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笑著就把臉湊過來。
我低下頭,握著畫筆描摹他的臉。
我不太會畫,畫得歪歪扭扭,一邊畫一邊笑。
畫眼睛的時候,怕弄傷他,我隻好越湊越近,還提醒他:「別亂動。」
章嶙剛剛一直很乖,卻突然打岔說:「你臉上有髒東西。」
我想轉身去拿鏡子,一邊問:「哪裡?」
他突然湊過來,快速在我唇上琢了一下。
然後仰頭看著我壞笑:「這裡。」
畢竟是大庭廣眾,我….…老臉一紅。
我皺眉提醒他:「光天化日.…你...!」
他滿眼都是笑意,整張臉在太陽光下,白得發光,生動好看得無與倫比,勾唇挑釁我:「親老婆又不犯法。」
我繼續紅著臉提醒:「可是,這光天化日….!他大笑著,湊過來又親了一口。」
我….
因為他,圍觀在旁邊的人,都開始起哄。
最終,我恨恨地把他畫得超醜,連老板都嘖嘖嘆息,好好一個大帥哥被我毀成這樣。
他卻看著鏡子誇:「老婆手真巧,畫得真好。」等拍照的時候,我就後悔了,他臉上的東西太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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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張正常的兩人合照都沒有。
那些日子,他會在人群中把我圈在懷裡。
會用他寬大的衣服罩住我,鼻間全盈滿他的氣息。
他會在路燈下溫柔吻我。
他反倒不會一個人去我房間了。
很多時候,他都裝得很好,但我還是偶爾能從他眼底,發現一絲隱忍的期待。
可對上我迷惑的眼神,他又會閃過一絲失落。
我裝作沒有發現,每天都笑得很開心。
隻有偶爾一個人的時候,會忍不住想,那一刻,他在思念誰?直到那天,我終於知道了答案。
17、
我一個人回去的路上,林荔攔住我。
她挑釁說:「許青青,你還真和章嶙在一起了呀?」我回她:「有那麼不可置信嗎?」
她的神色變了變:「喜歡他的人那麼多,你知道他為什麼非要接近你嗎?」我不知道,這些天,我每天都想問。
卻又像鴕鳥一樣,怕知道答案。隻要這樣的快樂,是真實存在就好。為什麼他非要接近我呢?
我去了章嶙在學校旁租的公寓,他有事,還沒回來。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鬥爭了很久。
想到林荔最後說的那句話,我慢慢一個一個打開抽屜。卻什麼都沒發現。
「你去他房間找一張,會有答案。」我竟然真聽了林荔的話,我嘲笑自己。結果在床頭,最下方的抽屜裡,有一本紅彤彤的燙金畢業證。
我們都沒畢業,會是誰的?
翻開,上面的字讓我差點無法呼吸。
和我一樣的名字。
許青青。
但我知道,這不是我。
我剛入學,而這個人,卻已經畢業,這是她的畢業證,被他非常珍惜地保存在這
裡,幾乎全新。
裡面還夾著一張照片。
照片背後寫著一行字,是章嶙蒼勁的筆跡:「一生所愛。」
我顫抖著手,緩慢翻過來。是章嶙親吻一個女生的照片。在夕陽餘暉中,一座吊橋上。
他擋住了她一大半的臉,我看不見她長什麼樣。
難怪,他會帶我去那座吊橋,難怪,他也會在那裡吻我。原來是這樣啊,因為名字。
一樣的名字,或許,會不會,我和這個女生,也會有一點相似?
喝醉酒的章嶙才會把我當成了她?
我整個人都在發抖,大腦一片空白,都沒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是這樣啊..是這樣…..
我不是沒有猜測過,但是真正知道答案的時候,我還是無法呼吸得像差點死去。
我不知道那樣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傳出一絲響動,我才揉著幾乎全麻的腳,萬分狼狽地跑出他的公寓。
18、
當天晚上,章嶙來找我。
他敲了很久的門,我沒開燈。
他在外面說:「青青,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
「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他敲了很久。
我在漆黑的房間默默流淚,他口中叫著的人,是我嗎?到最後想哭,都流不出淚了。
我始終沒開門。
後來他走了。
早上開門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靠我腿上。我低頭一看,是章嶙。
他沒走,竟然在門口蹲了一夜。
眼下烏青,頭發凌亂,看起來格外狼狽。
他慢慢起身,整個人狼狽脆弱以及灰敗,直直看著我:「青青。」我轉身要走。
卻被他一把拉住。
「章嶙,這樣有意思嗎?」他聲音有些嘶啞:「青青。」
我很想哭,腦袋像有一把大錘在狠狠地敲,卻還是笑了笑:「或許你覺得很有意思,但我覺得沒意思,你走吧,別再來找我了。」
章嶙的臉色很難看。
他不松手。
我狠狠踢向他的小腿骨。
趁他疼得悶哼抽氣,我立刻掙脫就走。
我以為他不會再來,誰知道章嶙還是每天來找我,一蹲就是整晚。我隻好搬走。
他的室友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隻接起一個。想告訴他們,別再找我了。
他卻開口就說:「章嶙住院了。」
因為那天降溫,他穿著單薄的T恤在我門口守了一夜。然後感冒了,他這樣強健的人,小小感冒本不是大事。卻因為他之前經常喝酒,很長時間休息不好,越發嚴重。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走到醫院大門口,透過病房窗口,他安靜躺在床上,側臉流暢,嘴唇蒼白。
最終,我還是沒進去。
19、
那天李竭來找我。
他說既然如此,就去最初的地方看看,斷了念想。他拖我去了KTV,帶我去了那家燒烤店。
老板看到我,沒想到才來過一次,他還對我打招呼。「小姑娘這次怎麼就你一個人?」我點點頭,心想還應該有誰呢。
老板開始和我搭話:「你們是學表演的吧?」我搖頭:「不是啊,學的計算機。」老板點點頭,恍然之後又有些疑惑。「那你們排練節目是為了?」
我:「?」
「排練…什麼節目?」
老板笑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啊,你們這群人,每個月都要排練一次。」
「那演技老好了。」
「解釋誤會的一場戲,對不對?」
老板自信滿滿地詮釋情節。
我就奇怪老板怎麼會還認識我,原來是認錯了人。
我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走到路邊,突然一束強光射來,然後響起尖利的剎車聲,旁邊有人開始尖叫。我抬眼看去,完全愣在原地,無法動彈。視線裡,一輛大卡車直直衝向前方高大筆直的熟悉人影。
我暈了過去。
醒來是在醫院。
睜開眼的瞬間,一股恐懼讓我快要呼吸不過來。
我急迫地想大聲叫,聲音卻嘶啞無比:「章嶙……章嶙….」那輛卡車直直衝向路邊,站在那的人,是章嶙,是章嶙啊極度的恐懼包裹住我。
我想起來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20、
研究生畢業那天,我出了一場車禍。
搶救過後,醫生說,我的大腦有一塊淤血,會影響過去的記憶。那時候章嶙抱著我說:「沒關系,就算青青你忘了一切,也沒關系。」他說:「就算你不記得了,我會幫你記住一切。」
可是後來,我情況卻越來越壞。
我慢慢開始忘記過去的事情,更糟的是,記憶能力也開始衰退,再嚴重,甚至可能影響記憶、認知,甚至行動能力。
在我失去記憶的過程中,章嶙開始陪我演戲。
他找來他室友,我的室友,林荔,李老師….
最開始效果非常好,第一次時,在KTV,我就記起來了。
可很快,我又會忘記。
後來,我記起的速度越來越慢。
每次記起來,過不了幾天,又會忘。
他們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陪我演。
演第一次遇見,那是大一開學,在KTV我喝多了,是我堵了他,然後被誤會,
在燒烤店澄清。
演我們之間的相處狀態,為了不顯得奇怪,章嶙隻能不斷地喝酒。
一遍遍重演過去發生的一切,不厭其煩。
而這一次,已經是第六次。
我全想起來了,沒有其他,沒有別人。都是我,隻有我。
我不是研究生剛開學,而是已經畢業。
可是章嶙,我的章嶙,他……暈倒前的畫面在腦海重現..不要...我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如何擦都擦不完。
我整個人都在抖,翻身下床,卻一個趣趄摔倒在地。頭直直撞在地上,聲音很大,我卻一點感受不到疼。腦中隻有一個想法,章嶙,你在哪?
我不要,不要他出事。
21、
「青青,青青…熟悉焦急的聲音,一隻寬厚溫熱的手開始幫我擦淚。
然後焦急問我:「怎麼了?」
模模糊糊的視線裡,是章嶙清俊挺拔的身影。
他沒出事。
我撲到他懷裡,那個熟悉的溫熱結實的懷抱,然後我哭得更兇了。他有些無措,低低喚我:「青青..他抱我很緊很緊,好半天,我才緩過來。
紅腫著眼睛直直看著他,他也望著我,看著看著,他突然笑了。從我的眼睛裡,他看出來了。
他抱緊我,我的頭靠在他胸前。
他說:「青青,你想起來了。」
我點頭。
然後他的頭埋在我的頸窩,有淡淡的濡湿。他哭了。
我撫著他腦袋,有些慌張地逗他,說話還帶著鼻音:「章嶙,你演技真好,我完全看不出一點表演痕跡。」
好半晌,他才笑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帶著戲謔:「可惜張俊他們,演戲浮誇。」
張俊,就是演技最浮誇,總是鬼哭狼嚎的室友。
我搖頭,對他們表示肯定:「也還好,我都從沒懷疑過。」
章嶙說:「嗯,你真是好騙。」
我笑起來。
我開始解釋:「也不是沒懷疑過,你說每次你喝醉跑來,怎麼室友沒一個電話能打通。」
章嶙低聲笑:「他們也很慘,怕出事,想接,又不敢,經常提心吊膽。」
22、
後來,我們去見了醫生,結果非常好,那塊淤血已經檢測不到,也許已經自行消散。
章嶙緊緊拉著我的手。
他偏頭看我的時候,滿心滿眼的笑意,像是碎裂的漫天繁星。
他俯身過來,深深吻住我。
我推他:「醫生在呢..
醫生已經非常自覺走到門口,關門瞬間,笑得暖昧:「不用在意我,你們繼續繼續。」
在我快無法呼吸時,章嶙才慢慢松開。
他抵著我的額頭說:「青青,我們結婚吧。」
我們本就約好畢業結婚,隻是後來因為我出車禍而被耽擱。
我們翻著日歷,找了個好日子。
我去見了他父母,我其實有些擔心,可他們絲毫不介意我曾經的失憶,隻是親切地摸著我的頭說:「好孩子。」
我們去了我爸媽的墓前。
我說:「爸爸媽媽,我要結婚了。」
章嶙說:「叔叔阿姨,請你們放心把青青交給我,我會一輩子對她好。」
結婚前,林荔衝進我房間,手顫抖著指責我:
「許青青,你丫別太過分,老娘演了6遍惡毒女配,容易嗎?啊,你竟然不讓我當伴娘!」
張俊在旁邊痛斥章嶙:
「你丫有沒有心,竟然嫌棄我演技,嗚嗚嗚……還是嫂子好啊,世上隻有嫂子好。」
李竭說:
「我最開始在KTV是真看不過去,第一次那會兒,我直接被章嶙揍了一頓,後來才加入他們演戲。」
他說,「許青青,我喜歡你,可因為那個人是章嶙,所以,我成全你們。」
李竭說,到第三次時,所有人都想放棄,隻有章嶙,隻有他,紅著眼睛,無比堅持。
隻有他,會相信我一定能想起。
隻有他,從不放棄我啊。
他們都走了,我把章嶙逼在牆角,質問:「說,怎麼說服學校和老師的?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在門口蹲了多少夜晚?生了幾次病?被我打了多少次….」
說著說著我就開始哽咽,喉嚨像被蘸了水的棉花堵住,酸澀腫脹,再也說不出話。
他到底帶著怎樣的絕望,到底做了多少?最後我抽噎著哭了。
章嶙笑著給我擦淚:「傻瓜,被打的是我,你哭什麼?」我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松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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