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把匕首往懷裡一揣,跟不知何時出來的五妹一起把大院的門給鎖上了。點點從牆角站起來,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醒目,葉五妹冷不丁瞧見都是一激靈。忙不迭地就跑回了屋裡。葉嘉摸了摸點點的腦袋,點點伸著脖子蹭了葉嘉的手,仰頭朝天嗷嗚地一聲嚎叫。
這一聲嚎叫驚到了院子裡的雞和養,一時間雞咯咯咯咯的叫聲,倒是緩解了不少緊張。
餘氏抱著胳膊蹭了蹭,趕緊關上了窗戶:“這小東西叫起來真嚇人。”
“可不是?”葉五妹也害怕。
葉嘉反而挺高興的,領著點點回了屋。
……
與此同時,周憬琛回到了營地,又是徹夜不眠。
事實上,周憬琛此次其實是受命出來搜查突厥人,追人販子是順便。
北邊有動靜,有線報稱突厥人派了一支隊進了喀什縣周邊的村落。西北這邊地廣人稀,村莊與村莊之間其實隔得挺遠。料定大雪連天的惡劣天氣裡那群人不大可能冒雪前進,極有可能還藏在大燕境內。約莫半年,邊疆定會再起戰事。
西北這塊地界上的官僚系統早就爛透了,超過一半的人屍位素餐,隻知爭權奪利,不管百姓死活。少部分人雖說不摻和這些爛事兒,但也都兩眼一閉隻當作瞧不見。駐地這邊三天兩頭內讧,下面的兵各自為政,一盤散沙。
周憬琛憂心忡忡,若半年後戰事一起,突厥人長驅直入,直接將大燕的子民逼到了冀州以內。丟失城池是小事,屆時生靈塗炭,惹人煩憂。
臨走前,周憬琛特意使計讓烏古斯將巴扎圖留在營地。巴扎圖這人看似粗莽,卻在戰事上十分機警。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定會立即反應。如今把人留在虹山那塊看守地牢,順勢護住周家。
巴扎圖清楚周憬琛的安排,想著周憬琛臨走前遞來的話。跟葉嘉囑咐了一句:“嫂夫人若是有急事,去鎮上福來客棧遞句話便能尋到司馬。”
葉嘉把這個話記在心裡了。
阿玖是在一個雪夜回來的,帶著三百多斤的澡豆。
與他一到回來的還有幾個阿玖熟識的人,這些人似是從輪臺這一路路過的鎮子上的人。過來李北鎮這邊尋人。因著順路,阿玖順道就將人給捎帶過來。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晚上,鎮上的客棧都關門,沒有落腳的地方,阿玖這才把人給一道待到了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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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這一回來,葉嘉懸著的心才總算是放下來。家裡有武力比沒有武力可差太多了。哪怕就隻有阿玖一個男子在,家裡的緊繃氛圍也松弛下來。
孫老漢連忙將車上的東西抬下來,小心翼翼地搬回了後廚。
這麼晚就不著急往地窖放,葉嘉看他一路舟車勞頓累的夠嗆,就叫他趕緊回屋歇息。孫老漢也確實累的夠嗆,當下便不客氣,點點頭就兀自回屋倒頭睡下。他的屋子炕前些時候就已經盤好了,如今都燒火就能用。
且不說孫老漢回屋一看暖烘烘的炕心裡有多高興,連聲地感激葉嘉寬宥。就說阿玖跟阿玖一道過來的幾個人在院子裡等了會兒,實在空不出屋子給他們住。
周家就這麼多屋子,真的安置不下。
葉嘉有些為難:“家裡的屋子都住滿了,擠也挪不開。”
阿玖自然事情清楚。
“姐你別操心,你們都回屋去歇著吧,我出去走一趟。”阿玖雖說著急看妻子兒子,但這麻煩也是他捎過來的,自然得負責安置,“我在鎮子上買的那個屋是空的,放著也是闲置。趁著這會兒我把他們送去我在鎮子上那個屋子安置。”
說著他哈了口氣,天冷得滴水成冰:“不過這冬日裡太冷了,空屋子裡什麼都沒有。你跟大娘回屋看看有沒有褥子搬出來?大冷天的,我那邊的空屋子沒褥子得凍死。”
借褥子當然是不難,周家這邊自打盤了炕,夜裡鋪的褥子都少了。
葉嘉扭頭回了屋,跟餘氏將家裡空置的那幾床褥子搬出來。阿玖抱上了車,拉著這一伙人就離開了周家。
借宿的這幾個人跟阿玖算是老熟識了,也是做皮毛生意的。從阿玖十二三的時候就相識至今,往來的不算少,阿玖自然就會多番照顧一下。把人安置在新屋子裡,他趁著夜色又回了周家。周家這邊門栓開關都挺麻煩的,阿玖圖省事兒就想翻院牆。想起來院牆似乎被葉嘉裝了陷阱,又隻能老老實實叫門。
好不容易一叫開了門,這一路的驚心動魄且不來不及細說。他舟車勞頓的早已十分困頓,鐵打的人也架不住這麼熬。他囫囵地用了點飯墊墊肚子,回屋就睡下了。
原本以為隻借宿一日,誰知第二日又開始下雪。
雪撲簌簌地往下落,又急又大。借宿的那兩人也沒別處可去,白日裡就來了葉嘉這邊。白日裡見,葉嘉才看清楚是兩個壯漢。其中一個是回鹘人,長得頗有些深邃。聽說兩人都是家裡有姑娘丟了,打聽到拐子往這邊跑才特意追過來。
葉嘉心中一凜,問起來:“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這幾日。”
那兩個大漢提到這事兒都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些拐子抽筋扒皮,砍了喂狗:“這已經不是頭一起。咱們那個村子已經丟了快十個姑娘。大到十七八歲,小到三四歲。大冷天的,人在家裡都能丟。這些個拐子是沒娘沒女兒麼?拐人家姑娘真是不怕遭天譴!”
“我家那姑娘十四歲了,又聰慧又俊俏。家裡姆媽跟人商議好了,明年開春就給說親。結果去外頭洗一回衣裳,就再也沒回家。”說起自家女兒,大漢眼睛都腫了。
葉嘉也不知怎麼寬慰,隻說發現的及時,希望能找著。
不管找不找的著,兩大漢這麼大雪天的衝出來,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葉嘉想著自家三個年輕的女子,加上蕤姐兒,就四個。若當真那群拐子往這邊逃了,自家也很危險。
想著,便把人都招到一起,仔細把這事兒給說了。
葉四妹葉五妹幾個都緊張,連連說這些日子她們等闲不會出屋子的。餘氏嘴上說著自家不會那麼倒霉撞上這些事兒,但還是仔細地將蕤姐兒看好。
這般又過了幾日,好似沒什麼事。阿玖捎帶過來的兩個大漢也沒在鎮子上久待。每日都會下到村子裡頭去打聽,看看誰家最近有沒有遇上奇怪的人。又打聽有沒有誰家丟姑娘的。這一路打聽的,周家這邊倒是漸漸安寧下來。
某日的傍晚,葉嘉在屋裡待著悶,就在院子裡頭劈柴。
院子外頭一個婦人的聲音急匆匆的響起,說話操著一口東鄉鎮的口音。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說話都有些急切。把周家的門拍得砰砰響,餘氏聽著動靜就在院子裡問了什麼事。
那婦人似乎急得快哭了,說自己是東鄉鎮下面一個叫林家村的村子人,不是壞人。周家這邊不開門她也沒辦法,在外頭問周家有沒有人看到她家兩個姑娘,十四五歲,一個叫米娅一個叫帕夏。那老婦人凍得臉都青了,說話哆哆嗦嗦的聽著不清晰。
餘氏猶豫了片刻,實在可憐人站不穩,就還是把門給打開了。
隻見一個勾著腰的老婦人凍得臉發青,眉毛上一層雪粒子。她雙眼紅透,手裡拄著一根樹枝。看到餘氏就急忙給她比劃:“大約這麼高,高高瘦瘦的。我家姑娘有異族血統,是卷曲的頭發。米娅很喜歡來鎮子上的,前些日子時候要來鎮子上買胭脂,你們沒瞧見麼?”
“沒有啊老人家,”餘氏看她真的著急,搖搖頭,“不然你去鎮子上問問?”
說完,回頭看向葉嘉。
葉嘉這段時日都沒出門,自然不可能見到什麼米娅。搖了搖頭:“老人家你姑娘什麼時候丟的?怎麼這個時辰出來找?”
“昨兒就不在,昨兒就沒回家。”老婦人眼睛都有些泛紅:“那帕夏呢?你可瞧見帕夏了?帕夏比她姐姐高一點,有一雙金黃的眼睛。也是卷頭發,前幾日穿得紅色的衣裳,下面是綠色的袄褲。帕夏很喜歡笑的,嗓門也大,你們也沒瞧見麼?”
餘氏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搖了搖頭。
老婦人捂著臉就哭出來,當真是嚎啕大哭。可她真是沒辦法想,她兩個女兒從昨日就不見了。昨夜一晚上她都沒睡,在家裡從夜裡熬到天亮,眼睛都要熬瞎了。早上坐不住就跟老頭子兩人四處找起來,她來鎮子上,老頭子在村子裡到處問。
“都沒有,都找不著,我家米娅帕夏難道被拐子打走了麼……”
這話一說,葉嘉的心裡頓時一凜。她不敢說這老婦人的兩個孩子是不是被拐子打走,但想到周憬琛臨走前的警告,猜測十有八九是的。不知該怎麼說,隻能說叫她去駐地那邊問問。這個縣的知縣不管事,就是去到縣衙報官,估計也是沒人管的。
老婦人抹著眼淚走遠了,葉嘉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深深嘆了一口氣。
大雪一下就是一天,到了天擦黑還在下。
夜裡風刮了一晚上,凍得葉嘉恨不得整個人長在炕上。這個炕是真的盤對了,要是晚一點,一個冬天葉嘉都過不下去。偶爾起身用飯,一家子人窩在後廚裡吃著飯食,葉嘉看著門外漫天的大雪不免想到還在奔波的周憬琛,這麼冷的天兒在外面奔波也不知情況如何。
臨到下午,屋外頭響起一陣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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