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讓她取來一個,慢條斯理吃。
桃紅還算貼心,知道她操心大雪的事,便安慰道:“娘娘且不用太過憂心,早起柳綠去打聽過,說這一次大雪沒有釀成太大災禍,家宅垮塌的百姓都被安置在避難所,熬過這幾日,就能回家重新起房子了。”
蘇輕窈點點頭,這才覺得胃口好一些:“就是地裡的莊稼恐怕要壞,來年難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便是早就知道這一切,也不能攔著不讓百姓種地,或者把他們從家中趕出來,這樣不僅不會起到作用,反而適得其反,引起更大的恐慌。
災後緊急救援,才是最重要的。
但就是朝廷做得再好再到位,也總會有百姓無家可歸,也肯定有人骨肉分離,這是天災,靠人力扭轉不了。
想到這,蘇輕窈就又想起楚少淵,不知他這幾日怎麼樣了。
桃紅看她吃著吃著又不吃了,便也不知要如何安慰,隻能小聲勸她再吃一小碗小米粥,也算勉強用完早膳。
用完早膳,蘇輕窈也不回寢殿,就在廳中坐著,看她們來回搬箱籠,柳沁領著人在這邊忙,桃蕊和柳綠則在景玉宮清點入庫,一時間很是熱鬧。
因為行李太多,景玉宮自己的人手根本不夠用,因此緋煙宮的雜役宮女、黃門都過來幫忙,倒是隻有蘇輕窈悠闲坐在廳中,邊吃茶邊讀書。
桃紅一直跟在身邊,見她一頁書無論如何翻不過去,就知道娘娘現在心裡定還很煩悶。
她想了想,小聲問:“娘娘可是有何不爽之事?”
蘇輕窈皺起眉頭,想半天也想不起來,但就是心煩意亂的,定不下心來。
桃紅不如柳沁機靈,也從不跟她去乾元宮,這會兒自是猜不出來什麼,思來想去,隻好說:“娘娘這幾日就要掛紅,興許是因為這個?”
蘇輕窈嘆了口氣:“也許是吧。”
其實她知道自己是什麼回事,這幾日沒見楚少淵,又知道他一定很忙很辛苦,她其實是怕他累了病了,一門心思為他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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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她叫人去問,還是乾元宮派人來說,總歸都是陛下很好,請娘娘放心之類的話,從來報喜不報憂。
越是如此,蘇輕窈越是放不下心。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對楚少淵已經放了太多的心神,無論如何也抽離不開了。
蘇輕窈望著外面熱鬧的場景,低頭喝了口茶,入口是清淡苦澀滋味,可當茶湯流淌入喉中,卻又有清甜滋味回甘。
她無意去改變自己,或者改變楚少淵,兩人如今這般默契相處恰到好處,在平靜的生活中,她甚至能感受出以前曾未感受過的幸福和甜蜜。
楚少淵實在太好了。
好到她漸漸淪陷其中,難以自拔。
桃紅就看蘇輕窈在那沉思,手中茶吃了一碗又一碗,最後卻是長舒口氣,似是自己就想通了。
她剛要勸她,突然聽到外面一道輕呼聲,桃紅抬頭一看,就見一個雜役宮女一手刺目鮮血,把她捧著的小妝奁直接扔到地上。
妝奁一角磕在青石磚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蘇輕窈微微皺起眉頭,起身往那邊看去。
那小宮人雙手鮮血淋漓,跪在地上哀嚎不止,其他雜役工人霎時炸開了鍋,場面一下子就要失控。
“都安靜!不要動!”柳沁高聲訓斥一聲,便趕過去看那小宮人的手。
蘇輕窈也無法安然坐在宮中,讓桃紅取來鬥篷,披著出了側殿:“怎麼回事?”
那小宮人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坐在地上直哭。
還是柳沁聰慧,大概看了一眼就明白過來:“娘娘,她搬的這個妝奁有問題,盒子底部有尖刺,她雙手一拖,自是刺得滿手傷口,血流不止。”
蘇輕窈看了一眼受傷痛哭的小宮女,又往地上那妝奁看去,隻看那妝奁已經在地上碎成一片片,裡面的東西滾落出來,沾染了小宮人手上流下的血,看起來異常陰森恐怖。
“這是……”蘇輕窈當即就皺起眉頭。
但她話還沒說完,對面的西側殿突然出來幾人。
走在最前頭的鄭婕妤聲音尖銳,直接就喊了起來:“天啊,這不是巫蠱人偶?”
蘇輕窈抬頭看去,就看鄭婕妤一臉怪異表情。初見似是十分惶恐,仔細望去,卻又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幸災樂禍。
那一刻,她的眼神裡有著太多太多的情緒。
蘇輕窈一時間分辨不出所有,卻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得意和開心。可她的行李中掉落一個奇怪的人偶,鄭婕妤得意什麼呢?
蘇輕窈來不及去思考鄭婕妤的一連串變化,卻厲聲道:“這東西本宮也是沒見過的,鄭婕妤怎麼一眼就能辨明清楚?”
鄭婕妤迅速移開眼神,一連串的話語脫口而出,仿佛想了許久。
“這娃娃看起來如此陰森可怖,一定不是吉祥物件,安嫔娘娘可別做了虧心事不敢承認,轉而汙蔑他人。”
她說完,還不肯罷休,又跟著補充一句:“難怪近來賢妃娘娘越發沉疴難愈……”
鄭婕妤話音落下,蘇輕窈就聽到滿院宮人的抽氣聲,巫蠱之事可是宮中大忌,一旦沾染,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但蘇輕窈卻一絲一毫都不慌亂。
她就挺直腰背站在那,一雙漆黑眸子緊緊盯著鄭婕妤。
“來人,去請映冬姑姑,”蘇輕窈一字一頓道,“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心存歹念。”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緋煙宮後院中站滿了人。幾乎所有的雜役宮女、黃門、各宮宮女等都來到後院中,站在遠處眺望。
他們不敢靠近,卻也不敢走,隻能站在那沉默不語。
蘇輕窈讓圓果去請映冬姑姑,這邊又讓宮人搬了把椅子來到院中,自顧自坐下來。
“鄭婕妤,你要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說,萬一說錯了可是要自己負責。”蘇輕窈淡淡道。
此時此刻,上一輩子同她和平友善的鄭婕妤已經消失不見,眼前這個一臉志得意滿的年輕女人,成了新的鄭婕妤。
蘇輕窈這才明白,原來她所以為的好朋友,不過是因為自己對她沒有威脅而已。如今看她水漲船高,寵冠六宮,鄭婕妤再也無法保持平常心,所有的惡意便傾巢而出,展露無遺。
這樣也好。
蘇輕窈看了一眼鄭婕妤,心想這樣是最好的。
早點看清楚,早點擺脫過去,對於如今的她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鄭婕妤也讓人搬了把椅子坐下來,卻是分毫不讓:“真相到底如何,安嫔娘娘心裡有數,就不用臣妾再多言。”
蘇輕窈搖了搖頭:“不,本宮可是什麼都不明白,不如鄭婕妤再給詳解一二?”
“娘娘毋須著急,”鄭婕妤抿嘴一笑,“臣妾早就讓人請了勤淑姑姑和樂水姑姑,想必兩位一會兒就能到。”
蘇輕窈當即了悟,鄭婕妤今日此舉早就做好萬全準備,就等她搬宮這一日了。
但她卻是一點都不怕。
不知道為何,蘇輕窈特別淡然,仿佛根本不把這些當一回事。
蘇輕窈瞥了鄭婕妤一眼,轉頭吩咐柳沁:“立即封宮,派人看住三處宮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她說罷,頓了頓又道:“既然勤淑姑姑和樂水姑姑要來,那陛下那總要有人過來,桃紅,派人去乾元宮,請婁大伴或者聽琴姑姑親自過來一趟。”
鄭婕妤臉色一變,卻道:“娘娘真是好大的面子,乾元宮的人說請就能請來。”
蘇輕窈也笑:“咱們都是忠心於陛下,遇到這等大事,大伴和姑姑怎麼也不能坐視不理。”
她把大事兩個字咬得很重,讓人一聽便心中一顫,鄭婕妤努力壓下心中微末的不安,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不會出紕漏。
一時間,緋煙宮安靜到了極點。
蘇輕窈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面上劃過,待看到煙嬤嬤隱藏在人群後沒有上前時,微微一頓,張口就道:“煙嬤嬤怎麼不上前來,這緋煙宮的任何事,可都離不開你。”
就看煙嬤嬤微微一抖,卻還是聽她的話上前幾步,恰好站在了蘇輕窈和鄭婕妤之間,一步都不偏。
“安嫔娘娘,婕妤娘娘,有您二位在場,哪裡有老臣說話的份。”她諂媚笑道。
蘇輕窈搖了搖頭:“不,這些妝奁都是雜役宮女來回搬動,既然涉及雜役宮女,也就理所應當涉及嬤嬤你,本宮這話沒錯吧?”
煙嬤嬤抬起頭迅速看了她一眼,小聲回:“娘娘所言甚是。”
蘇輕窈便沒再多言。
一時間,後院中隻能聽到那小宮人的抽泣聲,蘇輕窈宮中有個小宮人學過粗略醫術,正在給她清理傷口上藥。
蘇輕窈看過去,見她似乎沒有大礙,不由松了口氣。
隻要這小宮人無礙,她就能把話說清楚,絕不敢含糊不清隨意胡說。
鄭婕妤見她一臉淡定,到底沒沉住氣:“娘娘可是好沉的心思,竟是一點都不怕?”
蘇輕窈瞥她一眼:“本宮沒做虧心事,為何要怕鬼敲門?倒是婕妤妹妹如此一問,讓本宮很是費解。”
鄭婕妤被她一激,頓時就要起身反駁,倒是她身邊的珍珠使勁按住她,不叫她起身:“娘娘,且息怒。”
她不動,蘇輕窈還沒注意到珍珠,這會兒一看,珍珠是一臉蒼白,嘴唇泛著青紫顏色,看起來喘氣都是極費力的。
似乎得了什麼大病一般。
蘇輕窈垂下眼眸,攏了攏散開的披風。
雪停之後,金烏照常升起,帶來燦燦熱意。
冬日的盛京風很冷,扎得人生疼,可晴天時陽光又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便是如此坐在院中,因著重重宮牆擋住了凜冽的風,蘇輕窈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冷。
鄭婕妤坐了一會兒,有些急了。
“映冬姑姑怎麼還沒來?別不是你的宮女不敢去請吧?”她道。
蘇輕窈不看她,淡淡看著膝上的襕紋,難免也有些擔憂。
她倒不是擔憂圓果不去請人,而是怕這會兒賢妃娘娘身體有恙,映冬脫不開身,無法立即趕來後院。
一院的人就這麼靜等一刻時光,卻是還沒有任何人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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