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另一抹光亮照入眼底。
是地鐵最底層的一塊三角區域。
徐清衍將我推了進去。
整個三角區域安裝著嶄新的金屬擋板,他轉身拉動一旁的金屬板,將唯一的入口關上。
世界與我們隔離,隻剩下建築坍塌的轟響。
徐清衍扶牆劇烈喘著氣,他抖得厲害,幾乎快要站不穩了。
我趕緊將人扶住:「你怎麼樣了?」
「還….還好...!
話還沒說完就暈了。
就他這身體,能堅持跑那麼久也是不容易,暈了也正常。
我將徐清衍塞進睡袋裡,才開始打量起這個地方。
這塊三角區域不大,東西卻很多。
有吃的,有喝的,甚至還有小型蓄電池和制氧機。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露營工具,比如防潮墊、睡袋、工兵鏟等。
我還在背包裡找到了徐清衍的藥,中文、英文,甚至德文的都有,藥多就算了,種類還很雜,我看花了眼,一時不知該給他餵哪種。
最終選擇了比較穩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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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戴上氧氣罩。
吸一點氧總是沒錯的。
做好這些後,我將明顯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收納好,空出一塊地給自己休息。
精神剛一松下來,身上的傷便痛得不行,
我蜷縮著,漸漸沒了意識。
16
再次醒來時,我是趴著的。
有液體倒在背部,頓時疼得厲害。
「醒了?」
徐清衍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抬頭,隻能看到發著光亮的露營燈。
「你都懂得把我塞進睡袋,怎麼不記得給自己也開個睡袋。」
棉球落到背上,更疼了。
我做人時最怕疼,沒想到變成異種了,還是怕疼。
轟炸已經停止,四周靜悄悄的。
我咬著牙不吭聲,直到徐清衍將後背的傷口處理好。
處理傷口讓我疼出了一身的汗,徐清衍將一個背包遞給我,然後背過了身。
「你準備的是真齊全。」
連一次性的貼身衣物都有。
三兩下換好衣服,我在徐清衍面前盤腿坐下。
「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對我放下殺意的時候,我就知道周時歡沒有被病毒徹底改造成怪物。」
他說完,側身從一堆吃的裡面翻出兩盒自熱火鍋。
「所以,我們現在隻需要吃飽喝足,等轟炸徹底結束,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裡。」
「但是...我低下頭,偷偷蹭掉眼淚,「你能吃自熱火鍋嗎?」
徐清衍不笑了:「我為什麼不能吃自熱火鍋?」
我提醒他:「你咳嗽很嚴重,這個是辣的。」
他埋頭又是一頓找,找出了兩盒番茄鍋。
「你厲害。」我豎起拇指。
火鍋的香氣溢滿這個小空間。
「你之前都不肯吃這些食物的,這些對你來說,能吃飽嗎?」
我嗦著粉,頭也不抬答道:「能解饞,如果長時間不攝入新鮮血肉的話,我會越來越虛弱,然後嘎掉。」
徐清衍忽然不講話了,我疑惑抬頭,見他滿臉糾結。
我停下動作:「你怎麼了?」
「我在想,如果被困在這裡很久的話,我大概是你唯一的食物來源了。」
他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眨了眨眼睛,決定不告訴他我昨天剛飽餐一頓的事情。
「是哦,我都沒得挑,你可得做好割肉放血的準備。」
說完我就別過頭,憋笑憋得很辛苦。
事實上,在沒有大動作的情況下,得益於農家樂那一頓,我就算一個月不進行養劑補充也沒事。
政府不可能對申海市進行一個月的轟炸,最多十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吃飽喝足,徐清衍起身檢查四周的金屬板。
異種怕冷,我鑽睡袋。
「徐清衍,你家在哪呀?」
「申海市啊。」嗯?
我撐著睡袋直直坐起:「那你怎麼不去找你的家人?」
「我爸也有這個病,他走得早,我媽被我拖累好多年,我病情穩定後,她就出國了,後來結了婚,前年還給我添了個妹妹。」
徐清衍在一旁坐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我在申海市雖然有親戚,但是不熟。」
我將手伸出睡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之後幾天,轟炸聲時不時響起。
被困在一個小空間,水源有限,徐清衍幫我把頭髮剪到齊肩位置。
我們每天能活動的區域不大,娛樂事項也很少。
一天到晚除了玩石子,就是聊八卦。
短短幾天,學校的八卦都被我倆給抖完了。到了第五天,我們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再等一天,如果明天還沒有動靜,我們就出去。」
17
第六天夜裡,我和徐清衍爬出牢固的三角區域,在四周踩點。
外面是建築的殘骸,鋼筋水泥坍塌成塊,出口不像來時那樣寬敞。
第七天早上八點,我們將必需品裝進背包,拿著工兵鏟離開。
出去的路很難走。
我們在廢墟裡攀爬,稍不留神就會踩空,或是被凸出來的鋼筋劃到。
爬一會兒,歇一會兒。
來時幾分鐘的路,我們硬是從早上爬到傍晚,才出了這個廢舊的地鐵站。
外面的世界也沒好到哪裡去。
硝煙瀰漫,還有巡邏補槍的人類軍人。
我眼疾手快拉著徐清衍躲到廢墟後面。
「所有防空洞、地鐵站和銀行金庫都需要仔細搜查,絕不能讓任何一個異種存活下來!」
前面躲異種,變成異種後躲人類,真是老大難。我們離開老舊地鐵站,躲開搜捕。
進入申海市絞殺殘餘異種的軍人不少,他們手持儀器,呈地毯式向市中心靠攏,我們被迫往市內跑。
「這樣不行,空間越來越小,最多再過五天,我就無處可躲了。」
「我們去水務公司。」
「去那做什麼?」
「找申海市的下水道分布圖。」
走下水道出市,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我和徐清衍在水務公司的廢墟裡,找所有有可能放有下水道分布圖的地方。
就這麼找了三天,終於在一個被炸毀的保險櫃裡找到了。
城市下水道分布圖,多麼重要的東西,自然不可能隻由一層保險櫃保管
我和徐清衍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將第二層保險盒打開。
「看來隻能使用蠻力了。」
我掄起拳頭砸向保險盒。
最終,保險盒開了。
「事實證明,再堅硬的保險盒,也禁不住高級異種捶十幾拳。」
「是,你厲害,手也快廢了吧。」
徐清衍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將消毒水倒在血肉模糊的右手上。
我疼得能跳雷射舞。
「嘶!雖然,我右手受傷了,但我嘶!輕點輕點……」
「但什麼?」他拿出繃帶。
「但我原來受的傷好了呀。」
不隻是被鋼筋水泥砸中的後背好了,連劉依那一拳造成的內傷都好了。
高級異種的自愈能力,不是一般的強。
「嗯,厲害。」徐清衍將繃帶打了個結。
處理好傷口,我們開始研究起申海市的下水道分布圖。
下水道線路讓人眼花繚亂,徐清衍定了一個點。
「我們離這裡最近,從這裡開始,一直走這條線路…..」
他用紅筆,畫出一條不那麼複雜的線路,又開始在上面詳細標註一些可能會遇到的突發情況。
如果原線路走不通,該換哪一條,所有線路,最後都指向同一個出口。
「每經過一個交叉口時,你都要按照圖紙仔細分辨,寧可走得慢一點,也不要走錯線路。」
去往下水道入口的路上,徐清衍的嘴巴就沒有停下來過,我——點頭應下。
「手電筒和露營燈你都得帶著,下水道裡可能沒什麼燈光,但一定有蟑螂老鼠,運氣不好,可能還會碰到蛇..!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忽然靜了聲。
井蓋被掀開,我拿著手電筒往裡一照,長而幽深,像吞人的巨口。
我面上不顯,心裡卻發楚。
明明已經不是人類了,可還是會害怕。
怕黑、怕蛇、怕老鼠……
「會害怕的吧。」
我抓住徐清衍的手:「你會在出口處等我嗎?」「我會一直在出口守著。」
「那我不怕了。」
我吐出一口氣,咬牙準備爬進下水道。
「周時歡。」徐清衍忽然開了口。
「嗯?」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有很強的求生本能,所以,小小的下水道是阻擋不了你的,在下面如果害怕了,就想想你的家人。」
他笑得很好看:「再不濟,想想我也行,我就在出口等你,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隻要你出來,一定能見到我。」
我用力點頭,在淚水決堤前爬進下水道。
底下昏暗幽深,汙水的臭味直擊天靈蓋。
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我站在一側窄小的過道上,打開照明度更強的露營燈,揮了揮手,轉身按照畫好的路線走。
上方傳來井蓋合上的聲音,腿就軟了。
我抹著眼淚,在昏暗無聲的環境裡,害怕被無限放大。
可是再害怕,也得往前走。
進入下水道的第一天,我就見到了成群的老鼠,一隻隻快有我腦袋大,這種老鼠是不怕人的。
有幾隻餓瘋的朝我而來,我揮起工兵鏟讓它們血濺當場。
如果忽略直發抖的腿,姿勢還是很帥的。
下水道裡,老鼠實在是太常見了,殺了幾次後,我甚至都麻木了。
隻要它們不來惹我,我絕對不會去招惹這些噁心的玩意。
相比較老鼠,我現在更怕大隻的蟑螂,那玩意它會飛啊。
要是手慢了,它們可能就要撲到臉上了!
我隻能慶幸自己戴了口罩。
進入下水道的第二天,我開始繞路。
經過轟炸的城市,下水道有些地方發生坍塌,不能通行。
每繞一條路線,就在牆壁上做個不明顯的記號,再在圖紙上標註出來。
進入下水道的第三天,我遇上了一窩蛇。
天知道,我就認識眼鏡蛇,不知道這些蛇有沒有毒,也不敢讓它們咬到,我就一路跑,它們一路追。
等把蛇甩開了,人也迷了路。
我失了方向,在下水道裡打轉好久好久,才在一面做了記號的牆前確認了方向。
再後來,我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隻能通過手錶確定是幾點鐘。
時針指向六,就是六點,至於是凌晨六點還是下午六點,這都不重要。
反正我也不睡覺,隻是太累的時候會眯一會兒。
不敢眯太久,怕老鼠和蟑螂把我給吃了。
一個人孤獨地在昏暗封閉的環境裡待久了,就會想很多事情。
我總會想起申海市外的家人,他們可能以為我已經死掉了,要是哭壞眼睛怎麼辦?
要快點回家,要告訴他們,我還活著,不要給我哭喪,不吉利的。
有時候會很害怕很害怕,害怕的同時也在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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