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現在年輕,精力也足,趁著能表現的時候不好好表現,難道還指望天上掉餡餅?想要早點搬家,就得早點升位,這宮裡,最能在這事上說得上話的就是皇上了。
不管他看不看得見,她自己是真心實意抄過,也討一個心安。
過了半個時辰,小宮女端著點心進來,先挑亮宮燈,然後又給茶壺裡添水:“奴婢就守在門外,小主隨時吩咐。”
蘇輕窈揉了揉有些發脹的手腕,衝她笑笑:“辛苦你了。”
等小宮女走了,她瞥了一眼茶桌上的點心,一共有四樣,各個別致精巧,一看就是乾元宮小廚房所做。
蘇輕窈心裡嘆:倒是提前吃上乾元宮的美食了。
她這會兒不餓,就對柳沁說:“你去嘗嘗,這可是咱們輕易用不到的。”
柳沁搖頭,小聲說:“奴婢這有幹淨的帕子,等明兒個包起來帶回去,小主可以慢慢吃。”
蘇輕窈被她說得一愣,不由被她逗笑了:“你這小財迷,怎麼還連吃帶拿呢。”
“小主喜歡,奴婢還要什麼臉面。”柳沁道。
在家裡時她也不是沒享用過好東西,可進了宮,一切隻看恩寵和位份,哪怕她手裡有銀子,許多東西也弄不到。
這樣精致繁復的點心,確實已經許久沒用過了。
或許因為她跟柳沁念叨過自己愛吃這一口,柳沁便牢記心中,難怪前輩子總喜歡在屋子裡擺些點心盤子,原來正是因為如此。
蘇輕窈眼中一紅,想起上一世柳沁幾十年的陪伴,隻覺心中熱乎乎的。
“你的臉面就是我的臉面,”蘇輕窈頓了頓,正色道,“我努力把咱們日子過好,以後定不叫你這麼辛苦了。”
柳沁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笑了笑,低頭繼續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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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輕窈也沒再說話,她繼續抄經,邊寫邊說:“希望陛下早日康復。”
隻要陛下身體好了,不就能繼續招寢?她剛進宮,說不得還有些機會的。
對面博古架後的雕花格窗外,一道高大的身影淡然而立。
楚少淵透過預留好的孔洞往裡面望去,剛好聽到蘇輕窈主僕兩人的那一番對話,聽起來似是有些心酸,但少女聲音輕靈,臉上也沒有沮喪的表情,還反過來安慰自己的宮女。
小小年紀卻很通透,一看就不是心思重的人。
後來她又說“望陛下早日康復”,楚少淵難得有些晃神,可低頭沉思良久,他又自嘲一笑。
他也很想康復啊……
楚少淵從夾道出去,轉過曲折的回廊,直接回到寢殿裡。
因為他早晨起來頭痛欲裂,太醫院院正魯浩波便匆匆而來,一整天都守在乾元宮哪裡都不敢去。
奏折已經批完了,楚少淵回到寢殿也沒去書房,直接尋了雅室坐下,讓婁渡洲去喊魯浩波。
魯浩波很快就到了,進來先行禮,就候在那沉默不語。
楚少淵抬頭陰森森看著他,魯浩波能感覺到陛下的視線,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顯得太過膽怯,卻依舊不敢抬頭。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楚少淵才開口:“愛卿請脈吧。”
魯浩波躬身行禮,緩步向前,站在楚少淵身側聽脈。
他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楚少淵也沒有看他,隻盯著不遠處的宮燈出神。
等兩手脈都聽完,魯浩波才退了下去:“陛下頭疼隻是因為休息不當,今夜吃過清心湯再早些歇下,明日便能好利落。”
楚少淵繼續盯著他看。
他十歲被立為太子,十五歲就跟著先帝處理國事,身上積威深重,便是許多前朝的老臣都不敢當面反駁他的政令,更何況魯浩波隻是個太醫院的太醫。
魯浩波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年輕皇帝的威儀,今日卻不知怎麼地,被他看的頭都不敢抬,差點就要兩股戰戰跪下去。
陛下身上的威儀,是一日深過一日。
魯浩波出神地想著,就在這時,楚少淵開口了:“別的呢?”
雖然隻有簡簡單單三個字,可魯浩波的汗都下來了,他深吸口氣,依舊低著頭道:“如臣早先所言,陛下身體康健,並無病症。”
楚少淵聽了多少年這樣的話,就連民間的神醫也請過,無論請來的是誰,說出來的話都是一樣的。
陛下身體康健,並無病症。
可他當真沒病嗎?
楚少淵面色沉沉,他已經學會不為這事動怒了,可時至今日,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還是心存僥幸的。
或許……不一樣了呢?
可他剛才也試了,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楚少淵也知道太醫不敢糊弄他,可他又實在憋屈,沉默了好半天,才疲憊地對他擺擺手:“罷了,你下去吧。”
魯浩波見他這樣,倒也有些同情。
他想了想,平生第一次多嘴:“陛下……不如找個知心人,便是……日子也能舒坦一些。”
知心人,他這個樣子,上哪裡找知心人?
光是天潢貴胄的身份,就讓許多事變得復雜而沉重,人心難測,茫茫人海中,哪裡有他楚少淵的知心人呢?
可魯浩波能說這一句,也已經是真心實意為他著想了。
楚少淵點了點頭,臉色好看一些:“朕知道了,愛卿今日辛苦,下去休息吧。”
魯浩波行禮退出,被婁渡洲期待地望了一眼,隻得衝他搖了搖頭。
婁渡洲倒是沒什麼沮喪表情,隻是安排小黃門親自送魯浩波出去,轉身進了雅間:“陛下,夜深了,明日還要早朝,早些歇下吧。”
楚少淵坐在那,被宮燈打出一道側影,模糊又寂寥。
“嗯,安置吧。”
等一番洗漱完畢,楚少淵坐在龍床上讓婁渡洲給自己脫鞋,他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點心盤上,不知怎麼突然想到那個還在石榴殿的小宮妃。
他頓了頓,淡淡吩咐:“明日記得給她厚賞。”
婁渡洲一愣,立即歡喜道:“是,臣一會兒就去安排。”
楚少淵輕輕“嗯”了一聲,直到躺下後,才又補了一句:“再加兩份小廚房的蘇點。”
應該……愛吃吧。
楚少淵這般想著,淺淺進入夢鄉。
第7章
蘇輕窈抄了一夜經書,累的時候就站起來走兩圈,吃塊點心繼續寫。
難得獨自露一回臉,她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便也憋著一口氣沒休息。等到清早晨光熹微、天色將明,她才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柳沁也跟著研墨一整夜,早上瞧著眼下一片青黑,整個人都無精打採的,顯然也是累極了。
蘇輕窈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著茶桌旁的繡墩道:“你先略坐會兒,省得一會兒走不回去。”
她待會兒還有個步輦坐,柳沁什麼都沒有,能強撐著走回去都不容易。
柳沁最是聽她的,聞言也不強辯,坐在那給她煮茶:“小主一會兒吃口茶,咱們回去再睡。”
蘇輕窈點點頭,站在桌前認真整理抄了一晚上的經書。
她寫經的時候是特別認真的,曾經的她隻求父母家人康健,求自己平安喜樂,那麼多年抄下來,早就有了一份深入骨髓的虔誠。
如今雖然有些別的因由在裡面,她卻一絲一毫都不敷衍。
認真寫出來的每一頁,都飽含她的祈求。
婁渡洲過來的時候,站在門外就瞧見她滿臉肅穆,一頁一頁認真整理經箋。他大抵知道陛下為何有那一句特殊的吩咐,如今站在這裡看,便是他也覺得這位蘇小主的心誠。
她是用了心的。
哪怕是裝的,也裝得太好太像了。
婁渡洲等她把佛經整理完,才敲門道:“小主,已是清晨,請您移步用早膳。”
蘇輕窈道:“知道了,伴伴且略等等。”
她上輩子也沒怎麼見過陛下,自然對婁渡洲早年輕時的聲音不太熟悉,不過哪怕是乾元宮隨便的一個小黃門,現如今的她也是不好招惹的。
因此隻片刻工夫柳沁就上前來開門,一見婁渡洲的服色,頓時有些慌了:“大伴、給大伴請早。”
蘇輕窈一聽她叫大伴,立即捧著佛經出來,見到是婁渡洲,不由有些愣神:“怎麼好勞煩大伴親自前來。”
婁渡洲是個笑面佛,瞧著很和氣,許多人惹了陛下,都是拜他的碼頭,不管有用沒用,拜了隻求心安。
但面上再和氣,人家也是乾元宮御筆太監,是正六品的大伴。
蘇輕窈知道,他確實能在建元帝跟前說得上話。
雖說已經十分困頓,卻還是強打精神對他道:“大伴來了也是我的福氣,昨日寫了些經冊,若是可以,還請大伴轉交給陛下,也算全了我一片心意。若是實在麻煩,大伴便找個倉庫存放,也佔不了多大地方。”
這話說得十分體貼多情,相當進退有度。
婁渡洲原來以為她是那種滿含一腔深情的單純閨秀,如今這句話一講,便知道她絕對是個聰明人。
跟聰明人說話最是便宜,婁渡洲雙手捧過經冊,認真道:“小主一片心意,臣怎麼也要呈給陛下,小主且放心。”
不管真假,人家有這句話蘇輕窈都很知足。
她笑著衝婁渡洲點點頭,被柳沁伺候著去暖室洗漱。
聽琴正巧過來安排早膳,看見外面小黃門捧著的賞賜,不由笑道:“陛下……這是還算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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