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的她不想惹麻煩,就打算結賬走。那邊就走出來一個半大的小童,瞧模樣,應該是個學徒。兩人攔著,葉嘉沒忍住刺了一句:“怎麼?我們食客花錢來吃飯,覺著味道一般般,說一句都不成?這是哪家的官人老爺,行事如此霸道?”
“這位夫人說笑了,我哪裡是霸道,不是是想問清楚罷了。”
那人一面說話一面眼睛不住地瞥身後桌子上坐著的幾個人。幾個老頭兒不言語地坐著,那模樣是不管:“你們食客若是說的中肯,我們廚子的手藝才有進步。”
葉嘉往他身後一瞥,發現幾個老頭兒都好整以暇地看著。
柳沅卻插了一句嘴:“我看你並非是想要中肯的意見,而是自個兒幾斤幾兩被食客給叫破了名不副實的名聲在這跳腳吧?”
那中年男人臉一下子漲成豬肝,他當即就怒了:“哪兒來的小子在這胡說八道!”
“我看你也別吵了,吵了也沒叫你面上更好看,越抹越黑。”柳沅將葉嘉姐妹幾個擋在身後,雙手抱胸地往前頭一杵。
他生的高大,站直了高出那人一大截。腰上還配了刀,神情不善的樣子十分嚇人。
“那小姑娘真有你說的那麼靈,那比比看?”那中年男人是真氣得要命,他今兒好不容易把北庭都護府有名望的老先生給請過來。給他們精心準備了一頓菜,打算拜其中一人為師。當下也不顧面子裡子,就口不擇言地道。
他這話一說,雙方都是一愣。
葉嘉瞪大了眼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葉五妹:“大師傅你是開玩笑?”
“怎麼?有本事詆毀別人,一說比試就不幹了?”中年男人約莫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稀奇,嘴巴一禿嚕就說出來。此時話扔在地上收不回去,自然是梗著脖子槓在這。
葉嘉不知該說什麼,有種荒謬的感覺。
葉五妹葉四妹都有些傻了,躲在葉嘉的身後拽著葉嘉的袖子。
倒是柳沅笑了一聲“你若是非得鬧不停,也不是不能比。不如這樣,就叫你後頭這幾個老先生做評,若是老先生覺得你好,今兒我替弟妹姐妹幾個給你道個歉,闲話無意間冒犯了你。若是老先生覺得你比不過人小姑娘,你給我們道歉,這一頓飯也別收錢。如何?”
中年男人氣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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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那中年男人鼻孔朝天,口氣大的很:“我做灶臺上的活兒都三十多年。是輪臺最出名的大廚,但你這小姑娘得跪著給我磕頭認錯!”
說比還真的比。這本就是個大酒樓,下了樓去到後頭去就有一個很大的灶房。裡頭灶臺就有三四個,每個灶臺都是兩個鍋那種。這個中年男人是這個酒樓的紅案大師父,名氣還大得很。當下跟幾個老先生一合計,就一會兒人去到了灶房。
所幸幾個老先生也是灶臺上忙活半輩子的人,各個有一手好廚藝。也不介意在灶房待著,幹脆就在灶房裡頭支了一張桌子。
葉五妹站到案板跟前都有些懵,眼巴巴地看著葉嘉。
葉嘉倒是沒在怕的,葉五妹做飯的天賦那是葉嘉舌頭嘗得出來的好。柳沅盯著葉五妹瞧了會兒,悄咪咪地湊到葉嘉耳邊來說話:“弟妹,怎地不是你去?”
柳沅是知道葉嘉做飯好吃的,做肉更是一絕,那燒雞饞他饞到今日都心裡掛念著。
“不用。”葉嘉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想到柳沅還是這麼個挑事兒的性子,“五妹做的比我好。”
柳沅眉頭不由揚起來。
葉嘉也懶得跟他說,就跟葉五妹道:“娣娘,往日在家怎麼做你此時就怎麼做。”
葉五妹自打到了葉嘉身邊,真是什麼新奇的事兒都遇上了。這要是膽子小些的人,怕是早就要嚇破膽。但葉五妹許是年紀不大還有點傻大膽的,可塑性非常強。隻要有家裡人給撐腰,她什麼都敢幹。葉嘉都這麼給她說了,她幹脆把心一橫就拿起了菜刀。
他們是外來的人,沒有食材,自然是用的酒樓的。做菜也做一樣的。就做一道肉菜。那紅案大師傅最擅長做的便是羊肉,當下就拿了一塊新鮮的羊腿哐哐地剁了起來。
葉五妹也不慫,羊肉她在周家可是做慣了的。辣口的,鹹口的,燉的,炒的,她都會做。
哐哐剁肉的功夫葉五妹遺憾自己兜裡沒揣幾顆辣椒。早知道吃頓飯要跟人比試,她定然把家裡常用的配料都給帶上。心裡這麼想著,她還是跟那廚子一樣做了燉肉。平日裡碾壓葉嘉的天賦這時候顯現的特別矚目,都是一道燉羊肉,都是差不多時辰出鍋。葉五妹那燉羊肉就是要比廚子燉的香。
又香又嫩,還沒有羊膻味兒。幾乎兩道菜一上桌子,幾個老先生就給了回答。那廚子還有些不信,自個兒嘗了一口後嘴唇都白了。不必說,今兒他打的盤算是泡湯了。
這後頭他想拜師的話也說不出口了。當著四五位老先生的面兒。那廚子也不能賴,當即給葉嘉姐妹倆道了歉,還免了單。
耽擱了這麼一會兒,葉嘉吃飯的興致都沒了。預備明兒一早直接回去。
柳沅在後頭拿了雙幹淨的碗筷,夾了幾筷子葉五妹做的燉羊肉。吃了一口,那眉頭直接就散開了。趁著沒人注意,他一個人在後頭吃的別提多歡。幾個老先生盯著葉五妹瞧了許久,問她這菜是跟誰學的。聽葉五妹說沒跟誰學,看姐姐做飯學的,這話一說幾個人臉上笑容就更燦爛了。
其中一個就問了葉五妹多大,是哪裡人。
葉五妹眨了眨眼睛,求救地看著葉嘉和葉四妹。葉四妹懵懵的,葉嘉倒是鎮定。不過她如何看不出來,顯然是有人瞧出葉五妹是個好苗子,想收徒。當下就幫她答話:“十四歲,喀什縣李北鎮人。”
“哦,那塊兒啊……”提到這裡,自然有人知道,“聽說那塊兒最近鬧突厥鬼呢。”
葉嘉一愣。
這裡有個老人家的家裡兒子是大都督手下的司馬。他們別看著萬事不管,其實那邊兒有點風吹草動這邊都曉得。上面懶得管,故意裝聾作啞。隻要問題不嚴重,沒死多少人,一般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
那老先生說這話也不是瞎說:“你們這個天兒也別想回去了,就在這邊待著挺好。等到那邊戰事料理清楚再回去也安全……小姑娘瞧著挺有天賦的,沒師傅教,可想過拜師父學啊?”
最後這句話,眼睛自然是瞄著葉五妹的。
“啊……”葉五妹眨巴了眼睛,立即看向葉嘉。
葉嘉眉頭皺起來。聽說過西邊有鎮子遭了殃,沒想到又是李北鎮。
“老先生是想收了我這妹子做徒弟麼?”
老先生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點點頭:“她這羊肉做的挺好。我見她年歲不大,刀使得像模像樣的,挺好。”
五妹的刀工,確實比葉嘉好。葉嘉看了眼老頭兒,又瞥了瞥葉五妹。主要是她們都不曉得這老先生是誰,沒得吃一頓飯就被人拐了。葉嘉瞥著其他幾個老頭兒,他們正端著小蘸碟在那鍋子旁邊吃肉。穿得都挺體面,瞧不出來。
沉吟了片刻,葉嘉扭頭問葉五妹:“五妹怎麼想?”
“姐,你眼光好,我聽你的。”葉五妹知道自己見識淺薄,她信葉嘉的判斷。
“老先生,是這樣子的。我跟家妹今兒隻是湊巧來輪臺辦點事兒,不日便要回家了。大冷天的,家裡還有老人孩子等著,我也不能說把人留這就留這。”葉嘉思索了片刻,斟酌道,“不如這樣,你留個信物或者地址。來年開春,我叫她來輪臺尋你如何?”
老先生沒回答,反而瞧著葉嘉問了一句:“她跟你學的,這麼說你也會做?會做什麼菜?”
“我不行的,我就會搗鼓點兒小零嘴兒,比不上我這妹子。”葉嘉立即擺擺手,笑道:“我這人打小有點貪嘴兒,平常沒事就愛在家搗鼓點兒好吃的甜甜嘴。真要論手藝論廚藝,我是不大行的。同樣的菜,我這妹子做的就是比我好吃。”
老頭兒點點頭,而後從腰間拽下來一個白玉章子,遞給了葉五妹:“拿著,明年開春拿這個來都尉府尋我。”
這話一出,別說葉嘉驚了,就是後頭吃羊肉的柳沅的眼睛都掃過來。
老頭兒笑眯眯的背著手,招呼了幾個小老頭兒就這麼走了。
葉嘉愣了許久,眼睛掃向葉五妹手裡的那根白玉章子。葉五妹見葉嘉打量,把東西遞到葉嘉手上來。葉嘉看了一眼,章子的下面是一個小篆的楊。柳沅不知何時也湊過來,他眼睛利的狠,也看清楚是個楊。思索了片刻,眉頭皺起來:“難道是楊成烈都尉?”
“楊成烈?”葉嘉隻曉得駐地有幾個軍官,輪臺這邊是真不曉得,“誰?”
柳沅沒解釋是誰,就是瞥著五妹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他舔了舔嘴唇上羊肉的湯汁,笑了一聲:“弟妹,你這妹子的運道還不錯。若是這回烏古斯被沈家給趕下去了,再調人過來,很有可能就是楊成烈。要是那老先生是楊家的,那……”
葉嘉的呼吸驟然輕了,她把章子還給了葉五妹:“收好,回去弄跟紅繩穿著掛脖子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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