鮮的豬胰子犯起了難。這豬胰子到底是收拾還是不收拾?聽兒媳的意思這東西新鮮的時候制作的香胰子效用最好,不能久放。天氣一熱,肉類就更容易臭。
葉嘉也在發愁,她也才發現自己竟然有守財奴的潛質。都已經事到臨頭還擔心浪費東西。不過心裡想的歸心裡想的,葉嘉理智還是很清醒的:“也不知孫叔那邊如何了。這幾日沒見他過來。罷了,娘,咱先把東西收拾起來,明兒孫叔若還不過來,我去鎮子上再找車送咱走。”
意思就是豬胰子先放一邊,他們抓緊時日收拾行李。
餘氏慣來順從葉嘉做事的方式,聽完就拿了把鐮刀將後院三塊地的韭菜給割了。
兩人本以為會收拾很久,結果周家根本沒多少東西收拾。不到半個時辰,該收的收起來,該搬的搬出來。婆媳二人坐在堂屋倒是闲下來沒事幹了。葉嘉看了眼可憐巴巴的兩箱行李,還特意打開看了看。連不要的東西都裝進去,結果還沒裝滿。
“咱家東西這麼少的嗎?”葉嘉許久無言。
“嗯。”餘氏也才發現,“就這些已經是收光了屋子的。”
周家東西少,一來主要是窮的,往日家徒四壁,除了兩身破衣裳啥也沒有。後來倒是有了點存銀,但婆媳二人每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沒闲工夫弄。此時除了錢箱子和幾口大鍋,做買賣的小食攤,鋤頭菜刀等東西,兩大一小的人隻有身上一套衣裳,包裹裡一套。
身上的衣裳還破爛得很,葉嘉頂好的衣裳就餘氏給她做的那一套,原先原主的首飾被她給當了。被子褥子倒是有幾床,葉嘉看了幾眼,讓餘氏別帶了:“這麼破也不保暖了,帶過去也是扔。”
“還是帶著吧,到那邊還能給點點單個窩。”餘氏如今知道日子苦也節儉了,“左右箱子不是沒處放。”
葉嘉一想:“……倒也是。”
算來算去,最值錢的竟然是院子裡那一口井。舊衣裳也不準備帶,破爛東西斷舍離很有必要,“咱家也沒啥東西好收拾的,這些正好一車裝走。”
兩人在屋裡坐了會兒,闲來無事,葉嘉看著被泡在水盆裡的豬胰子覺得還是把這些給收拾了。
這東西算是整個周家最值錢的玩意兒了。加上那些澡豆和幹花,約莫花了三兩多銀子。若是真因為天氣熱臭掉,估計要虧心死。有道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沒窮過不曉得浪費好東西可恥,她實在是舍不得三兩銀子的東西就這麼白費。
趁著等孫老漢來的功夫,葉嘉幹脆跟餘氏倆洗洗手把這些豬胰髒給收拾掉。
豬胰子清洗很有講究,畢竟發揮作用的是豬胰子裡的胰腺分泌物。
餘氏不是很懂什麼分泌物,但聽葉嘉說,隱約能明白發揮效用的是豬胰子上面黏糊糊的那層東西。上回一個豬胰子她倆弄了半下午,這回五個豬胰子弄起來沒個一天是弄不完。葉嘉琢磨著是不是把隔壁王老太叫過來,剛好孫老漢就駕著車過來了。
澡豆是早幾日餘氏早就磨出來的。她平日裡得了空就磨,那些澡豆皂荚她磨出了一大袋細粉就放在屋裡。此時正在院子裡磨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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