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1-14 18:12:253810

我渾身發燙,下意識地想從他胳膊地下鑽出去。


「我沒有躲你啊,我們系最近課多,我忙著復習,四級的submission我又不知道什麼意思....


「陳放,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天邊驟然閃過幾聲驚雷。


是。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從我意識到自己很介意他在表白牆上隔三差五被投稿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發生了什麼。


我心口像被人揪住,泛開細密密的酸楚。


「是,然後呢?」


「然後呢祈川,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承認我喜歡你,然後你說對不起,你繼續做你的天之驕子,豪門少爺...!


祈川笑了一聲。


他打斷我:「你怎麼知道我會說對不起?「我那天是不是沒說清楚,我喜歡男的。」他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語氣無比認真。


「我喜歡你,陳放。」


夏天的陣雨悄然落下,打湿我們的衣擺,發梢,落在我心裡蓄起一片小湖。然後,我踮腳,輕輕吻上這片泛起漣漪的小湖。


分開時,陣雨已經停了。


我臉頰通紅,試探性地望向祈川,他藏起通紅的耳尖,將頭埋在我頸側。很輕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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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潮湿的霧氣。


我們很自然地進入了偷偷戀愛的氛圍,他家很遠,司機接人的時間被他延後了兩小時。


他常常跟著我回家吃飯。


我和奶奶說,這是我最最好的朋友。


爸爸回來時,聽說這是全系第一,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酒,說他兒子終於交到好學生朋友了。


他們都笑著看我偷偷把老爸的酒裡兌上雪碧。


夏天傍晚的風吹來時,祈川帶著笑,幫我在廊下摘葡萄。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時光了。


8


我爸這次出任務時,我在桌下握著祈川的手,捏出一片青紫也渾然未覺。等到我爸走遠,我才心疼地放開他。


我慌亂地道歉,祈川搖搖頭,在我唇邊很輕地貼了一口。「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兩個月後的一天,我家樓下圍滿了人。我看著閃爍的救護車燈,心髒發出一陣尖銳的刺痛。


來往的人議論紛紛。


「可憐哦,這麼大年紀,被折磨的一塊好肉都沒剩下。」


「兒子也殉職了,真是可憐。」


「聽說是黑社會尋仇,他家兒子把人家一屋子三兄弟全抓進去了,這個漏網的小孫子在垃圾堆裡埋伏了這麼久,嘖嘖。」


我逆著人群,茫然地邁著步子。


透過門看見奶奶的身體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切開。翻湧著血肉像被活活片開的死魚。隻瞪著一雙不肯閉上的眼睛,望著門口的方向。


我一腳踏空,摔倒前,被一雙有力的手攬進懷中。


「別看,陳放。」


祈川捂住了我的眼睛,他也哽咽著聲音。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扶著牆走進去,在警方的幫助下,輕輕合上奶奶的眼睛。


他們說,這個畜生已經被抓了。他沒有逃,攤著手等著警察上門。「兩條命,換兩條命。


「你們警察的命值錢,我爸不虧。」


經過我身邊時,他舔了舔臉上被濺上的血。「你就是他兒子?老太婆死之前一直念著你呢。


「哦,對了。如果不是你放假回來非要吃蓮藕丸子,她還不會這麼輕易在菜市場被我碰上呢。」


祈川顫抖著給了他一拳頭。


一切都歸於平靜後,我蹲在牆角發呆,一動不動。


我一時間失去了所有親人。


成為一個孤兒。


如果不是我,不是我非要鬧著吃那家的蓮藕丸子,奶奶就不會被蹲守在那兒的畜生撞上。


我毫無徵兆地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


祈川扯過我的手,將我按進懷中,一遍遍說著。


「陳放,這不是你的錯。」


我一口咬上他的肩頭,血腥味很快彌漫開來。


我抱著他嚎啕大哭。


我沒有家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在陽臺上枯坐著。


不吃不喝,也不動作。


王力和他媽媽敲門時,我恍惚了一瞬間。


她哭著拉過我的手:「對不起小放,對不起。


「那個小畜生拿刀威脅我說出你奶奶的位置,他把我綁在車庫裡,我沒來得及。


「對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他會這麼殘忍。」


我茫然地擺擺手。


我該去怪誰呢。


作惡的人都死了。


可活著的人要怎麼繼續活下去,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割腕時,祈川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我手腕上,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傷心的祈川。


我應該抬手擦掉他的眼淚。


他這麼好看,我以前舍不得看見這雙眼睛有一點不高興的。可是我連手都抬不起來。


我想笑著安慰他,可為什麼連抬起嘴角的力氣都沒有。祈川帶我住院了很久。


我爸的同事們一波一波地來看我,他們希望我振作起來。


可是爸爸和奶奶沒有告訴過我。


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家人的時候該怎麼好好活下去。


我回到家,在奶奶房間的地板上趴著睡了幾個月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然後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張揉皺的紙。


上面是奶奶的字跡,她寫著:【小放,你們不要在一起了吧。】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看向我們的眼神,才會如此復雜。


我想起這段日子以來,祈川永遠緊鎖的眉頭,濃重的黑眼圈,眼裡化不開的心疼和痛苦。


他很久沒去學校好好上過課了。這件事,本來和他並沒有任何關聯。他不該是這樣的。


我腦子裡充斥著這些念頭,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了頂樓。


9


祈川趕來時,又帶著濃重的疲憊。他說:「陳放,我求求你。


「不要這樣,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頂樓的風帶著一絲解脫的味道,我很輕地搖搖頭,說「抱歉。」被救下來後,我還是沒有什麼很大的起伏。


祈川眼神復雜地抱著我,在我耳邊落下一吻,用隻有我倆聽得見的聲音說。


「陳放,我愛你。」


然後我就陷入了長久的昏睡,很沉很安穩的一覺。醒過來時,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老魯幫我轉到了另一個校區,他說我是個孤兒,學校會幫助我的。飯卡每個月都自動多八百塊呢。睜開眼時,手邊時祈川卷翹的睫毛。他趴在我病床邊,安靜地睡著,左手將我的衣擺攥在手心。


我稍一動彈,他就驚醒過來。


我捂著劇痛的頭撐起身子,直直看著他。


瘦了。


「不解釋一下嗎?」


「男朋友。」


祈川微愣在原地。


一直看著我,似乎在斟酌著怎麼開口。


「你,都想起來了?」


我點點頭。


他沉默地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有隱藏不住的愛和痛苦。「我,我給你植入了一個系統。


「原設定是讓你忘了一切,重新開始。但當時你求死心態太嚴重,我隻能…祈川說到求死這個字眼時,很快地在舌尖帶過。


「把這個並不完善的系統植入你腦中,它的一切指令都是隨著你殘留的意識而來。」


我低聲打斷他:「所以你聽到我是為了救贖你時,才那麼激動?」他沒想到我會問這個。


呆愣地點了點頭:「嗯。」


「老魯是你爸爸以前的同學,我還沒有能力將你轉走,也害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會出意外,所以就選擇了江大的新校區。


「我本來是打算,等你安穩地度過這段時間,就會有更完善的系統,讓你真的忘記一切,快快樂樂地活下去,沒想到……」


我捏了捏發麻的手指。


「那你呢?」


我仰頭問他,又重復一遍:「那你呢?」


祈川有些痛苦地偏開頭:「我不知道。


「我本來應該離你遠遠的,可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對不起。」我沉默著,揮手將他趕出去。


直到出院前,我都不願意和他講話。


回到他家後,我第一時間問他要了二樓的鑰匙。


「給我。」


我在他面前其實鮮少這麼強勢,他轉身回房,拿出一把鑰匙。


上面掛著我第一次送他的生日禮物,手工做的Q版模型,是心髒的樣子。推開門的剎那,我被外面的陽光刺的有些酸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遲遲不肯落下來。我轉身,將祈川按在門上,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


「所以你休學就是為了弄這麼個破玩意?實驗成功了,然後呢?


「啊我問你然後呢?然後我徹底忘記你,開開心心地像個傻子一樣生活?「那你呢?」


祁川垂眸,沉默得像一尊封閉的雕像。我氣得笑出來。


他一言不發,面前所有的陳列,所有我們經歷的東西,他精心地保存著。他繃直的脊梁幾乎和屋內的陳列連成一道堅硬的防線。


無一不在說著。


他會守著這些,孤獨地活下去。


如果我沒有發現這一切,祁川這輩子一個字都不會對我提起。我越笑越大聲,笑得直不起腰。


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祁川好看的眉眼皺成一團,著急地想要來拍我的背。被我一把掀開:「滾你媽的。


「你多偉大啊,你多無私啊。」


我抬眼,對上祁川痛苦的面容,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痛不欲生的樣子。好像全世界的痛苦一瞬間壓在他身上,脊梁都生生折斷。


臉上一片冰涼,我抬手抹開,才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滿臉的淚。


祁川一把抱住我,我在他懷裡劇烈掙扎,又打又罵。


他始終悶聲受著,手上的力氣卻半分不肯卸下。


仿佛這一刻放松就會徹底失去什麼。


好半晌,我漸漸失了力。


灼熱的氣體順著脖頸一路靠近我耳邊,輕聲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終於卸下所有抵抗,垂首在他懷裡,眼淚像開了閘一樣受不住,很快浸湿祁川胸前一塊。


我抬頭狠狠咬上他的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迎著他微微的喘息聲惡狠狠地說:「祁川,不是隻有你愛我。


「我的愛不比你少。」


他眸光幽深,盯著我看了好久。然後輕輕地點頭,再次吻上來。


10


分開後,我看著氣息不穩的祁川。


目光緩慢地上下掃了一遍,輕笑出聲。


「你現在這樣兒,那晚上在地下室是怎麼過的。」


祁川抬手捏了捏自己通紅的耳尖。


「那天,是我一時情難自禁。」


他仰頭,喉結上下滑動。


「老魯說你的自毀傾向很嚴重,我不放心,和他商量之後決定把你接回來住一段時間。」


空蕩蕩的別墅裡似乎能聽見回音。


「你爸媽不隻是出差這麼簡單吧。」


我想起從前,他從來不提自己爸媽,我問起也隻是用他們工作忙搪塞。


「他們常年在國外,最開始說的是做生意不方便帶著小孩子,我從1歲起,都是不同的保姆帶大的。」


可你不是說,有個弟弟?


他看見我的目光落在全家福上,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弟弟從出生起就養在他們身邊,他們說孩子剛出生不能沒有父母。「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年因為我的出生,我爸媽錯過了一個很好的生意風口。


「從一開始,我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我拉過他的手,細細地撫摸這些已經愈合的疤痕,略微凸起的淺色傷疤像一片枯葉。


「這又是因為什麼?」


祁川掙扎了一瞬:「每次我想要自私地把你綁在身邊時,這裡都會添一道傷口。「受你受過的傷,是不是就能體會到你的痛。」


一邊說要放開,一邊又忍不住靠近。


「沒關系。


「我永遠不放棄你。」


我們會是彼此永遠的朋友、親人和愛人。我們會有很長、很好的一生。傷口會愈合。痛苦能分擔。


那年盛夏的蟬鳴永遠不會停歇,一如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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