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之所以做這個決定確實是天氣熱了,厚衣裳穿不了。二來是今兒見得程林芳後,她腦子裡又冒出了一條主意。胭脂水粉這等東西,用的最多的人就是妓子。葉嘉早前在李北鎮做的那六十多塊香胰子,早就幹透了。因著忙活事兒就一直沒留心過胭脂鋪子以外的銷路。她方才靈機一閃就在想,是不是該把香胰子往梨園巷賣賣看。
賣給胭脂鋪子算是批發供貨,是給胭脂鋪子留了一層利在的。售賣給妓子就不必,直接對客戶,那價格就可以往上提。不說比東鄉鎮大胭脂鋪子裡賣的貴,至少也不會便宜太多。
葉嘉扭頭就把這事兒跟餘氏說了。
餘氏擦了擦手就笑起來。人在後廚轉悠了幾圈,連聲地誇葉嘉就是腦瓜子靈活。
她哪裡是腦瓜子靈活?她分明是鑽錢眼裡。整日裡琢磨著掙錢的路子能不比旁人想得多麼?葉嘉笑笑:“不過娘,梨園巷子的情況咱倆也不熟悉,得抽個空進去看看才能知道生意能不能做。若是能做,這個生意跟誰談最好。畢竟那地方咱們進出太頻繁也不好,容易出事兒。隻能找人代銷。”
餘氏生意上的事兒沒葉嘉懂得多,聽著就覺得有道理:“確實該問清楚。我跟你程姨約好了,過幾日她來家裡吃飯,到時候可以問一問。”
“程姨?”葉嘉揚起一邊眉頭,關系進展這麼快的?
餘氏眨了眨眼睛,倒是忘了這事兒媳婦不知道。過去的事情也不好說得太明白,她隻能選擇能說的說:“你程姨是個苦命人。跟娘是同鄉,幼年時候閨閣裡有交情。隻是她家道中落出事早,多年沒見,彼此變了樣子沒認出來。今兒聊過才曉得她淪落到西北這地界來……”
葉嘉早就猜到了,也不驚訝。點點頭:“程姨何時過來?”
“約莫等個四五日吧。”
餘氏說完想起周憬琛來,左右看看沒見人:“允安呢?今兒話還沒說完,他人呢?”
“走了。”葉嘉別過臉去,“剛到家就走了。”
餘氏一聽這話,氣憤地跺了腳:“大姑娘都沒他矯情,這個矯情的木頭腦瓜子!”
葉嘉木著臉聽她罵完,聰明地沒接話。
事情談完了出來,孫老漢已經把韭菜給收拾好了。孫俊,就是孫家大孫子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如今已經能起身,就是傷的重臉色有些蒼白。此時人在井邊乖巧地坐在小馬扎上,幫著爺爺一起收拾東西。看到葉嘉走出來,連忙喊了聲姐姐。
“喊東家!”葉嘉還沒說話呢,孫老漢立即喝止了他,“這是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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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俊嚇了一跳,烏黑的眼珠子凝視著葉嘉好久,弱聲弱氣的喊了聲東家。葉嘉其實他們喊什麼都行,走過去揉了揉小孩兒的腦袋,被孫老漢喊住:“東家,周兄弟剛才有個東西叫我拿給你。”
說著擦了擦湿手,把那東西拿出來。
葉嘉疑惑地伸手接過去,打開來裡面是一句通俗易懂的白話:“剿匪歸來,給我答復?”
雖然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顆巨石扔進了深潭,激起了千層浪。葉嘉的心口咚地一聲失了序,然後一下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
餘氏從屋裡出來就看到葉嘉臉色不對。臉頰紅彤彤的,手裡捏著什麼東西在看。她走過來還沒瞧見什麼東西,就看到葉嘉把那紙揉成一團塞袖子裡。她心裡有些奇怪,問了句怎麼了。兒媳婦卻像是被嚇到一樣,幹巴巴地說了句沒什麼,端著韭菜就去廚房了。
“嘉娘在看什麼東西?”餘氏問還蹲著的孫老漢。
孫老漢哪裡曉得?他不識字。不過他也活這麼大年歲了,年輕時候為了求到老伴兒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自然曉得一些男女事兒。當下就有些想笑,含蓄道:“少東家給她寫了一封信。”
孫老漢沒給人當過差,實在是不曉得怎麼叫這一家子。當初隻管叫葉嘉東家就行,如今住進來,總不能一家人都叫東家。稱謂都一樣,那不是分不清?
不過他的苦惱餘氏也沒發現,‘哦’了一聲,眨了眨眼睛,倒是笑起來。當下嘴角就含了笑,心道木頭疙瘩也不是那麼木的。當下就高高興興地去後廚幫忙了。
次日一早,還是葉五妹跟葉嘉出攤兒。
沒辦法,如今朝食生意沒有豬頭肉紅火,他們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到了豬頭肉上。餘氏刀工不行,跟著幫不上忙。隻能葉五妹去。
自打葉嘉說要給工錢,葉五妹比誰都幹的積極。她自小到大在家幹活,不論做多少事都是沒人給錢的。不僅不給錢,吃都吃不到好的。親爹親娘老是拿男子是家裡的頂梁柱,理該吃好的穿好的來說服她。她一旦敢有什麼情緒,別說爹要罵她,就是娘都說她不懂得忠孝禮儀。
葉五妹哪裡曉得什麼忠孝禮儀?
她隻知道在葉家女子天生不如男,活該當牛做馬。但跟著她姐就沒這規矩,男子吃多少女子想吃也能吃,她不用躲在後廚吃飯,能上桌坐,桌上的葷菜她也能下筷子夾。
“姐,”葉五妹覺得自己跟著三姐以後,雖然每天幹的活差不多,但是吃得好睡得好也沒不用挨罵,高興得很,“你說天氣熱起來,咱是不是可以把那會吃的涼面給搭起來一起賣?”
上回那個面吃著能回想好幾天,如今她想起來還有些流口水:“又爽口又解饞,還能解暑。”
她一提,葉嘉也想起來。這段時日事情太多,每日忙活著就忘了。說起來涼面就是天熱的時候賣得好。正好趕上這個大熱天,是個好的買賣時候:“成,忙得過來的話,可以做一點帶上。但這個涼面得用井水鎮著才好吃,熱起來味道就要差很多。”
“蚊子再小也是肉。”葉五妹如今也活潑了些,“掙一點是一點。”
兩人到了鎮子上,幌子才豎起來。朝食攤子擺出來,立即就有人過來等了。西施攤如今在東鄉鎮也算出名兒了。不是韭菜雞蛋餅出的名,是豬頭肉做得好。
鎮上頂頂好的牛羊肉都沒她做的好吃,有那舍得花錢的大戶自打嘗過她這攤子上的豬頭肉,就覺得牛羊肉都沒這下酒了。他們也不是沒找人做過豬頭,但怎麼做都做不出攤子上的味道。至此他們也明白了一樁事,西施攤的豬頭肉是獨一份,要吃隻有這家好。
姐妹倆煎著餅,有那吃熟的客人就跟姐妹倆搭話。葉嘉這邊快速地賣了小五十個餅出去,忽然就有個人擠開了等在攤子前頭的人,站到幌子跟前盯著上頭的字看。
“這是西施攤?”
那人沒想到是個識字的,扭頭就問葉嘉,“店家,你家攤子跟李北鎮的西施攤可有關系?”
“我們就是從李北鎮搬過來的。”葉嘉一面給人包餅子一面跟他說話,“李北鎮那邊鬧馬匪,生意做不下去了。這不,我們一家子就搬來東鄉鎮了。”
葉嘉話才一張口,那人就往葉嘉的臉上瞅去。
老實說,即便西北這地兒民風彪悍,但男子也不好這麼盯著女子瞧的。葉嘉被他盯了一會兒,正要說話。那人忽然一拍大腿,叫起來:“可算找著你了葉老板!還記得我不?我是玲瓏胭脂鋪的東家,先前你來我們鋪子賣過香胰子的!還給我留了信兒你可還有印象?”
葉嘉本來被盯著有些覺得冒犯,這會兒立即就驚喜了。她這邊忙把位置讓開,叫葉五妹接替她做煎餅,把那個男子叫到一邊去說話。
葉五妹做灶頭的活兒可利索了,煎餅煎得比葉嘉好。
那人跟著葉嘉到旁邊,忙口條兒利索地將事情原原本本跟葉嘉說了。
原來,當初葉嘉給鋪子裡留的那些香胰子,不到十日就賣光了。鋪子裡賣得好,後來就好些人過來問。玲瓏胭脂鋪的東家就想著趕緊去找葉嘉再弄點貨回來,但恰巧趕上了馬匪襲擊李北鎮。
做生意嘛,消息都靈通得很。馬匪那事兒鬧得人心惶惶的,就耽擱了一段時日。結果好不容易等那邊消停了,他這邊正打算派人去打聽,就又遇上一次馬匪襲村屠村。耽擱來耽擱去的,這不就耽擱到如今?如今人去問過了,李北鎮的瓦市根本就沒有西施攤,聽說早搬走了。
“哪成想你們搬來東鄉鎮了!這可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葉嘉沒想到這人還會吟詩,笑眯眯地應和了:“這也是緣分。”
“可不是?今兒遇上了,不如抽個空去茶館坐一坐?”那東家說了一通,介紹了自家。他姓吳,是鎮上大地主吳家的嫡長子,鎮上好多商鋪都是他家的產業。名副其實的少東,“正好能跟你談個長期合作。上回說過要契書,咱就擇日不如撞日?”
葉嘉早就等著他來,自然是滿口答應。不過這會兒攤子還在做生意,葉五妹一個人也不知忙不忙的過來。想了想,葉嘉讓孫老漢家去一趟:“把娘給接過來。”
那吳少東找她都找了好一陣子,自然不差這一會兒。就陪著葉嘉等孫老漢把餘氏給接過來。
所幸住的也不遠,一個來回兩刻鍾的路。餘氏沒一會兒到了,就跟葉五妹一起忙活攤子上的生意。葉嘉便跟吳少東去了茶館,把香胰子的生意給談下來。
這個少東是個實誠人,做生意也挺厚道。上回給葉嘉的價格本就是試試,誰知賣的那樣好自然就得鄭重點。葉嘉這回做的香胰子有好幾個味兒,桂花味的有二十來塊,還有栀子花味兒的,一種特殊的杏仁味兒。三種香型,價格高低自然看成本。
吳少東實誠,葉嘉也是誠心做生意。兩人一來二往的,定了一兩二錢一塊的價格。吳少東當場就寫了契書,要求是每個月給供至少一百五十塊。三種香型都要,每月初五的時候交貨交錢。
一式兩份,葉嘉在上頭籤好了名字按了手印。吳少東籤了名也按了手印,當下就拿了三十兩的定金。
“這個定金你先拿回去,”約莫是看到葉嘉在鎮子上擺攤的窘狀,猜她定是家裡拮據。先給定金叫她好有成本去進材料,“這個月時辰趕了點,咱這契書從下個月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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