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古斯雖說是個莽漢,大字不識。但能爬到裨將這個位置,超脫常人的見識還是有的。曾青礦才曝露出來他尚且不知這礦藏有何用,但聯系了沈海這一系列的舉動,立即就想明白他的所作所為是為了獨吞這座礦。不管這個礦藏是用來作什麼的,肯定不會是一座廢礦。
好東西,那就應該要搶到手。烏古斯的想法比較直接,如今他才是喀什縣駐地最大的長官。這裡發現的東西理應歸他所有。若說先前烏古斯還留有一絲餘地,如今是恨不得將沈海往死裡整。
錢帛動人心。
周憬琛逃過一劫,但駐地的形勢就更亂了。柳沅摸著下巴思索了許久,看他的眼神更加復雜。
“你是何時發現此地藏有曾青礦的?”柳沅當然知道曾青是什麼,都是燕京流放來的世家公子。柳家雖說不如景王府天潢貴胄金貴,但柳家乃曾經的四大家族其中之一。詩書傳家,祖上曾出過幾代大儒,曾經是名副其實的三百年底蘊的世家貴族。
燕京的上層人有吸食五石散的習慣這件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柳家是個男丁裡就有八個吸食五石散,柳沅十三四歲的時候也曾跟風沾染過。這東西被燕京的貴族捧出了天價,他也十分清楚。
“進營地十日後。”因為事發突然,沈海帶走的是他的親兵。周憬琛這個辦事不力的人自然被留滯在營地。兩人手持武器看著下面列成方陣的騎兵,私下裡說著話:“不比你,早進來半年卻一無所知。”
柳沅:“……”確實,他進駐地比周憬琛多半年,確實是一問三不知。
若說在遇上周憬琛之前,柳沅覺得自己還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可被周憬琛這麼一襯託,他仿佛成了耳聾眼瞎的混子。自以為韜光養晦,洞察人性,結果事到臨頭是什麼都不知道。
“……景王世子如此高才,還指使我做那些事做什麼?”明擺著周憬琛猜到了他會怎麼做,早早安排了後招。柳沅原本以為自己把旁人耍著玩兒,結果證明是自作聰明。他此時頗有些下不來臺,被襯託得跟個跳梁小醜似的。
面上瀟灑不羈的神情盡數收斂,他木著一張臉,難得羞臊得笑不出來。
周憬琛瞥了他一眼,落井下石的話也懶得說。柳沅就是太傲,年輕人有傲氣不是壞事,但傲睨自若就不是一樁好事了:“這不是得讓你睜開眼看看現實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沅抿著嘴不說話了。周憬琛這句話仿佛一個巴掌扇在了他自以為是的臉上。
沈海最終沒有截住烏古斯,虹山那邊的曾青礦被烏古斯的人發現了。沈海留在那邊的人被烏古斯的人全部驅逐,那整座礦山被烏古斯的人給把守起來。比起沈海的悄無聲息生怕被人發現,烏古斯就光明正大的多。他如今是喀什縣最大的官,死死壓在沈海的頭上。
若沈海膽敢調動駐地的兵把烏古斯囚禁,或許還有辦法阻止烏古斯搶佔。但沈海搞拉幫結派陽奉陰違可以,帶兵打仗根本就不行。這些年沈家在當地當土霸王,沈海本人又摳搜貪婪,駐地供他驅使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人一看風向不對,立即就倒戈了烏古斯。有那怕沈海反撲,把柄在沈海手上的人,幹脆把沈海這些年犯得事給捅出來。
這事兒有一就有二,一個賣,後頭人跟著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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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戍邊十六年,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沈家子侄強搶當地好人家姑娘為妾,沈家人草菅人命。甚至縱容馬匪對往來商隊劫掠,襲擊附近村莊也有他的手筆。樁樁件件的全都給抖出來,沈家徹底反了天。
所謂的牆倒眾人推,沈海往日有多大的威懾力,如今就有多少人背地裡踩他。
烏古斯先前一直調查的謠言一事,如今得到了證人證實。但隻是這樣還不能讓沈海付出慘痛的代價,要想將沈海定罪,得有切實的物證。周憬琛沒有將手裡的賬簿交出去。兩個上峰博弈的這些事兒他從頭至尾置身其外,表現得對一切一無所知。烏古斯到處找沈海的勾結證據時,周憬琛去了訓練營後面的小湖去洗漱幹淨,如往常一般回家用飯。
他人到家門口時剛巧撞上阿玖從外頭回來。兩人遠遠地頷首示意,一前一後地進了院子。
轉眼就是半個月過去,十月初一過,葉落草荒,天氣漸漸冷了。
他們回來時,葉嘉正跟餘氏在院子裡磨澡豆粉。十月的香胰子送出去,玲瓏胭脂鋪子追加了貨量。原先說好的一百五十塊,變成了三百塊。三種香型,每樣一百塊。價格還是契書上定的價,得了三百六十兩貨銀。梨花巷那邊要了二百四十塊,按零售價給的,也得了四百多兩。這次香胰子統共給掙了快八百兩。加上原先的一千一百多兩,葉嘉手裡頭都一千九百兩銀子。
這麼多錢,葉嘉回到家裡就給葉五妹和孫老漢漲了工錢。兩幫著磨豆子的小孩兒也給了工錢,給的不多,權當是給他們買糖吃的零花錢。葉嘉還買了好些新鮮吃食回來,預備要大吃一頓。
兩人回來的剛剛好,正好趕上家裡做好吃的。
周憬琛走過去,接過葉嘉手裡的盆,就蹲下去幫她洗菜。阿玖才從輪臺回來,一路舟車勞頓滿身塵土。那些瓜賣的什麼情況還不清楚,葉嘉看他要說話,很是通情達理地掐斷:“收拾收拾,先去後院見見四妹和孩子。等收拾好了,晚點再過來與我說。”
阿玖當即點點頭,謝過葉嘉的好心。抬手在井邊上拎了一桶水就去了後院。
他還記得先前餘氏給他說過的話,從外頭回來,一身髒汙別進屋去燻著婆娘孩子。年輕人也不怕涼水,阿玖提著井水就在屋後頭洗。洗完了才進屋去抱媳婦兒。
葉四妹還在坐月子,人等闲不能起身走動。看到阿玖湊過來抱她趕緊推搡他:“快松開,快松開!我都小半個月沒洗澡了,身上味兒著呢!”
阿玖眉開眼笑的在她嘴上啄了一口,死皮賴臉:“我媳婦兒香著呢!誰敢說我媳婦味兒!”
葉四妹被他親的臉頰通紅。抬眸不好意思地瞥了眼門口,見門拴上了。兩小孩子在床邊的搖籃裡頭。這搖籃是當初蕤姐兒的,餘氏看她沒搖籃,就把這個東西拿出來給她用。剛巧兩孩子都生得小,放在一個搖籃裡頭也不擠。不過是半個月未見,小孩兒看起來就沒有那麼紅了。
阿玖賴在葉四妹身上不願松手,葉四妹被他親得氣喘籲籲。要不是身體不適,衣裳都能叫他給剝幹淨:“你快松手!大白天的,莫要招惹我!”
阿玖親香兩口便將近來出去做的事和往後的打算與葉四妹細細分說了。葉四妹是個柔順性子,聽完安安靜靜地點點頭。她其實也沒有太多主意,隻是堅定地相公做什麼便支持就是了:“那你要好好跟著姐做。姐脾氣不好,心卻是好的。她不會叫自家人吃虧的。”
阿玖揉了揉她頭發,笑笑也沒說什麼。輕巧地下了床去搖籃邊上蹲下來。
兩孩子因著是早產兒,瘦小得很。但索性這段時日照顧的好,人比才出生長大了許多。但還是要比一般嬰兒小,軟趴趴地貼在一起,跟兩隻小奶貓似的。
兩孩子雖說是雙胞胎,但其實長得不一樣。一個明顯隨了父親,頭發有些打卷兒,輪廓深。一個隨母親,烏黑的頭直發,五官偏清秀。阿玖伸出一隻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臉頰肉,而後又起身親了葉四妹一口:“媛娘,我去前頭跟姐說點事兒。你在這好生歇著。”
葉四妹點點頭,目送他出了屋子。
前院這邊,菜已經洗好切好。葉嘉已經在後廚忙起來。因著這回賺得確實是多,葉嘉就又去買了牛肉回來。小三斤的牛肉花了她快一兩銀子。她特意弄了好多辣椒放裡面,預備做一個辣口的燉牛肉。正在忙著,阿玖從外面伸出頭看了一眼。
葉嘉眼睛尖,一眼看到他。一看他這樣子就是有話要說,正好牛肉已經燉上了。葉嘉於是便讓葉五妹看著鍋,自己擦了擦手就走出來:“咱去堂屋裡說。”
阿玖瞥了一眼跟在葉嘉身後的周憬琛,點點頭。三人一道去了堂屋。
葉嘉把餘氏也喊出來,餘氏打發蕤姐兒去屋外頭玩兒,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出來坐下。
阿玖把他們去輪臺的大致情況給周家人說了一下,寒瓜在這邊確實不好賣。但在輪臺識貨的人不少。尤其是一些將領的府邸,聽說這些瓜是貢瓜,要的人不少。
價格給的也高,阿玖比較著幾家給出的價格,最後選擇全送去了大都護府。那麼多瓜都沒稱,大都府的管家直接給了一箱銀子,直言大都護府將所有的瓜都包了。
那箱銀子阿玖沒敢揣回來,給換成了銀票給帶回來。
此時一家人眼皮子底下他直接將懷裡的那疊銀票拿出來。三百兩,匯豐銀莊的銀票。匯豐銀莊是大燕南北各個州都認的大錢莊,拿著銀票到任何一家匯豐銀莊都能兌到現銀。四車的瓜換了三百兩,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姐,這大都護府的管家直接給的銀票。這個匯豐銀莊的銀票去到哪兒都能兌。”阿玖把匯豐銀莊跟葉嘉解釋了下,怕葉嘉不曉得匯豐銀莊,特意說的很詳細。
葉嘉聽懂了,銀票她自然是知道的:“說好要給的抽成不能少你的。還有你手下的那批人,這回去送貨有多少人,你給我點個數。今兒就把這個工錢給結清楚,也省得大家伙兒等。”
拖欠工錢是不會拖欠的,葉嘉素來知道這回結錢利索下回好找人辦事。
阿玖也沒說不用給,先前在回程的路上他就琢磨一件事。自己往日是往中原那邊運送皮毛的,買賣的事情也做。雖然不如大商隊或者鏢師隊那般正規,但事情幹的一樣的。阿玖難免就琢磨,葉嘉往後把生意做大了,是不是也要往中原那邊運貨,或者需要去中原採購?若是這般,他倒是能接這部分的活兒。
但心裡想這個事兒,也得葉嘉這邊有苗頭才行。
葉嘉先是給送貨的人算了工錢,而後又抽了一層利給阿玖。親兄弟明算賬,該給的錢葉嘉不會貪。
餘氏對此當然沒意見,嘉娘素來做事妥帖。這生意都是她在忙活,自然由她做主。
阿玖接了錢,果然葉嘉就跟他說起了跟他長期合作買賣東西去中原的打算:“如今家中的澡豆是夠的,約莫能撐上半年左右。往後不夠了還是的買,屆時不會從鎮上買,得去中原採買。這怕是得需要你手下的人做事,也得勞煩你幫我多盯著點。我琢磨著,要不你闲暇下來幫我這邊做點事兒。工錢我不會少給你的,絕不會叫你在手下人跟前難做。”
“姐信得過我,我自然是願意的。”葉嘉才張口,阿玖這邊就爽快地應承下來。
周憬琛坐在葉嘉身邊不發一言,盯著阿玖的目光有些深沉。他不會幹涉葉嘉做買賣,但會幫著識人。若是阿玖這輩子走得是跑商的路,興許不會落草為寇。
“不著急,這還得有個仔細的章程。”葉嘉如今不過是給他說一聲,後面具體要怎麼做還得看人看事。
阿玖點點頭,心裡也是清楚的。做生意哪有那麼容易的,跑商也是要講規矩的。他於是揣上葉嘉拿出來的工錢就說了聲要出去一趟。不必說,是要將這些錢給他手下那些人送過去。
“早去早回。”葉嘉不耽擱他做事,“等你回來再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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